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你好呀,我是小銀河
雨聲淅瀝,空氣中彌漫着潮濕的水汽,水霧糊在玻璃上薄薄一層,從玻璃內看過去,世界都朦胧無比。
雨刷器上下擺動,濕透的車輪碾過柏油路,從繁華地段退去,入了一處鬧中取靜的別墅區。
現在已經是淩晨兩點過了,道路上沒什麽人,只有路燈伫立,光暈在雨中淡淡的,也很模糊。
往前再開了幾分鐘,遠遠的便看見隐在一片綠樹間的別墅群,門牌還亮着光,一貫的大戶人家作風,毛筆寫的兩個墨字被照得清晰分明:紀家。
紀忘舟伸手揉了揉眉心,看着遠處那簇光眉宇間皆是疲憊。
矯正實驗數據到一點半,本來都想睡公司沙發了,誰承想直接被一個電話叫回來。
硬又從城西忍着睡意開了半個小時車回來。
換擋剎車,黑色卡宴漸漸靠近鐵門。
有守衛跑過來放行,對他恭敬道:“大少,您回來了,家主夫人還沒睡。”
紀忘舟随便選了個空地,将車停住,彎腰一把撈過副駕駛的外套,長腿一跨下了車。
管家徐老過來接過他手上的外套,“家主夫人在明樓等您。”
男人微低頭,長指扣了扣襯衫領扣,左手佛珠反襯着月光,亮了一塊。
他沒什麽表情,眼角自然向下,睫毛很長,鼻梁挺直,薄唇輕抿着,一張臉在月光下英俊而冷淡。
“知道了。”扣好領扣,擡眸看了眼不遠處還亮着燈的別墅,他淡淡開口:“帶我過去吧。”
徐老在前面帶路,穿過花園,耐心提點:“家主希望大少您能把精力放在家族企業上,家主夫人最近也為家裏的事操碎了心,還是需要少爺你多多費心,為紀家的家業多做考慮。”他打開別墅門,“這麽晚了,能少一事是一事,請大少不要太沖撞家主夫人。”徐老站在門邊,遞過外套,送他進去。
紀忘舟伸手接過外套,低低回:“我有分寸,你先回吧,徐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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換鞋進屋,一樓燈亮着但沒人,他随手将外套挂在大廳的衣帽架上,空手便上樓了。
二樓的角廳,暖色沙發占了五分之一空間,餘下便是些娛樂設施,電視留聲機,珍藏CD,絕版書籍都在靠窗的那面書架上。
紀忘舟站在門口,頓了頓,邁步進入。
看着沙發上女人穿着旗袍的背影,他低低叫了一聲:“母親。”
穿着旗袍坐在沙發上的女人恍若未聞,頭也沒回過一下。
紀淩陽正笑着,轉頭看了他一眼,目光微沉又帶着絲得意。
他喊了聲:“媽,大哥回來了。”
盛雪蘭頓了頓,這才側過身來,微笑地看着他:“回來了,忘舟,來讓母親看看。”
女人一張臉保養得體看上去很年輕,約莫只有三十多歲模樣,實在不像當他媽的人。
紀忘舟走過去,到盛雪蘭跟前,開門見山,“母親這麽晚讓我回來,是有什麽事?”
盛雪蘭起身為他倒茶,微笑着開口:“路上開車累了,你先休息一會,母親再與你說這事。”
紀淩陽嗤笑了聲:“媽,您就慣着他吧,回雲澤這半年,他回過家幾次?就知道在那破實驗室裏搗鼓什麽機器人,他眼裏哪裏還有你這個媽啊……”
“住嘴。”盛雪蘭瞪了紀淩陽一眼。
斂眸,紀忘舟坐下,淡淡注視着面前茶杯裏漂浮舒展的茶葉,揉了揉眉心,不想争辯,只覺得疲倦無比。
“母親,您直說。”
盛雪蘭溫溫柔柔開口:“忘舟,你也知道現在家中的困難,你父親現在卧病在床,公司無人看管,很多項目都無法起步,局勢艱難。”
雙手抵在下巴聚成尖塔狀,他安靜地聽着。
“而你爸爸,你也是知道的,他希望你回來主持大局,因為我們淩陽上次犯了錯,他一直很介意。”盛雪蘭嘆了口氣,語氣裏是悔恨。
“都怪我,沒有教好淩陽,才讓他犯了那麽多的錯,還惹你爸爸不高興,是我無能。”
長指按了按眉心,撩了撩眼皮,紀忘舟平靜回:“母親,紀淩陽已經二十三歲了,他是成年人應該為自己的行為負責。”
紀淩陽在一旁氣得牙癢癢,“哥,你就喜歡看我笑話,爸現在不喜歡我,你很得意吧。”
紀忘舟懶得和他廢話,冷聲道:“聚衆賭博被抓,很光榮?”
盛雪蘭眼皮顫了顫,連忙制止紀淩陽再回話,勉強笑笑:“忘舟,你弟弟當時是不懂事,他已經知道錯了,這幾個月來每天都在後悔,你也別生他氣了。”
漆黑眼眸沉了沉,不辨情緒,他淡聲回:“我管不了他。”
盛雪蘭面上仍是笑着,維持着溫和的語氣:“你爸現在不想讓淩陽接手公司業務,他把所有權力都交給你,可是忘舟,你卻忙于實驗室的事,根本無暇顧及公司,這樣總歸是不好的。”
額角突突跳,紀忘舟聽得頭疼,語氣也冷下來:“需要我做什麽,直說。”
盛雪蘭端起茶壺,再倒上一杯茶,茶香四溢,浮動着白汽,她委婉開口:“和邦酒店下還有個總經理職位空缺……”
“可以。”紀忘舟打斷她,聲音極淡,同夜色一般冷,不發一言站起身,往室外走,“爸問起來,和他解釋。”
“母親,你早些休息。”留下這一聲,男人徹底沒了身影。
獨留燈光粲然的角廳裏面面相觑的母子倆。
紀淩陽詫異:“……他就這樣同意了?”
盛雪蘭咽下一口氣,一手撫着旗袍上的暗紋,緩緩開口:“該謝謝你哥。”
“我謝他個頭哦,剛剛那副冷傲又目中無人的态度你也看見了媽,他這個人從小生長在佛門裏,一點慈悲沒學到,卻冷血至極。”
——
紀忘舟留公司不眠不休加了幾天班。家族企業,固執保守,很多思維都很老舊,公司上下都像一潭死水一樣沒一點生命力與活力。
是些外表光鮮,內裏腐朽不堪的東西。
問題太多了,他只能一項一項地從最底端的開始解決。
實驗室的數據盯梢只能拜托丁蔚他們做,自己守着城區繁華路段的高樓坐了幾天辦公室,疲累不堪。
……
QT實驗室現在研究的項目是一個名叫Kimmy的機械臂,設想是應用于醫學領域,進行腦部開刀操作與執行的高精度機器人。
丁蔚現在是這項項目的副組長,平時紀哥不再的時候都聽他的。
“紀哥說這幾天他有事,我們就再努努力把算法驗算正确,并且争取進行一輪測試。”
技術部小王舉手:“計算量太大,結果還沒出來,這樣誤差和不确定性很大。”
丁蔚:“我昨晚找人接了個活,明天差不多能把結果送到,你現在開始爬蟲,先把能寫入的功能寫進去。”
羅鑫林表示:“我家也有事能不能請假啊。”他趕鴨子上架被紀忘舟捉來搞bug查修,成天面對一堆數據有苦難言、頭禿了都快。
丁蔚笑笑:“沒問題,紀哥回來你和他解釋。”
“#sX×:)”羅鑫林微笑着打開了Python。
…
姜聽玫來實驗室那天雨已經停了,從梧桐後巷轉了趟公交過來的,到科技園區天華寫字樓的23層時已經離下車過去了十分鐘。
她跑得有點急,因為甲方說讓她快點,他們要這數據有很緊急的事。
出了電梯,姜聽玫有點氣喘,捂住嘴低低咳嗽起來,一手抱着數據的打印資料,一邊往走廊那邊跑。
照“舔狗”給的位置,她找到2305,伸手敲了敲門,耐心等待。
過了大概一分鐘,門才被打開,她從門後看見了一個頭發亂糟糟帶着厚厚黑框眼鏡的男生,顯然是熬了一夜的模樣。
“卧槽!”那人一驚,立刻把門給關上了。
姜聽玫懵逼地站在門口,剛被關門帶來的風吹過的臉還有點涼。
而實驗室內。
趙文曲:“卧槽卧槽卧槽,剛剛門口有個好漂亮的小姐姐,她走錯路了吧,我臉都沒洗,一世英名都毀了!”
丁蔚還在電腦前調精度,聞言:“那應該是走錯路了,文曲你悠着點,別給自己找戲。”
趙文曲連忙去拿濕紙巾擦了一把臉,有點後悔:“不過我剛剛是不是太沒禮貌了啊,直接就把門關了,不知道吓到她沒。”
羅鑫林熬不住了,關了電腦,打着呵欠,抱着枕頭去裏間的沙發區睡了。
丁蔚又看了眼表:“怎麽還沒到啊。”
恰此時門又被敲響,是那種小心翼翼的試探聲,敲門的人似乎有點害怕?
小王:“丁哥,數據結果什麽時候到啊?”
“我不知道啊,按理說應該到了,那兄弟半小時前就和我說他出門了。”
敲門聲又響了三下。
丁蔚:“趙文曲你聾了?還不快去開門。”
趙文曲有心理陰影了,“丁哥你自己去開好不好,我怕。”
丁蔚罵:“慫。”
起身自己去開了,門拉開後看到門外姑娘的臉時,他有點詫異,試探性問:“姑娘走錯路了?”
趙文曲在身後看見了那張臉,連忙跑洗手間去找梳子。
姜聽玫伸出右手把文件袋遞給他,輕輕開口:“舔狗師哥?”
嘴角僵硬,這令人羞恥的網名,丁蔚想找個洞鑽進去,“hear?”
姜聽玫點點頭,“這是數據結果,師兄,合作愉快。”
“我叫丁蔚。”他接過文件袋,“我們打印機壞了,麻煩你跑一趟,辛苦了。”
姜聽玫安靜乖巧站在門口,表示:“不辛苦。”
丁蔚看着姑娘漂亮白皙的臉,一時詞窮,半天才開口:“那……要進來參觀一下嗎?”
“哦,謝謝丁蔚師哥。”姜聽玫跟着他進了實驗室。
實驗室裝修風格很簡潔,堆了很多器材,還有幾臺3D打印機和切割儀,以及随處可見的機器人半成品。
看到一架實驗臺上放着的集顯電路芯片時她眼前一亮,想起以前跟着師哥師姐在實驗室做電路焊接的場景了,不免抿唇笑了笑。
丁蔚拿出數據看了看,二十幾頁紙,計算量真不算小,他把打印材料交給小王,拿手機直接就給她轉了3000。
看了下微信,姜聽玫詫異:“丁蔚師哥,你給多了。”
“辛苦費。”丁蔚笑笑,“你們女生算這個也挺不容易的,而且你跑一趟也累。”
“那就謝謝了。”姜聽玫微笑回,愉快點了收款。
并負責表示:“如果數據結果有問題,可以随時叫我查驗改正。”
“嗯,行。”丁蔚環顧四周,随手拿了個桌上的小機器人,想了想:“你是A大的,學業應該比較忙吧?”
姜聽玫有點心虛,打着哈哈說:“還好。”
看着外面的烈陽,丁蔚摸了摸後腦勺,沒話找話,“雲澤現在這天氣也真夠熱的,三十八/九度高溫,走哪都熱得悶人,容易長痱子。”
“嗯,是挺熱。”她附和。
“喏。”丁蔚将手裏那個小機器人遞過去,“這是我們實驗室自己研發的,可以随身攜帶。”
姜聽玫接過那個銀色穿着太空服的機器人,有些驚喜,她問:“丁蔚師哥,這個有什麽用啊?”
丁蔚咳了聲,“你打開它的宇航服面罩,可以送風,有制冷功能,可以支持充電,或者曬會太陽。”
“哇。”姜聽玫驚喜地打開那個面罩,發現果然有冷風吹出,而且還可以調大小,像個小空調一樣。
“送給你吧。”丁蔚看她喜歡。
頓了頓,姜聽玫才收下那個小機器人,認真回:“謝謝你,師哥。”
丁蔚帶她又随便逛了會,她就帶着小機器人自己搭車回去了。
到房間關上門,她一手捂着胸口開始猛烈的咳嗽起來。一手緊緊抓着門把手,慢慢回想剛剛的場景,她表現得還算好吧。
而被她放在一旁櫃臺上的小機器人忽然自動開口,和她說了句話,
“你好呀,我是小銀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