第15章 千金人靶

慕容源聽了,轉過頭去仔細又看了一眼:“這個寧卿,還是有點意思,本王那天倒是看走眼了。”

他轉過頭,啧啧可惜:“這麽好的美人,怎麽舍得放到浣衣房裏面做苦力?”

慕容恪不動聲色的看了慕容昕一眼,他面色如常,看不出異樣。

對一個閨閣千金來說,在浣衣房做苦力,可是比在女闾接~客要好得多吧。這倒是個有意思的安排。

慕容源一揮手,一個親衛立刻奉上一支黑翎毛長箭,箭身刻着一個小小的福字。

鋒簇陰冷。

“該你了。”慕容源嘿嘿一笑,“方才所有的箭簇都用完了。我和老四都有出手,現在這支箭該你的。老規矩,雖然叔叔也舍不得這個大美人,但也不能壞了規矩——”

按照慕容源的人狩規矩,剩下的三箭,一箭一個人,如果這個妓子躲得過,那便有機會受到擡舉。

因他和慕容恪都已經出手,只剩下慕容昕,而他的目标,便是寧卿。

慕容昕慢慢淨手,帶上扳指,伸手接過箭簇,感受到慕容恪的注視,越發放緩了動作,漫不經心的搭箭拉弓:“叔叔如果要留人還要快些決定。”

他的姿勢娴雅,動作緩慢,帶着一貫的淡然和尊貴。

人人都知道四王爺是太子身邊的人,他鎮守西疆對北疆的慕容昕何嘗不是另一種轄制。

而寧卿的發配隐隐在朝中有傳言也是因為太子的授意,将一個反臣的女兒送到他支持的皇子身旁,就像是埋在深宮貴婦院中的巫蠱,一旦需要,只要挖起,那便是腥風血雨。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而現在,寧卿和那些神秘的堿豆,将可能牽扯出更可怕的事情。

這個女人留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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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越攸看看寧卿,又看看慕容昕,又看看慕容昕,咬緊牙齒,只差沒跺跺腳,一副恨不得一把抓住慕容昕的手,替他射了這箭的模樣。

慕容恪嘴角始終噙着淡淡的笑意,手輕輕捏着下巴,再耐心不過的模樣。

風吹的慕容昕衣擺獵獵作響,寒意籠罩四野,他的眼睛在女子那瑩潤的身體上和光潔的腳上微微停駐。

淡淡出了一口氣,他終究還是拉開了弓,玉扳指扯出一輪滿月,緩緩瞄準女子,從額頭轉移到喉嚨,又從喉嚨轉移到心口,他微微眯起眼睛,仰起下巴,這樣可以增加準頭。

吳越攸眼看三王爺做出決定,頓時悄悄松了口氣——這個時候,那麽多眼睛盯着,就是對面是個仙女也要射~出個窟窿來啊。

慕容昕控弦,提指,瞄準,千鈞一發離弦前,慕容源忽的咳了一聲。

他幾乎立刻終止了動作,轉頭看向慕容源,眼裏有淡淡的笑意:看來你還是舍不得嘛,同時,手上卸了幾分力,心頭更是微微一松,這是福王要留人,可和他自己的猶豫沒關系。

慕容源咳咳了兩聲,一邊拍着胸脯,一邊喘氣:“哎呀,風嗆了,別管我,你繼續。”

慕容昕停滞的臉上愣了一下,接着緩緩露出一絲琢磨不定的笑意。

他的弓利落的再次舉了起來。

就在他搭箭的瞬間,忽然旁邊吳越攸一聲驚呼,他極目望去,只見方才那個被慕容源射中大腿的女人,此刻血流如注躺在地上哀嚎,寧卿手裏緊緊抓住一支黑翎箭,上面還在滴滴答答流血。

是她!就這麽直接拔出了這支倒刺箭!

這樣的季節,女人的傷口被寒冷迅速侵蝕,變成暗紫。

慕容昕第一個念頭,她是想殺了這個女人好獨占鳌頭嗎?然而這個念頭還沒轉完,就聽見慕容源低哼一聲:“不自量力。”

緊接着,就是一支黑翎箭破風而出,直奔寧卿。

慕容源自己從來都不守規矩,但是卻不喜歡任何人不守他的規矩。

慕容昕有一瞬間的呆滞,還沒來得及反應,緊接着聽見身旁箭簇應聲而出,直追黑翎箭簇。

是老四出手了。

兩支箭在寧卿身前不到一米處碰撞,湛湛滑落。

他松了口氣,剛要回頭看意外伸出援手的老四,忽的看見那本來已經在地上哀嚎漸漸微弱的妓子,竟然掙紮着抓住了那落在她前面的箭簇。

她沾血的手緊緊抓住箭杆,匍匐在冰面的身體忽的一個騰躍,用盡了所有力氣,同歸于盡般沖向寧卿。

而寧卿的注意力正被那出手援助的慕容恪吸引,并沒有察覺到身旁幾欲拼命的妓子。

慕容昕幾乎沒有猶豫,拉弓控弦,連仔細瞄準都沒有,直接一箭而出。

這一箭出去,從淺梨的身體直接穿透而去,鮮血噴濺了寧卿一身。

慕容昕看到她詫異的目光轉過來,他臉上幾乎本能的挂上了男人英雄救美的微笑。

而這微笑只持續了不到片刻就變成了驚愕。

只聽噗通一聲巨響——寧卿整個人掉進了冰洞,她站的博冰本來就很淺,被淺梨重重一砸,直接碎成了冰塊,她竟然直接掉了進去!

就這麽掉了下去!

噗通一聲落水聲伴随深深淺淺的冰塊裂紋縱橫到了圍獵的兵士處。

慕容昕聽得那噗通一聲,只覺得心頭猛地一跳。

衆人面面相觑,這是什麽狀況,待到親衛查看,寧卿早已經随着水流失去了蹤跡。

碎裂的冰面發出細密的響動,慕容源在親衛的請求下往後走,他看了眼慕容恪:“老四,箭術不錯嘛?比起這個花架子老三也是不逞多讓吶。”

“小皇叔,侄兒還不是不想讓你後悔,這荒郊野嶺,好不容易有個能入眼的,就這麽被您當兔子一樣打了,多可惜。“慕容恪恭敬而又不失分寸的打趣着。

慕容源臉色好看了一點:“哼,就老三那躲躲閃閃的态度,指不定軍營還有多少好東西,今晚本王要開宴!全葷宴!”

他們離開後,江面立刻恢複了平靜,清場的兵士将屍體就近處理,全部扔進了剛才寧卿掉下去的冰窟窿裏——寒冬臘月,土地凍得結實,況且上面還有厚厚的霜雪,不過幾個下賤的妓子,費不得這些功夫。

扔下去的時候,有的還有淺淺的呼吸和□□,但是他們恍若集體失聰,全部都一視同仁的扔了進去。

冰雪無聲無息的覆蓋在這片寂寥的土地上,頃刻,整個世界都恢複了平靜。

寧卿憋着一口氣在水裏面潛游着,冰涼刺骨的河水,厚厚的冰層,漫無邊際的前方,她偏離了自己的方向,原本做的記號都變得模糊不清,游了多久呢?她已經記不清楚,順着奔騰的河水一路向西,時間變得越來越緩慢。

整個人仿佛靜止在水中,只有緩慢而遲鈍的心跳,冰涼徹骨的河水僵硬了她的身體,是要死掉了嗎?她聽見自己的心跳聲,血液流淌在血脈中的沙沙聲,還有河水推動身體的水墨聲。

——好像,是快要死掉了吧。

重活一世,好像也沒有任何的變化,除了留下一具還算是清白的身子,沒有留下任何一個人,也沒有改變任何人的命運。真是不甘心吶。這樣的念頭,留在腦海裏,靜止了時間。

終于,她的意識随着夜色來臨緩緩消失。

漫天的星光下,只有呼嘯的風聲,兩個嬌小的身子将自己藏在夜色中,小心翼翼的向着斷望河摸去。

秋生眼睛紅紅的:“都是我的錯,我不該挑唆卿姐姐——我只想着她的容貌,一定可以得到王爺的青眼,卻沒想到,害死了卿姐姐——”

王珂警惕的看着四周,慢慢的向前移動:“不關你的事。寧卿是個有主意的人。她這麽做一定有她的原因。”

秋生仍在哽咽:“如果我知道,所有人都會死,我拼命也會拉着卿姐姐的。”

“噓。”王珂忽的按住秋生的肩膀蹲了下來,片刻後,遠遠聽見兩個巡邏的兵士聊着天縮着脖子走過。

她拍拍秋生的肩膀,示意她不要再說話,秋生扁着嘴巴點了點頭。

空曠的冰面上幾乎空空如野,王珂和秋生一點一點的沿着冰面移動,在北境多時,她們早已清晰的了解冰的語言,知道凝結的時間和厚度走向。

在一片顏色略暗的地方兩人停了下來,王珂點點頭,秋生取出一塊小鐵棒,沿着那塊冰面鑽洞,終于一塊冰松動了,秋生迫不及待的搬開了冰塊,伸出手去,果然是一件衣服,她立刻抓住衣襟,然而一手下去,抓住的卻是一雙冰涼的手。

秋生臉色煞白,整個人往後面彈出半米。

她還沒來得及說話,王珂已經将那件衣服扯了過來,衣服勾着一具冰涼的屍體,已經死去多時。

秋生把手放到嘴裏,牙齒咬的磕磕作響——王珂竟然還把那具屍體的臉翻過來看了看。

她發誓,她一定不要用王珂這只手遞過來的東西。

“不是寧卿。”王珂松了口氣,“不過,這件衣服确實是她的。”

秋生立刻将那衣服抓了過來,眼淚吧嗒吧嗒往下掉:“我可憐的卿姐姐。”她真是後悔到了腸子裏面,她真的不應該為了那麽一點點可能雞犬升天的誘惑,就“慫恿”着寧卿去參加這樣危險的狩獵。

明明聽說京城公子哥都是用的胭脂箭,怎麽會這樣!

王珂沒說話,她将衣服就着秋生的手拉平,仔細的看着,半晌,嘴角浮現一個笑容:“衣服是完好的。寧卿沒有中箭。”她就知道,這個寧卿才不是那麽簡單!如果真的這麽容易就死了,那麽,那些個晚上她偷偷溜出去做的事情豈不是都是白費?!

她們抱着那團濕漉漉的衣服,懷着美好的祝福和輕快溜回了浣衣房。

而此刻,被她們深深折服的對象正在深度昏迷中,被人壓着肚子,撲哧撲哧的吐水。

司馬無情肩上中了一箭,血水浸透了衣衫,這個連接着暗河的山洞潮濕陰冷,他知道自己正在發燒,已經沒有多少體力,可是仍然費盡最後力氣來救活這個溺水的女人。

不是高尚,而是她可能是他可以活下去的唯一可能。

醒醒吧。他看着女人蒼白的臉,用一只手去壓她此刻已經變得柔軟的腹部,沒有多少水了。

冰涼的身體,他試探着她的鼻息,若有似無。

“寧卿。”他叫了一聲她的名字。她沒有反應。司馬無情遲疑了片刻,伸出手去,緩緩摘下了那幾乎從不離身的面具。

這是一張從來沒有人窺探過的容顏。有一種禁忌的英俊和蒼白。

沒有猶豫,他捏住她的下巴,小巧的嘴巴張開,他深深吸了一口氣,準備送到女人的肺部。

就在這時,身~下的女人突然睜開了眼睛,她有一雙狐貍一樣的眼睛。

此刻,那雙眼睛帶着風霜和迷茫,正在靜靜的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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