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她有什麽好擔心的,坦坦蕩蕩即可……

男人有一把好嗓音, 低沉地,揉着點大提琴調子的音質,好聽磁性。

姜聽玫怔了怔, 擡頭往聲音來處看去。

只見男人半靠着站在窗邊,他很高, 一手端了個茶杯, 穿着一身純黑睡袍,腰帶系着, 勾勒出勁瘦的腰線,胸前是V領,隐約可見裏面結實的腹肌。

姜聽玫腦袋空白了一瞬,看着面前男人英俊的臉和穿着睡袍的慵懶性感, 耳根子一點一點燒了起來。

她從小到大都沒見過這樣的場面,加之高中以來就更懂得怎麽與異性保持距離, 所以她現在第一反應是懵逼。

第二反應才是看他,看着他還沒睡醒的模樣, 眼眸低垂着, 黑發有點亂,眼角朱砂痣也帶着禁欲。

姜聽玫嗓子幹得發澀,咽了口口水,艱難開口:“紀忘舟?”

他們口中的紀先生。

“謝謝你昨天。”

手中茶杯熱氣氤氲, 鋪散彌漫在空氣中,襯着他一張英俊的臉好看得像在畫裏一樣。

他的目光放在窗外的湖泊上,綠樹環繞, 鳥兒雀躍,清淨幽深的風景。

“和我以前待的寺廟一樣。”

他的聲音也很啞,帶着點沒睡醒的朦胧。

姜聽玫耳朵燙得厲害, 有點猝不及防,沒想到他會和自己談他的事。

她彎唇笑笑,眼裏是羨慕:“那真是一個好地方。”

幹淨,不染塵埃,沒有這人間這麽肮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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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回目光,那雙桃花眼安靜地看着她,幽深如湖泊,讓人不辨情緒。

姜聽玫平靜地對上他的目光。

實在是一雙幹淨好看的眼睛。

“佛說,人世有八苦。”他放下茶杯,長睫毛輕輕落下,似安慰:“世人皆苦,不要困頓于此。”

看他黑發清冷,姜聽玫心裏動容。沒想到他也會安慰人,還是這樣哲學。

“我不困頓,我早就習慣了。”她看着他的眼睛,語氣輕飄飄的,羽毛一樣。

長指敲了敲木桌,紀忘舟看她眼裏多了一絲複雜情緒,忽而他笑了下,“但是人生講快意恩仇,潇灑如風,你的恩仇我已經幫了。”

眨了眨眼睫,姜聽玫認真回:“謝謝。”

紀忘舟淡笑,眼角微彎,他敲了敲靠窗的那張木桌,“過來吃點面包?”

他看她一身粉紅睡衣,挺可愛的,“衣服和藥都是阿姨幫你換的。”吹開一點茶葉,他還在回想昨晚那些信息。

眼前這個倔強的姑娘,這個強吻過她的姑娘,這個快速想與他撇清關系的姑娘,這個還了小銀河就走的姑娘,酷得沒有一點感情的姑娘,原來有過那樣悲慘的過去。

也曾熱烈地愛過一個人。

她愛上一個人會是什麽樣子?紀忘舟忽然很想知道。

心底疑慮散開,姜聽玫也對他沒了警惕。這樣的男人,實在優秀,修佛吃齋,幹淨禁欲,不會為誰低頭的。

她有什麽好擔心的,坦坦蕩蕩即可。

便也無視他只穿着睡衣的模樣了,姜聽玫大膽走過去,坐到他的對面,捂住一杯溫熱的茶,端起,迫不及待地就喝下去。

紀忘舟的目光落在那茶上三秒,而後不露痕跡地移開。

他剛剛倒着玩,兩杯茶,都是他喝過的。

做若無其事,他端起自己手裏的那杯茶,低低啜飲了口,靜靜把餐盤裏的面包推給她。

起得早,保姆沒來,他自己切了幾塊面包應付。

解了渴,姜聽玫也餓得不行,拿起面包就塞嘴裏了,塞得腮幫子鼓鼓的,像只小松鼠。

紀忘舟半垂着眼眸看她,看了會,極細微地揚了揚唇角。之後轉頭,看着窗外,但見雲山亂,曉山青。

他們相對着小圓桌而坐,是第二次離這樣近。茶煙袅袅,他隐約聞見了一絲不同于茶香的水果香,水蜜桃味的,帶着絲微甜。

長指輕叩了叩木桌,紀忘舟開口:“你朋友的事,我讓鑫林問了相薇煙,她交代清楚了。”

姜聽玫頓了頓,擡眸看他,桃花眼微垂,本該是多情的一雙眼,可眸中清淨,不食人間煙火,又薄情得很。

“你想怎麽處置,都由你。”他聲線很低。

想起陶雨杉,姜聽玫眼眶不自覺紅了,咬了咬牙,痛恨自己無能:“我還是膽小,我昨晚看見她之後就頭疼得厲害,當着那麽多人的面被欺辱得毫無還手之力,是我沒有用。”

放下茶杯,紀忘舟看着她的眼睛,他好像很多次看見她哭。

杏眼微紅,眸中盡是倔強。

“不要過分怪自己。”他敲了敲茶杯底,委婉開口告知:“或許你有沒有考慮過心理上的障礙?”

“PTSD?”姜聽玫垂手握住手腕,咬了咬唇角,承認:“我的确不是什麽心理健康的人,我有病。”

“我高中之後就一直有看到某幾樣特定東西就發抖戰栗的毛病,我在書上看見過。”她勉強地笑了笑,“說是心理障礙,創傷後應激反應。”

“所以我不配和任何人一起。”她聲音很低,輕輕的,靜靜地看着他,“我也做好了一個人過完一生的準備。”

紀忘舟看着她眼裏盈着的光點,有那麽一刻心好像被一種無形的悲傷纏上,隐隐的疼泛開。随即,他移開眼,低低笑,模樣慵懶:“那挺好的。”

“我少時也發過誓,一生不會娶妻生子。”指節叩擊玻璃聲清晰,“我們也算,志同道合。”

姜聽玫彎唇輕輕笑,心裏已經沒什麽隐瞞了,“這樣很好,紀忘舟,我們以後可以做朋友。”

話一出口,她自己都有點詫異。她已經多少年沒有和別人說過做朋友這種話了。

端起茶杯飲了口茶,喉結動了動,紀忘舟回:“好啊,姜聽玫朋友。”

那通交談也算開心,姜聽玫改變了對他的固有印象,以為是英俊風流的花花公子,沒想到是清冷不入人間的修佛之人,沒有第一面的高傲,還挺好交流的。

後來他讓她自己選擇怎麽回報相薇煙,姜聽玫克制住了那種恐懼,拿着剪刀走近她,剪去了她右側靠近頭皮三厘米的一束長發。

相薇煙恨恨又不甘心地看着她,“姜聽玫,這次算你贏了。”

“我沒贏,我的人生大都被你們毀了,我也沒有那麽好的心腸可以以德報怨,我只能說以後不想再看見你們一眼。”

邊航站在一旁看她的目光想挽留,道歉,“聽玫,高二的時候我給你講題是真心的,我先招惹你惹你喜歡也是真心的,後來沒有幫你是我的錯,如果可以,請原諒我,我以後一定會好好彌補你。”他依然在笑,眼尾三條紋和年少時一樣。

可姜聽玫只覺得滿滿的諷刺。

所有人都以為是她先喜歡他先追他,一直纏着他。可誰也不知道,故事的開端是他先來招惹她,玩暧昧讓不懂感情的她第一次喜歡上了一個人。

高二分班結束開學時,是邊航故意在樓道撞到她,她懷裏抱的書滾落一地,他彎腰幫她撿起,微笑着對她開口說:“你好,我是邊航。”

後來同桌,第一次編位置的時候也是他選擇坐到她旁邊。

她那時懵懂,班上女生都愛看言情小說,而她揪着一本物理學史看得癡迷。

邊航便每一期都買科教出版的科學史。她心癢難耐,便向他借,一來二往和他交流也就變多了。

那時候,她化學很差,邊航是在旁邊看着她的卷子說,“聽玫,我是班長,我給你講吧。”

講了多久的題呢,她記不清了,只記得他講題的時候,窗外的陽光恰巧照在他的臉上,眉目被光束親吻,他聲音很溫柔,穿着校服的模樣很好看。

大概就是那一刻心動。

後來他在借給她的科學史上圈字游戲,整本書圈了六個字,“五,二,一”和“我,愛,你”。

她看見了,以為是他表明心意,便反過來對他更好,可沒想到原來那從始至終都是他玩的一個游戲。

他和她哥們說,他要一個月之內追到班上最好看的姑娘。

這個姑娘是很好看,也很死心眼,起初她除了美貌絲毫不起眼,後來她無意被人爆出她爹是暴發戶,是靠錢塞進宛城國際。相薇煙看她不順眼,帶頭孤立她,在班上欺負她。往她的飯盒裏倒拖地水,撕她的課本,往她頭發上粘口香糖,在女廁所扇她耳光,讓她說自己是婊/子。

甚至後來還造謠她和別人睡過,是個沒人要的下三濫,仗着漂亮。

姜聽玫曾那麽多次向邊航投去過求助的目光,可是邊航一次也沒有幫過她。他只會在她們欺負完她後回來對她說,“聽玫,你再忍忍,畢業了就好了。”

“你再忍忍,長大了就好了。”

“你再忍忍,等她們離開就好了。”她忍,她一直在忍,甚至忍到後面相薇煙喜歡邊航,她拿着自己的畫的星空去和他表白時,反而被相薇煙奪過反手扔到地上泥坑裏踩得稀巴爛的時候他也沒有說一句話。

在陰冷的下雨天,姜聽玫撲跪在過道裏,雨天泥濘肮髒,她彎腰去撿那副她畫了整一個月的星空水彩畫,卻被相薇煙一手推倒在地。

所有人都在笑她,她們用腳踩她抓住畫紙的右手手腕,手腕硌在石棱上,被她們踩得鮮血淋漓。

那些人嘲笑她,“姜聽玫,你不看看自己是誰,每天舔着臉追航哥?你活像個妓/女,見着男人就往前沖。”

“你說是不是啊航哥?”

邊航雙手抱肩,笑着回:“是啊。”

是啊,一聲是啊,讓她心死了一半。

就是那天之後,她手腕被硬生生踩進去嵌了一塊五厘米長的石塊,留下了終生的疤痕。

另一半心是在他默認讓相薇煙把她關在教學樓頂天臺的那一晚死的。

相薇煙和他站在鐵門外。

姜聽玫只穿着單薄的校服短袖,她拼命拍打鐵門,苦苦求助,眼裏不斷線地流,她喊他絕望無比,“阿航,阿航你不要這樣,你放我出去好不好。”

“阿航,我怕黑,你放我出去,不要留我一個人在這好不好。”

相薇煙放肆地揚着唇角笑,眼神陰毒:“賤人,你就待在這等死吧。”

姜聽玫哭得喘不過氣來,滿臉淚水地看着邊航,乞求他:“阿航,航哥,你放我出去好不好,我喜歡你,我一直以來都那麽喜歡你。”

可是邊航只是全程冷漠地看着她,最後轉身和相薇煙一起頭也不回的走掉。

留她一個人在寒冷漆黑的天臺待了一整晚。

高燒,肺炎,咳疾。她幾乎以為自己會死掉,渾身滾燙肺部咳裂了一般的疼,她這輩子不想再受第二次。也是那次,她對邊航的愛意徹底被碾滅,心死了一樣。

……

“你覺得可能嗎?”姜聽玫紅着眼眶,眼底是難掩的疼痛,她一字一句道:“邊航,我姜聽玫恨你,永遠也不會再喜歡你。”

一手捂着左胸腔,姜聽玫拿那把剪刀指着相薇煙和他,狠狠道:“想起過去,我就恨不得殺了你們。”

她彎唇笑,漂亮的臉上盡是淚水,“是你們,讓我曾活得那樣卑賤,如泥一般,我永遠不會原諒你們。”

丢了剪刀,她轉身就跑。

邊航看着她的背影,凄涼地笑。

而相薇煙咬着唇角,目光哀戚,“攀上紀家大樹,我以後也只能看她笑了。”

羅鑫林走過來,看着他們,扔了手上卡片:“做生意我們紀家看人品,不會和你們這樣的敗類有任何合作關系。”

紀忘舟一直站在一旁,他穿了一件黑色風衣,拉鏈拉到頭,只露出喉結。

眼角微頓,那雙桃花眼不笑的時候冷得吓人,眼角的朱砂痣也是殺人的那點血。

他踩着山地靴走近,站在邊航面前,他比他高低視他,“山頂別墅,二代圈的投資,邊航先生下了血本。”

眼角微挑,他看着群山,“可惜風水不好,住的人心術不正。不批手續,先違章建築,這裏的房以後沒人敢買。”

他笑笑,英俊的眉目帶着疏淡笑意,說出的話卻殘忍:“你們帶着這些房産入土吧。”

這片湖心別墅是邊家和相家花了幾乎全部財力投資建成的,他們做房地産,為的是打造一個二代圈,讓富二代買,服務銷售一整條産業鏈,只要成功便可賺得盆滿缽滿。

當時着急,沒找地産審批,現在反被人拿捏到致命把柄,還是他們惹不起的人。

紀家在雲澤勢力廣,在宛城也有連鎖酒店,業務範圍涵蓋深廣,他們一點惹不起。

而如果山頂這些違章建築拆了,那他們投入所有的錢全都将付之東流,邊家和相家也就敗了。

邊航緊握拳頭,和相薇煙一起僵立在原地,眼睜睜看着他們離開。

等山路上的越野車沒了蹤影,邊航才蹲下身抱着頭崩潰了。

錢財聚散,如浮雲。如果沒了這些別墅,他們家是真要破産,他也是真要帶着這些房産入土了。

大概是報應。

相薇煙渾身冰冷,摸着斷掉的碎發,心裏恨極。

——

姜聽玫是坐紀忘舟他們的車下山的。

她情緒穩定下來,安靜地看着窗外。羅鑫林坐副駕,紀忘舟和她一起坐後排。

一整個路上,他都靠窗眯眼在小憩。

羅鑫林好奇:“紀哥,你昨晚這是沒睡覺?”

姜聽玫想到自己今早醒來的床,好像是他的?不會吧,那麽大一層別墅沒客卧?

“睡了。”淡淡一聲,他眼睛仍舊眯着。

姜聽玫松了口氣,還好,不是因為自己的原因。

羅鑫林撕了袋瓜子磕,問:“睡哪了啊?不會是地板吧?”

“沙發。”他不在意,回答得很自然。

而姜聽玫偷偷看他,發現他還眯着眼,側臉俊美無匹,睫毛很長,矜貴清冷。

她看了一眼,莫名的,心漏掉一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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