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在次日的管道建設會議上，衆人驚訝的發現今天的進度推進尤其順利。諾瑪·希爾勢如破竹，提出的種種讓人覺得可以争取、拉扯、甚至是單純不爽的條款，都以不可思議的速度通過了。

“今天這是怎麽了？”有人小聲問。他看着會議室的前方，座位當然是有講究的，在前方的幾乎都是各個陣營和國家的大佬們。至于後面的那些人，就如這個說話者，通常而言，他們都是負責出頭的打手，或是舉手的跟随。

但是今天，這個跟随的速度也過快了些，仿佛有什麽兇獸在他們的身後追着他們一樣。

“噓，這不是我們該管的事。”另一個人小聲回答。

至于他們的聲音有沒有傳達到前方，其實這一點也不重要，就如他和自己的同伴一樣，在這裏也一點不重要，只要能跟着大佬們吃點湯水就算不錯了。

但會議的進度還是減慢了，最終卡在節點的建設者上。

“我想，既然是建造者，耗費巨大，完全使用白金之塔的人當然不合适吧。”其中一人說，他看到諾瑪的目光朝自己掃來，笑了一聲，“希爾大法師，你也可以問問你的同僚們，把白金之塔的法師都派出去，其他人同不同意。”

諾瑪下意識的掃向了旁邊的同僚們。

有的人搖搖頭，而墨菲倒是一臉的興奮。諾瑪知道這家夥，他和她一樣出身于白金之塔。不同的是，墨菲對外來白金之塔求學甚至留在這裏的操法者們充滿了敵意，認為應該将他們全部驅逐出去。而現在這種情況，對于墨菲來說簡直是求之不得。

諾瑪又下意識去看向另一邊。

白金之塔分為兩派，名義上說是“保守派”和“務實派”，其實白金之塔內部的人都知道是怎麽回事。從小出生和成長的白金之塔的人，以及成年或是少年時代通過學習或是種種方式留在白金之塔的另一波人，這才是他們真正的矛盾。

諾瑪作為保守派的代表人物，與之對應的，則是務實派的代表，卡洛琳·馬丁。這個出身于冬青公國，是大公的第三個女兒。或許她對白金之塔的忠誠毋庸置疑，但在此之上，她的身後還有一個公國，在公國的身後，還有一個自由聯盟。

卡洛琳嘆了口氣，她的嘆息聲是這樣的鮮明，在這原本就安靜的會議室裏就好像帶上一陣讓人遺憾的輕風。

“我想，是到了全體投票決議的時候了。”

墨菲的臉色一變，幾乎是立刻的就站起來，沖卡洛琳破口大罵：“卡洛琳·馬丁！你這個遭人遺棄的……”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一陣柔和的風就已經堵住了墨菲的嘴巴。風力封鎖了他的語言，他的話音一點也沒有傳達到別人的耳朵裏。

“墨菲，這裏是會議室。”諾瑪掃了墨菲一眼，她輕輕的敲擊了一下實木桌面，墨菲就不由自主的坐下。而很快，實木的凳子上成長起枝蔓，它們卷住了墨菲，讓他不得不穩穩的坐在椅子上，活像一個可笑的木頭人。

卡洛琳忍不住嗤笑了一聲，而下一刻，諾瑪的眼光就對準了她。

卡洛琳舉起雙手，做出投降的姿勢：“我明白，我不應該嘲笑同僚。導師，請原諒我的過錯。”她深知諾瑪的性格，如果她放任自己的幸災樂禍，那麽下一刻，取代墨菲的人就是自己了。

在這一點上，卡洛琳相當的識趣。

非常順從的認錯和道歉，從表情到禮節都無從挑剔。諾瑪的眉頭輕輕的跳了一下，她不太喜歡這樣的感覺，好像釋放的法術都被虛空吞沒一樣，帶來無可奈何的無力感覺。

諾瑪沉默片刻，決定不再追究這種莫名其妙的情緒來源，她看向了其他人：“那麽，是否動用全體投票權。”

終究還是動用了這個權利。

諾瑪有些無可奈何，又覺得有些無力。她站在臺上，看着臺下衆人興致勃勃的讨論，垂下眼睛。

原本在他們的打算裏，管道的歸屬權其實并不重要，節點的人選和建設才更為重要。所以諾瑪有意在歸屬權上消耗掉這唯一的一張投票。沒想到被卡洛琳打了岔，而這張票，終究流向了它最不應該去的地方。

造成這一切的卡洛琳在想什麽呢？

諾瑪安靜的站在臺上，沉默的思考。

卡洛琳·馬丁，這個一直被打壓的務實派橫空脫出的新星，真的就如墨菲所說的那樣，對白金之塔懷抱着不忠誠的念頭嗎？

當諾瑪安靜的時候，她的存在感就一下子降低下來，而卡洛琳還在看她，光芒落在她的身上，就好像是一個孤獨的演員，站在一個人的舞臺上。

卡洛琳的心頭漸漸升起一點莫名的感觸。

“馬丁閣下。”身後傳來了聲音，卡洛琳回過頭，下意識的擺出了笑容。

這樣的讨論并沒有持續太久。方案就已經确定下來，究竟是聯合開發，還是由各個國家根據諾瑪的圖紙自行開發，其實并沒有太多的猶豫，更何況，卡洛琳還狀态悠閑的甩下一句：“各自開發？我記得有的節點是無人區？”

當然，更重要，更細節的東西，還需要漫長的拉鋸，可是既然已經定下了大方向，那麽推動的進程就可以大大的加快了。

而這場會議的後半場，幾乎已經沒有了保守派發揮的餘地。取而代之的是卡洛琳在臺上的揮斥方遒。

“這個該死的賤人……”墨菲在諾瑪耳邊咬牙切齒的說，“你看看她的樣子。她到底受了多少好處，讓我們落到這樣被動的境地。”

諾瑪沒有說話，她一直看着卡洛琳。卡洛琳說話節奏有度，牢牢的把控着進度，對每一個人都有禮大方，讓人如沐春風。但諾瑪敏銳的察覺，卡洛琳似乎一直掌握着會議的節點，她似乎另有目的。

當墨菲再一次低聲在諾瑪耳邊說話的時候，諾瑪忍不住皺眉：“閉嘴，墨菲。”

墨菲恨恨的閉上嘴巴，把仇恨的目光全投向了卡洛琳。

“既然确定了各個節點位置，為了保證進度的公平與公正。既然白金之塔擁有歸屬權，那麽，也應該由白金之塔随時監管其中的進度。”卡洛琳終于開口。

盡管其他人對于卡洛琳的印象非常好，但事關利益，當然別的什麽都可以抛去。衆人互相看了一眼，沒有開口。卡洛琳倒也不着急，好整以暇的看着其他人。終于有一個人咳嗽了一聲，說：“關于這個問題……”

“管道的建設不是一個節點的事情，其中需要聯調和測試，這是所有節點一起才能辦到。而這也需要創建者的随時監控，才可能發現其中微小的失誤。”卡洛琳笑着說，她扭頭看向了諾瑪，“希爾大法師，我說的對嗎？”

這是第一次，卡洛琳這麽正式的呼喊諾瑪。諾瑪站起身，看向其他人：“我是管道的理論和圖紙的創建者，沒有誰比我更了解元素管道。”

衆人沉默下來，這時候有人想要說話，而尖銳的侏儒聲已經響了起來：“既然如此，那麽節點的考查工作也應該由諾瑪·希爾大魔導師來參與進行。”

這一次，會議室裏連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了。衆人面貌表情，隐藏在燈光明滅間，顯得扭曲又詭異。半人馬注視着侏儒，用目光詢問對方她是不是瘋了。而侏儒則微笑着動了動嘴。半人馬從中認出這句話。

“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我的老友。”

事情似乎就這麽确定下來。諾瑪并無異議，倒是墨菲一直憤憤然的詛咒着，咒罵着。最後諾瑪揮了揮手，無形的雙手捏住了墨菲的衣領，将他帶了出去。

侏儒安靜的看着這一幕，過了一會兒，她才回頭對一旁的愛琳說：“多麽不公啊，你看，無論是你還是我，在這裏随便使用一點法術都會被人限制。而他們，卻可以随便使用。”

愛琳只是翻了個白眼：“你要回到自己家也可以随便睡床呢。”

侏儒于是微笑起來，不再說話。她重新看向另一邊，卡洛琳正微笑着應對其他人，答應許多人的宴會邀約。侏儒發出了難聽的笑聲：“看來今天晚上也是一個難忘的夜晚。”再擡頭時，她看到了半人馬一言難盡的表情。

侏儒聳肩：“你在想什麽？我的老友？”

半人馬擰着眉頭，過了一會兒，才小聲問：“你該不會是傳說中卡洛琳·馬丁的那位入幕之賓吧？”說到這裏，半人馬都覺得自己難以接受起來，“我覺得你應該好好的認知一下自己的身高，你看看你的手指……”

“夠了！”侏儒及時的打斷了自己老友的話，按住了太陽穴，感受着其中跳動着的痛感。她很頭痛，真的：“我有時候都會懷疑，時光或許在你的身上停止了。”

“嗯？”半人馬挑起了眉頭。

是的，半人馬這種單純的傻白甜，仿佛從過去一直延續到了現在。侏儒沉默了半天，最後想了想：“算了，也不是一個壞事。”

正因為沒有遇到什麽壞事，所以才會一直心向善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