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暗夜

當然,畢竟還要從賈良手裏榨出更多的錢來,實話他們是不會說的。經過龔掌門的一頓吓唬,果然賈良緊張十分,大把的金銀乖乖奉上,沒有絲毫拖沓。

而他們這些弟子們,面上雖然個個嚴肅謹慎,其實心裏輕松得很,私下裏,已經在讨論此事了了之後,要到何處去消遣。

成都雖然遠離中原,秦樓楚館裏的女子卻也自有一番風情,弟子們經過街上的時候瞥見,心裏早已癢癢的。

當然,這須得師父龔掌門的首肯。

“你去問問師父,”一個師兄對張安慫恿道,“嘴甜些,他高興了,必會應允。”

其他幾人也跟着附和。

張安笑笑,答應下來。

他是龔掌門最喜歡的徒弟,平日外出,也是張安貼身伺候起居。賈良對五貫道一行人招待得很是周到,夜裏煨了雞湯做夜宵。張安去庖廚裏領了,放在盤中,給師父送去。

這天香堂的後院很是寬敞,廂房七八間,足夠所有人住下。

賈良依照龔掌門的吩咐,遣散閑雜人等,自己住在了主屋裏,龔掌門的住處則挨在旁邊。

此時,賈良的屋子裏,燈火已經滅了,而龔掌門仍沒有睡,紙窗上映出燭光來。

一陣風吹來,似乎又夜枭在頭頂飛過,張安忽而打了個冷戰。

他望了望天空,月朗星稀,心中有些詫異。端午剛過,正是悶熱之時,不曾見變天,哪裏突然來了這麽一股涼風?

“何人在外面?”

這時,一個聲音在屋內響起,正是他師父龔掌門的。

“師父,弟子送些宵夜來。”張安連忙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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龔掌門在裏面應一聲。

張安輕輕推門,端着雞湯走進去。

只見龔掌門正坐在鏡前,正拿着一把梳子緩緩将頭發梳起來。

張安往鏡中瞥了一眼,不知是不是錯覺,他覺得那張臉有些蒼白。

“師父可覺不适?”他忙問。

龔掌門沒有答話,只在鏡子裏瞥了瞥他手上的盤子。

“那是何物?”他問。

“是雞湯,”張安答道,“剛剛炖好,弟子就盛了,給師父送來。”

龔掌門笑了笑。

那平日嚴肅的臉,笑起來的時候竟有了些皺紋,看着有幾分怪異。

“如此,你有心了。”龔掌門招招手,“拿過來。”

張安應下,走上前去,将雞湯放在龔掌門面前的案上。

可放下之後,張安并沒有離開。

龔掌門看他一眼:“還有何事?”

張安笑嘻嘻的,正要說話,忽然,他看着龔掌門的臉,笑意凝在唇邊。

只見他的眼睛漆黑,一點眼白也沒有,竟似是兩個幽幽的深洞。而他的鬓邊,一點皮膚翻了起來,像是沒有糊好邊緣的窗戶紙。

“師父,”張安面色不定,“師父你的臉……”

龔掌門往臉上摸了摸,又笑了一聲,嘆道:“終究是倉促了。”

嗓音已經不是原來的模樣,變得尖細,像個女子。

張安已經明白了什麽,神色驟然驚恐。

可不等他逃開,龔掌門的手已經插入他的心窩。

張安連慘叫都沒有發出來,已經口吐鮮血。

在他目光渙散之際,才看到牆角躺着一具屍首。看衣裝,正是龔掌門,但頭上血肉模糊,臉不見了。

門外風起,有什麽打在了門上。

萼羅将張安的屍首輕輕放下,将他蜷縮的手指硬生生掰開。

指骨“咔咔”斷開,萼羅卻絲毫不以為意,将他那軟趴趴的手交疊放好,看了看,終于露出滿意之色。

而後,走出門去。

院子裏,五貫道弟子們的屍首已經躺得整整齊齊,一個不少。

其中幾人的臉跟龔掌門一樣,消失不見,卻出現在了萼羅的幾個魔族手下臉上。

“姑姑,”一人上前,壓低聲音道,“人都解決了,只差賈良。”

萼羅颔首,看了看賈良的屋子。

門悄無聲息地自動打開,幾個手下随即魚貫而入。

可沒多久,屋子裏傳來了尖利的叫罵。

一個手下跑出來,手裏提着一個草人,扔在地上:“姑姑,我等中計了,這賈良是個傀儡!”

萼羅看去,那草人身上仍穿着賈良的衣裳,臉上蒙了一層豬皮,不笑自彎的小眼睛睜着,仿佛在嘲諷。

萼羅咬了咬牙,冷笑:“無妨,我知道他在何處。”

夜枭飛過頭頂,成都城外十裏的莊子裏,也已經熄燈滅火。

賈良依從龔掌門的意思,将所有的仆婢遣開,其中,也包括了管事賈明。

他離開城裏之後,就到了這莊子裏住了下來。

風聲掠過樹梢,賈明在榻上睜開眼。從窗子往外面瞥去,只見風吹得樹木搖曳,天上已經聚起了烏雲,将明亮的月色遮住。

這屋子裏是一排大通鋪,擠了十幾個人。

“管事……”一名僮仆也被外面的風聲吵醒,有些害怕,小聲問賈明,“他們說,有妖怪要去找主人麻煩,該不會連我等也不放過?”

賈明笑了笑:“既然是找主人麻煩,為何不放過你?”

僮仆猶豫了一下,還想再說,賈明示意他噤聲。

“睡吧。”他說,“我出去看看。”

說罷,賈明不慌不忙地将窗子關好,起身下了榻。

門外,風已經越來越大,庭中的樹葉沙塵被卷起,迎面吹在臉上,夾雜着雨水将至的味道。

賈明才走出院子,就發現不妥,身形一變,竟是十分輕盈地翻上了牆頭,朝附近的山林裏遁去。

身後風聲簌簌,卻并非天然,而是朝他來的。

沒多久,一處絕壁橫亘在前方。賈明正要翻過去,突然,黑風驟起,将他擋住。

一人高高立在峭壁之上,居高臨下地望着他。

“昊海。”萼羅仍是龔掌門的模樣,輕聲道,“許久不見。你扮作這副模樣,若非我認得你的眼睛,今日幾乎要被你騙過去。”

昊海再見到她,自知假裝無益,也露出微笑。

“我早與你說過,你這僞裝之術殘忍且蠢,不可再用。”他說,“可你不聽,這麽多年過去,還是如此醜陋。”

聽到這話,化作夜莺藏身在樹影暗處的荼靡心中一驚。

她萬萬沒想到,會聽到這個名字。

心裏埋怨了一聲阿嬈,果然貪什麽都不能貪財,謹慎一世,竟然陰溝翻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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