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春分
春分,二十四節氣,太陽直射點北移,仲春之月,令會男女。
我和阿齊有幸相聚于郊外踏春。
大地仿佛生命的健康值,春意盎然。當植被持續在陽光下生長的時候,經東風拂過,只面前這一面積的響動,便如同遼闊潋滟的綠海,淨生靈的眼睛。太陽下折射出來的或深或淺的綠光,随風湧動起來,簌簌輕響,使人惬意的置身于此後,身魂似乎變作羽毛飄浮其中。
在這樣的景色裏,我們做着認為最放松又喜歡的事。都曬在溫暖的日光下頭,各自專心于興趣,又感受着身旁的人。
我于一旁彈着吉他輕唱小曲,阿齊則在草叢花簇裏找角度練習拍攝。當太陽的溫暖逐漸過熱之後,阿齊有些出汗了,他突然中止攝影花草,放開嗓子喊我一聲俗儀以後,瞬間抓拍到了我,不過是抓拍到我一直注視他的神态。
阿齊開始笑得和他拍得那些野花一樣,他那張臉上的笑紋,有它們含苞欲放的樣子,有生機綻放的明麗,也有動人心弦的弧度。
我仿佛還聞到了那股屬于他的汗涔涔的氣味,由風湧動過來帶着花的芬芳和他這男人的味道。他整體的容貌奇異的也和今日升分一樣有了變化,變得更不同了,相信那一刻在他眼裏我也是很不同的。
但我觸摸不到變化,也無法看到它的形狀,我很清晰地知道,它在我心裏借着春分更茂盛的生長發育起來了。
在那個我感到神奇的瞬間,我有了一個決定。但是這個決定,在我們用過晚飯後,傍晚去江邊踱步時,也在他繼續攝影期間啓口的。
回家見見我的父母吧。說完,我仍然看着他搗弄相機的樣子。
在他清楚明白我的話以後,一下子停止了擺弄攝影機,他将視線轉到我眼睛上說,他還沒有準備好。
我向他解釋,這不是什麽很重要的像訂婚一樣的見面,只是普通的見見,回家吃頓尋常的飯,讓他們知道你的存在,因為家裏也有關心這方面,所以沒什麽好隐瞞的。
他的雙手又擺弄起他的第一個攝影機來,然後告訴我,他需要想一想。
過了一會兒,他向江邊夕陽西下的景色攝影時,輕聲地道:“你對我是什麽樣的感覺呢?”
我吹着江面拂來的風,攏了攏不薄不厚的外衣,看着他拍的那面夕陽緩慢沉下,遲遲答道:“有時候我的靈魂想依附在你的身上,體會你的人生,和你一起面對種種。更想在你笑的時候,感受你的快樂,你不知道你笑起來的時候多有魅力。”
“……真的嗎?謝謝你又讓我成為了劉笑齊。其實,都已經走過來了,想開一點,我那些都不是事兒。”他微頓後,擡起頭又措辭婉轉地道:“爬在塵埃裏望着望不到的廣闊宇宙,在想象中給予自己一種釋然的光亮。”
“嗯?”
“我們居住的這顆地球,對我們來說無比巨大。而對我們來說無比巨大的地球,在偌大的宇宙裏也不過是不值得一提的塵埃,也應該是組成宇宙一部分的塵埃,然而,人再努力也不過是宇宙裏連塵埃都算不上的微物,但又是像寄生蟲一樣,屬于依附它的一部分,人們放肆又內斂,奢侈又節約,殘暴又溫柔。我們太渺小了,又太貪婪了,還很……複雜。”他說話間,始終目光深邃地望着前上方,似乎試圖從天空裏望到宇宙的一點半點。
“雖然如此,請珍惜浩瀚宇宙分給微小的我們,這非常非常小的,像碎片一樣的片段吧。”
“那如果片段結束,你希望我們這微末的片段能定格在什麽時候?”阿齊側過身來,微笑着揚了揚自己手中的攝影機。
我将雙臂擱在欄杆上,歪頭枕上去,凝視着他又輕又淡像泡影一樣的笑臉。”我希望定格在你年老後安詳睡過去的時候,因為在你老去安詳睡過去之前,一定是幸福的。”
漸漸的,阿齊靠過來後,也将手放在欄杆上枕着,拍了一張我們在夕陽裏仿佛昏昏欲睡的照片。
之後,他講述了宇宙的各種星宿,我谛聽間仿佛去了宇宙一遭,使人恍若隔世,當思想回到現在,意識到了自己,得着眼于當下最不迷茫的事了。
阿齊認為,我們應該再了解了解對方。或許一起去旅游再好不過了。
但他嘆息,別說旅游,他還癡心妄想地想着宇宙,事實上從出生起,他從沒有出過國,從沒有出過我們現在呆的這個省,從沒有出過這個市,甚至沒有回過祖籍所在地。
他提出的一起旅游後再去見見父母,我欣然接受了。
我們去過地球的北緯三十度,俯瞰自然風景,當黃昏橙色的雲彩映照在雪山尖部分,它像被凍成金字塔形的橙子口味雪糕,下半身沒有冰雪的礦物質山,在陰影裏暗沉沉的像巧克力底座,看起來很好吃的樣子。但阿齊認為,加上後面的天色,不規則的雲彩,以及雪山頂部,更像大自然親身所描繪的一幅抽象油畫。
我們去過北歐看極光,那些在深空幕布上化開的柔曲幽光,在一排排鋪着雪的樹林上面,似籠罩這一方生靈的神光,護養滋補着它們,而周圍的點點星辰又仿佛将自己的能量聚集起來輸送給極光,成為它的萬衆後盾,莫名使人安心,也不擔心那幾股大的幽光會消失了。
我們去過仙境般的海島,在明珠生暈般的太陽底下,懶躺于沙灘上,感受沙粒的熱度與酥癢,休息後又潛入湛藍清幽的海水裏,與海生物友好親吻,并撫摸嶙峋粗糙的焦石。
也去過聞名于世的巴黎聖母院,仰看那輝煌高聳的建築,在莊重典雅的教堂裏,透過細致的彩色雕花玻璃去想象聖經中的故事…………
雖然資費緊張,在附近小地方上短暫的旅游過後,我們在電腦上足足奢侈了,換了一張又一張國內外的風景建築,過了一把眼瘾。阿齊精彩絕倫的描述屢屢使人置身其中,包括他沒吃過豬肉見過豬跑的種種食物。
為了顯真,我們在賓館還多住了一晚看圖看視頻體驗旅游,我頭一次将從前沒看過的紀錄片,與阿齊一起看得昏天黑地。為了提神,他又拉着我一起喝啤酒,觀看巴塞羅那的球賽。
這是我生平一次貪玩曠工,并且是借病曠工,我甚至沒有曠過課,所以這種體驗又新鮮又刺激,即使我們并沒有從春到冬,從南半球到北半球去那些地方旅游。
慈的确較關心我的婚姻狀況。
當我帶阿齊回家吃飯之前,她雖然不太了解他,依舊熱情張羅着飯菜,很鄭重的準備一番了。她和爸自己的穿着甚至也都細心起來。
飯桌上,慈依舊顯得那麽熱情和關心,一邊給得體的阿齊夾菜,一邊探問各種隐私狀況。例如她問,是做什麽工作的呢?首先問到這個問題時,她夾了一塊肥瘦相間的東坡肉給他。
阿齊回答,一邊工作一邊主要學習攝影。
那麽工資是多少呢?慈問第二個大問題時,又給他夾了一塊嗷嗷張嘴的魚頭。
我插話替他回答說,我們年輕人的工資都是差不多的。
慈又問那麽以後搞攝影的工資呢?
這個就說不準了,但市場是不錯的。我想一句話替阿齊混過去,慈依然要問個準确工資。阿齊依着我的話從容地說,市場的确發展得開,以後攢足錢了開個攝影工作室,将這項慢慢做起來,起碼要比打工的工資多。
當慈問向一個大問題之前,又夾了一塊皮嫩肉飽的大雞腿給阿齊了,連爸也夾了塊油亮的肉墩子堆進他飯碗裏去。
阿齊有所沉吟,大約在想如何給一個即使不滿意也過得去的回答。我便從他碗裏夾了些肉過來給自己,埋汰二位只關心他一個人,不要太熱情讓人吃撐了。末了又幫阿齊回答最後一個問題。我努努嘴指他不靠家裏,想靠自己,跟我一樣是有志氣的。
我的意思,阿齊非常認可。
爸雖然話不多,偶爾同阿齊說說客套話時,也關注着慈問阿齊的那些問題。從他旁聽的态度上便可以知道了。
這頓飯我吃得有些消化不良,更不必說被當成豬一樣塞的阿齊了。
不出我所料,送阿齊走後,慈漸漸顯露了失望的樣子。在阿齊來之前,她已了解到他是單親家庭的孩子,但在這頓飯以後,她才開始念念有詞地講,離異家庭的孩子到底不太好,心理多多少少是有問題的。
慈背地裏的不滿意也算适可而止,嘟哝幾句過後沒再說了。她似乎以為,我和阿齊發展得不久。至少現在她還沒擔心到那種幹涉的地步。爸倒沒說什麽,也許他想說的慈都說了,也許他不太嫌棄阿齊,同樣覺得人家有骨氣呢?
阿齊沒有問我父母的态度,我也不主動告訴他,依舊如常生活下去了。
我已帶阿齊見過父母,所以也希望他能帶我去他家吃頓飯。
他有些含糊其辭。
我察覺他似乎在我家那頓飯以後,有一點微妙的冷淡,想着家裏人那日的步步緊逼,他沒什麽異樣反應那才奇怪咧。
一天傍晚,我們在路上走着的時候,我瞧見不遠處一個身形矯健的男人正在慢跑,他快過來的時候,我小推了阿齊一把,立馬分開整儀容,調侃說有靓仔。
我看向他時,他竟然也在整理儀容,用眼睛瞥向另一旁,掩嘴悄悄告訴我,他也看見靓女了。
我真不知該氣還是該笑。
但其實阿齊已洞悉了我的舉動。
他向我袒露心扉,其實該忐忑的人是他,他盡量不去觸碰那些話題,只是在逃避自己的自卑。他有時候很自卑,又時候很自信,在遇上我之後,這種交替的感覺更明顯更強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