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無畏

田不易飛掠了一陣,便到了一處沙丘背後,此刻,前方的聲音便漸漸大了起來,甚至可以聽到從沙丘另一頭傳過來的激烈打鬥聲,同時中間還夾雜着惡語怒罵和幾聲怒嘯聲。顯然,剛才他所聽到的聲音應該就是這裏傳出來的。

田不易側耳傾聽了片刻,随即屏住呼吸,輕手輕腳地爬上沙丘,然後小心地探出半個頭,向沙丘下方望去。

月光朗朗,照得沙丘下方亮如白晝,田不易一眼便看到下方有七個人,都是身着魔教服飾,但不知為何彼此激鬥在一起,除此之外,旁邊地上還躺着幾個人,一動不動,身上有血跡傷口,看起來像是已經死了。

此刻,場中的人分成兩派正在激烈拼鬥着,不過在人數上卻是極為懸殊,一邊有六人,另一邊卻只有一個彪形大漢。此刻正是六人圍攻一人,雖然那僅有的一人看起來實力頗強,但在六人如怒濤般的攻勢下,已是左支右绌,明顯處于下風了。

聲聲怒嘯,便是從如困獸一般的彪形大漢口中發出來的。

田不易看了一會,也看出若是單打獨鬥,只怕對面并無一人是這個大漢的對手,但此刻六人圍攻,大漢便是被完全壓制,看着情形,最多再過一會,便要分出勝負。

拼鬥之中,那六人中看起來像是領頭的一個瘦小男子冷笑喝道:“姓孟的,老實點丢下兵刃,跟我回去見門主,說不定門主大發慈悲,還能留你一條小命。”

“呸!”那孟姓大漢一刀逼退剛剛沖過來的另一個敵人,口中罵了一聲,道:“你們這些萬毒門的雜碎,老子就算是死了,也不會落在你們手裏。”

那瘦子臉色一寒,森然道:“敬酒不吃吃罰酒!我們萬毒門平日裏可沒招惹你,也不看看你自己是個什麽東西,竟然膽敢對我們門主說三道四。”

大漢冷笑道:“去你娘的!老子早就看你們那個老毒物不順眼了。而且這聖殿從古至今,便是由我們長生堂守護,什麽時候輪到你們萬毒門了,別以為教中衆人都是瞎子,看不出來你們是想強占了冥淵。”

這一句說出口,場中局勢突然有所變化,卻是原本圍攻大漢的六個人中,卻是有兩男一女同時手上一緩,面上露出驚疑之色,轉頭向那瘦子看來。

而那大漢本來已是眼看不支,卻是借着這突然的機會,連忙退了兩步,搶到了一個喘息機會。

瘦子大怒,似乎被這句話刺到了什麽痛腳,一下子暴跳如雷,揮舞手中兵刃如漫天雪亮光輝一般向那大漢攻去,同時喝道:“胡說!我們萬毒門上下一心,只為聖教着想,便是此次,也是你們長生堂的代堂主玉陽子開口邀請,否則的話誰來摻和這事,你這是血口噴人!”

孟姓大漢仰天長笑,一邊抵擋剩下幾個人的攻擊一邊向後退去,同時冷笑道:“你這話騙鬼去吧!玉陽子那厮如蠢豬一樣,真當我們看不出來?你們那個老毒物敢說不是看了當年仇教主從冥淵中得到的機緣,如今亦想着有樣學樣,趁着被仇教主打開的冥淵尚在,意圖從中竊取修羅之力以成大法,再借此登上教主寶座,一統聖教?”

那瘦子嗤之以鼻,但似乎是有心解釋給旁邊幾個人聽,還是開口森然道:“一派胡言!教中誰人不知冥淵千載難開,非莫大機緣者不得而入,我們萬毒門不過是秉承仇教主遺願,助長生堂一臂之力而已。再說了,你口口聲聲潑黑水給我們門主,那你倒是說說,這冥淵之力到底怎麽個竊取得到法,我們萬毒門又到底做什麽了?”

那孟姓大漢呆了片刻,一時間卻是說不出話來,似乎對此也不是很懂,但随後他卻是搖頭,道:“我跟你那老毒物作對十幾年了,他屁股一動我就知道他有什麽奸詐心思,這一次他必定是有什麽陰謀詭計,反正我是決然不肯在聖殿這裏看着你們亂來的。”

Advertisement

此言一出,瘦子便是哈哈大笑,同時對旁邊人朗聲道:“諸位,眼下這情形不用我多說了罷,這厮不過是與我們門主素有舊怨,這才惡語中傷,壞我聖教安定,實在可惡。”

那三個之前緩了一手的兩男一女對視了一眼,都是緩緩點頭,顯然這大漢拿不出證據都只是猜測,便讓衆人無法相信他。

其中那女子開口道:“說得不錯,而且長生堂的玉陽門主也親自開口将這厮逐出門牆了,看來也是厭惡此人胡言亂語。”

主意既定,衆人頓時又是圍攻上去,攻勢一浪高過一浪。

那孟姓大漢雖然竭力抵擋,但終究寡不敵衆,很快還是身上挂彩,連連後退,看起來馬上就要支持不住了。

※※※

田不易躲在那一旁的沙丘之後,心念急轉,剛才這一番魔教中人內鬥,其中言語論及似乎有一個極大的秘密,牽扯到了一個叫做冥淵的東西,但是那究竟是什麽,田不易卻是不太清楚。

但是看着這些魔教教徒的神情言辭,顯然那東西極為重要,非但如此,其更是隐隐可能牽涉到魔教教主重生、魔教實力興盛等如此重大之事。自古以來,從魔教興起算起時,每當魔教興盛侵擾中土的時候,都是有傑出英才統一魔教的狀态,換而言之,若是魔教四分五裂,則實力自然衰弱,便不能為禍天下蒼生了。

而以此看來,似乎那叫做冥淵的東西在這中間是占了極其重要的地位,田不易一咬牙,心想此事卻是不能放過,還是要先救下那大漢,然後再從他口中問出點什麽來。

他心意一定,便要縱身而起,然而就在這個時候,突然一只手從身後伸了過來按住了他的肩膀,頓時将田不易又硬生生壓回了地面。

田不易大吃一驚,霍然轉頭的同時一只手已經搭在赤焰仙劍上便要一劍斬去,但片刻之後他眼角餘光裏便看到一襲白衣,卻是萬劍一突然出現在他身後。

田不易身子一挫,硬生生将自己的動作壓了下來,同時因為用力太猛,讓身下的沙子都索索打開,陷下去了一個淺坑。

兩人對視一眼,田不易長出了一口氣,随後輕聲道:“萬師兄,你怎麽來了?”

萬劍一在田不易身邊趴下,口中道:“這麽大動靜,我當然能聽到。”

田不易下意識地向萬劍一身後看了一眼,卻發現沙丘下方一片寂靜,除了萬劍一和自己外便再無一個人影。這豈不是說,發現這裏動靜的只有萬師兄和自己嗎?雖然并不是什麽大事,其他三個同門師兄弟也可能是休息了才沒發覺,但田不易還是在心裏一陣竊喜。

萬劍一既然到了,那做主的人自然便是他了。田不易小心地将剛才自己聽到的對萬劍一粗略說了一遍,随後對萬劍一道:“萬師兄,這冥淵聽起來關系重大,不如咱們将那大漢救下,然後再細細詢問一番?”

這時,沙丘下方的拼鬥聲已然十分急促,看起來戰局已接近尾聲,那孟姓大漢在六人的圍攻下竭力抵抗,甚至不惜亡命一搏擊傷了那個瘦子,但也到了力窮時候,被剩餘五人圍攻的是節節敗退,眼看就要抵擋不住,死于非命了。

萬劍一向下方看了一眼,随即當機立斷,沉聲道:“就按你說的做,我對付那邊五人,你去救那大漢。”

話音一落,田不易便覺得白衣一閃,萬劍一已然掠了出去,其勢快如閃電。

田不易心中贊嘆一聲,随即也是跟上。他口中一聲怒喝驚動下方諸人,魔教衆人手下動作都是一慢後,便被萬、田二人直接沖了進來。

碧芒閃爍,萬劍一手中的斬龍劍便如同一只天外游龍般沖來,瞬間又化作茫茫大海,驚濤駭浪,雖只有一劍卻仿佛遮天蔽日,直接将那邊所有人包括那個受傷落在後頭的瘦子都圈在其中。這劍勢之強氣派之大,委實是駭人聽聞。

那六個魔教衆人紛紛怒喝出聲,驚怒交集,但在斬龍劍威勢下都是不得不退,而另一頭,田不易已經直接掠至那孟姓大漢的身邊。

這大漢看見形勢陡變,突然沖出來這兩個高手,也是又驚又疑,一時分不清是敵是友,所以雖然此刻差不多已是筋疲力盡,卻還是強撐着提起刀刃對着田不易,喝道:“你是何人……”

話音未落,田不易根本就不甩他,赤焰仙劍直接斬下,只聽“铛”的一聲,火焰亮處,便将那大漢手中刀刃打飛了出去,緊接着,田不易沖至大漢身邊,雖然看起來大漢比他足足高了一個頭,但田不易卻是一踢一抓一丢,看似簡單的幾個動作,那個已然全身發軟的大漢全無反手之力,一下子便被他抓起砸到地上,頓時不能動了。

而在另一頭,萬劍一以一敵六,雖然這對比和剛才魔教衆人內鬥時一模一樣,但形勢卻是完全倒了過來。

只見萬劍一縱橫揮灑來去如風,将這六人戲耍得團團亂轉,斬龍劍更是碧芒沖天,映襯着他的身影越發潇灑自如,不肖一會兒,他居然便以一人之力将這六人都擒下了,一一丢在地上。

接下來的事情也很簡單,萬劍一與田不易二人也不耽擱時間,直接便對這七個魔教中人開始訊問。

一開始的時候,這七人每個人都是嘴硬得很,問了半天也得不到什麽,于是萬劍一便讓田不易将這些人各自遠遠分開,分頭訊問,然後加上萬劍一和田不易這兩個人其實也并不完全是大慈大悲悲天憫人的正人君子,在這過程中多多少少還是用了些手段,所以到了最後,他們大致還是問出了一些東西。

魔教是一個歷史十分古老久遠的教派,甚至比中土歷史最長的青雲門都還要更久遠許多。在這漫長的歷史中,在蠻荒之地的聖殿這個最重要最神聖的地方,當然也隐藏了無數的秘密,而冥淵就是其中最重要的秘密之一。

冥淵聽起來似乎是一個地名,像是一個深邃黑暗的深淵,但實際上更像是一個通往神秘世界的通道,具體的景象便是白天萬劍一等人在山下所看到的那一片詭異虛影。

按照魔教的傳說,冥淵那一頭蘊藏着強大無比的力量和無數神奇機緣,只要能夠進入冥淵,便有機會獲得那些東西,就此一步登天,成為人上之人。

只是冥淵向來神秘無比,在漫長的歲月中其實大部分時間這個東西都是消失不見的,并且魔教中人也從來不知道究竟如何打開冥淵。往往只有在某個機緣巧合的情況下,某個魔教中人無意中也不知道做了什麽,突然就打開了那座冥淵,然後便如傳說中一般得到機緣後道行大進,就此一步登天。

最近的例子當然便是魔教上一任教主仇忘語了,他當年不過是魔教長生堂門下一介無名小卒,但福澤深厚打開冥淵進入其中,随後便一統魔教,就此叱咤風雲,縱橫天下。若不是在青雲山上吃了誅仙古劍的虧,只怕日後成就更是不可限量。

只是奇怪的是,歷代進入冥淵的魔教強人,從來都對自己如何打開冥淵和進入冥淵後看到了什麽只字不提,所以哪怕是魔教中人對此也幾乎全部都是一無所知,也更加為冥淵披上了一層神秘的面紗。

除此之外,冥淵每次被打開,都不會馬上閉合,通過魔教聖殿之前的那座修羅塔,以古老儀式做法時便會出現。只是衆人看到的都是白日裏出現的那種虛影,真正的人是無法進入的。這樣的虛影會保持一段時間,時間長久并不穩定,短的一兩年,長的甚至幾十年亦有,不過終究也只是幻影而已,人進不去,自然也就沒有什麽機緣。

以上這些有關冥淵的事便是從這七個人口中所說的拼湊起來所得出的大致情況,七個人說得有多有少,支離破碎,但整理之後便大致清楚,同時這其中有很大一部分情況,其實都是那個姓孟的大漢說的。

或許是他傷勢最重意志薄弱,又或是被同教中人追殺心灰意冷,所以這個大漢在一開始象征性地抵抗後,很快便幹幹脆脆地全部說了出來,讓原本嚴陣以待準備漫漫長夜跟他耗上的田不易瞬間感覺到一陣空虛。

撇開這些人,萬劍一與田不易走到一旁,低聲商量起來。

田不易對萬劍一低聲道:“萬師兄,你覺得這些人說的話可信麽?”

萬劍一沉吟片刻,緩緩點頭,道:“他們之前那般生死搏殺,當不會突然結盟瞞騙我們,尤其是那個姓孟的。”說到這裏,他略微頓了一下,眉宇間掠過一絲凝重之色,道:“想不到魔教中居然還有這等詭異之物,幸好并不常見,否則的話……”

萬劍一與田不易對視一眼,都是看出對方眼中的濃濃憂慮之色,這冥淵如此神奇詭異,一旦有人機緣巧合進入其中,出來便是一代枭雄,再然後整合魔教劍指中土,便又是一場浩劫。難怪幾千年來,魔教幾度興衰,卻總有絕代枭雄橫空出世,進而荼毒天下。

田不易長吐出一口氣,道:“不過總算還好,最近進入冥淵的魔教教主仇忘語已經死了,我看天下又能至少有百年太平。”

只是萬劍一面色卻仍然嚴峻,并未開顏。田不易随即便察覺到了這一點,有些驚訝,低聲道:“萬師兄,莫非你覺得有什麽不對?”

萬劍一負手轉過身去,只見在這片夜色裏,遠方魔教聖殿所在的那座山峰高高聳立,似乎與這片黑暗的夜色連為一體。漫天的夜幕無邊無際,就像一片黑暗的大海。

“你記得之前那個姓孟的怒罵萬毒門門主毒神的話麽?”

田不易凝神思索片刻,随即臉色也微微一變,道:“師兄,你的意思,難道是說那個老毒物真的有可能……”但他随即搖頭,皺眉道:“可是不對啊,這些人話裏的意思明明都說只有在一開始得到機緣的那個人才能進入冥淵,随後不管冥淵持續時間多久,都只是一片虛影而已,其他人是不可能進入其中的。”

萬劍一點了點頭,道:“按理說他們确實不該說謊,只是我對此仍是有幾分不安。以時間算來,這次冥淵現世的時間至少也有二十年以上,在過往屢次出現的情況裏都算是持續極長的。而萬毒門的毒神向來心機深沉,我只怕若是出了什麽萬一,竟然真的被他找到了什麽法子進入冥淵,我等中土百姓只怕便又要遭受一場浩劫災禍了!”

田不易心頭一跳,看向萬劍一,過了一會後,道:“萬師兄,你想怎麽做?”

萬劍一轉身凝視看他,皎皎月華之下,田不易只覺得這位萬師兄長身而立,身型潇灑,一襲白衣如雪中整個人卻像是一柄光華萬丈的名劍般,閃爍出令人炫目般的冷焰光輝。他的目光如此清澈而銳利,幾乎令人無法直視,像是一眼便看到了他內心深處。

“田師弟。”萬劍一語氣平靜,但話語聲裏卻仿佛隐隐有雷鳴電閃般的氣勢,鋪天蓋地般卷動在田不易的身旁。不知為什麽,田不易只覺得自己周身寒毛突然豎起,竟有一種激動到顫栗般的感覺。

“田師弟,”萬劍一又重複地叫了他一聲,然後看着這個矮胖的師弟,沉聲道:“冥淵現世虛影,皆靠那聖殿之前的修羅塔。為天下蒼生,為我青雲一門,我意圖上山,毀掉那魔塔,徹底杜絕後患。然而此行必定兇險無比,你……可願助我?”

田不易雙拳緊握,深深呼吸,這一刻他只覺得全身熱血上湧,在心頭隐隐像是有個聲音在大吼一般,但是到了最後,他還是強忍住了。

然後,他笑了起來,點了點頭,随後一字一字地道:“萬師兄,算我一個!”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