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混蛋!這是什麽邏輯?朝朝氣得想打人:随即想到, 她是作為花家和他結盟的象征嫁給他的。她在新婚夜出事, 祖父和祖母定會責怪上他。他又怎麽可能再用心懷怨憤的花家?
她若有事, 花家确實會遭遇滅頂之災。
不行, 她要趕快醒來。
她的手指又蜷了蜷。
趙韌倏地握緊了她的手, 手指微微發抖,沉聲吩咐道:“太醫都過來看看。”
有人應下,将她的手拿出放平, 覆上絲帕,似乎有好幾個人輪流上前搭脈。竊竊聲響起, 不知在商量什麽。
她想說自己沒事,只是一時醒不來,卻依舊發不了聲。很快, 困意襲來,又睡了過去。
再次恢複意識,她睜眼望着頭頂彩繡描金的大紅帳頂,呆愣許久才想起,自己已經成婚了, 這裏是顯陽殿她和趙韌的婚房。
熟悉的冷梅香氣氤氲,四周靜悄悄的聽不見動靜, 她只覺渾身軟綿綿的, 暈乎乎地坐起身,叫了聲“籠煙”。
“娘娘醒了。”驚喜的聲音響起,有人在外掀起紅色錦帳,挂到了兩側的銅鎏金龍鳳呈祥帳鈎上。帳鈎上, 镂銀嵌套玲珑香薰球随着晃動滴溜溜地轉動,發出清脆的碰撞聲,冷梅香氣愈盛。
寝殿中,金粉飾牆,玳瑁嵌壁,珊瑚陳列,大紅錦緞繞柱,依舊是新婚喜慶景象。籠煙站在帳外,眼睛紅彤彤地看着她:“娘娘,你可算是醒了。”
朝朝張望了下,沒看到趙韌的身影,眨了眨眼:“籠煙這是怎麽了,怎麽學得跟吹墨一般,動不動就哭鼻子?”
“娘娘你又編排我。我可不依。”吹墨的聲音響起。朝朝擡頭,看到她家中帶來的幾個侍女帶着幾個穿着青綠短襦,披着月白披帛的小宮女,或捧衣,或托鞋襪,或拿銅盆,或托漱盂,或奉青鹽、香膏、花露……魚貫而入,眼睛一個個都是紅紅的。
幾個人在她床前整整齊齊站了一排,含着淚,面帶激動地看着她。
朝朝無奈:“我好好的呢,你們這樣子做什麽?”
籠煙含淚笑道:“是,娘娘好好的,我們該高興才是。”吩咐旁邊侍立的小宮女道,“快去請太醫,再遣人去給陛下,還有壽康殿報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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浣紗帶着其他人,有條不紊地服侍朝朝穿衣、淨面、漱口、挽發……這些都是在花府時便做慣的。朝朝斜倚床上,連手指頭都不需動一下,便洗漱好了。
腦中不由想起夢中,烏蘭小公主凄凄慘慘的,連喝口羊湯都是奢侈俘虜生活,朝朝頓時生起幸福感來。
見浣紗她們忙完,她掀被欲要下床,籠煙忙攔住她:“我的娘娘,你都昏睡了好幾天了,快別逞強了。陛下吩咐,您醒了,也要等太醫确認無妨才能下地。”
朝朝想起先前半睡半醒間聽到的趙韌和太醫們的那些話,這麽說,她真的昏睡了幾天了?她開口問道:“我睡了幾天了?”
籠煙答道:“您睡了三天。”
不過是做了一個長長的夢,她竟睡了三天了嗎?朝朝有些不可思議,随即便意識到不好。帝後大婚,新婚夜後新後便昏睡不醒,足足三天……朝朝捂臉,不敢想外面會怎麽議論此事,嘆氣道:“可我想起來吃些東西。”
三天未進食,難怪她這會兒餓得頭暈眼花的,和夢中的烏蘭小公主簡直同病相憐。
籠煙笑道:“已經備了百合銀耳羹,魚翅粥,雲片糕……”
朝朝道:“我想喝一碗熱熱的羊湯。”
籠煙一愣:“您不是素來不愛那味兒?奴婢知道了,這就讓他們去備。您先喝點粥墊墊饑?”
外面報道:“太醫局的提舉章大人來了。”
朝朝訝然,太醫倒是來得快。轉念一想又明白過來:想必太醫局派了太醫每日在顯陽殿值守,她有什麽狀況,才能随叫随到。
當了皇後,待遇果然和從前大不一樣。
籠煙和浣紗一左一右,将紗帳放下,這才請了章太醫進來。
卻是老熟人。朝朝昔日在家中有個頭疼腦熱,花府多半都是請的他。
章太醫為朝朝診過脈,沉吟道:“娘娘并無大礙,只是昏睡幾天剛醒,難免體虛,還是不要急着下床。也不需開藥,臣開幾個藥膳方子,飲食上注意溫補便可。”
籠煙一聽他這麽說就急了:“章提舉這麽說,還是查不出娘娘昏迷的原因嗎?”
章太醫拈着胡須遲疑不語。
朝朝看出點門道,開口道:“提舉大人有話只管直說,相交多年,大人的為人醫術我還是信得過的。”
章太醫想了想,下了決心:“娘娘這回的脈象,倒是和四年前那次大病頗為相像。”
籠煙皺眉:“四年前娘娘的确也是昏迷了幾天,可醒來後是大病一場的。”怎麽可能一樣?
章太醫嘆氣:“所以下官也不敢肯定,這話,除了娘娘,誰也沒敢提。但光以脈象論,确實一模一樣。”
朝朝心中一動:四年前的那場大病,正是她第一次夢見鷹奴。那一次,她夢見自己胸口插劍,血染滿身,在鷹奴懷中奄奄一息。醒來後,她大病一場,更是因此心生恐懼,取消了原本北上散心的計劃。
這一次昏睡三天,又是因為夢見了鷹奴。
夢中的一切是如此逼真,仿佛她當真化身成了阿爾善部的烏蘭公主一般,随着烏蘭颠沛流離,因她喜而喜,因她悲而悲。
奇怪的是,她之前夢見鷹奴的另外兩次,兩人親密無間,恍若一對有情人的兩次,并沒有昏睡不醒。
這一切究竟怎麽回事?
鷹奴和烏蘭是不是當真存在于這個世界?
還有趙韌,他和鷹奴究竟有什麽關系?夢中的鷹奴與他聲音、容貌如此相似;甚至他親她時,肆無忌憚之勢也與鷹奴親烏蘭時一般無二。
莫非全天下的男子親人都是這般?
朝朝淩亂了:這一點疑問怕是無解,她總不成找個人驗證一番吧?
或者,她找個機會試着問問趙韌。
初見時,他就對她異乎尋常的溫和。會不會,他也和她一樣,曾經夢到過鷹奴和烏蘭?
籠煙送了章太醫下去,跟着他去取藥膳的方子。浣紗幾個正要服侍朝朝用膳,外面通傳聲響起:“太後娘娘到,鐘太妃到。”
朝朝一怔,浣紗在一邊道:“太後娘娘前兒已經來看過您一回了。”話音未落,門口已現出徐太後的身影。
徐太後戴了牡丹花冠,穿一件褐色鸾鳥紋天香錦褙子,眉目溫柔,在女官宮女的簇擁下走進殿來。
浣紗帶着一衆宮女都跪了下來。
朝朝想起身,徐太後見狀,忙加快了幾步,叫道:“我的兒,你且躺着,休要亂動。”
太後身邊,朝朝上回見過的春和姑姑動作更快,三步并作兩步到了朝朝跟前,扶住她道:“皇後娘娘,您快休要動,免得太後娘娘憂心。”
朝朝不安道:“姑姑有所不知,剛剛章太醫來看過,說我已經無事。何況,我未能及時向母後請安,反勞母後來看我已是心中不安,豈能一再失禮?”
“不失禮,不失禮。”徐太後在朝朝床邊坐下,攜住她的手,望着她滿臉慈愛,“你剛剛醒來,正該好好調養,這勞什子的規矩哪有你的身子重要?”
朝朝被徐太後異常的體貼弄得心裏毛毛的。她沒料到徐太後會這樣待她。
按理說,她身份尴尬,洞房夜又捅了個大簍子,世上有哪個婆婆會待見這樣的兒媳婦?徐太後的表現,卻非但不在意,反而和她親近得很。
春和姑姑若有所覺,笑着解釋道:“太後娘娘之前還羨慕汪太妃,能得一佳媳。如今得償所願,不知該怎麽疼皇後娘娘了。”
朝朝想起她第一次拜見徐太後時,徐太後拉着她的手舍不得放,還捋下自己戴的翡翠镯子賞給她。自己提出想去安德殿探望汪太妃,徐太後二話沒說,安排了送她前去。
難道真是一見投緣?
邊上忽然響起一聲輕笑:“我這位太後姐姐啊,素來最愛美人兒。娘娘如此美貌,休說是太後姐姐,便是我看了也是愛得很。”
朝朝循聲看去,見太後身後半步處站着一個徐娘半老,打扮華貴的婦人,正拿一方帕子掩嘴而笑。
見她注目,春和姑姑介紹道:“這位是鐘太妃。”
朝朝向她颔首:“太妃娘娘。”她出嫁前做過功課,立時想起這人是誰,魏郡王的妾室鐘氏。
因鐘氏在魏郡王府時與徐太後交好,又是參知政事鐘晏的族妹,趙韌繼位後,也得了一個太妃的封號,平時就住在壽康殿的偏殿,幫着徐太後管理宮務。徐太後性情恬淡,不喜庶務,宮務倒由一大半由這位太妃做了主。
鐘太妃皮笑肉不笑地道:“皇後娘娘這容色可真叫人羨慕,難怪陛下冒天下之大不韪,也要将你娶回宮中。”
春和姑姑和浣紗在一旁都微微變色,徐太後卻毫無所覺,愛憐地摸了摸朝朝的鬓發道:“這樣的嬌兒誰不愛?我那皇兒是個粗坯子,粗手笨腳,做事魯莽得很,皇後要是受了委屈,只管和哀家說,哀家為你做主。”
朝朝笑着謝過徐太後。
徐太後見她似乎沒懂自己的意思,又附耳道:“哀家已經罵過皇帝了。你身子嬌,不比他是個粗人,不能由着他的性子折騰,該拒絕還是得拒絕。不然身子受損還是你吃虧。”
朝朝怔住,回過味來,一下子滿臉通紅:她昏睡三天,太後難道以為是趙韌新婚夜對她折騰太過造成的?
作者有話要說: 徐太後:難道不是?我兒的體力誰都知道吧。
朝朝:不,請住嘴,這不是什麽值得炫耀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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