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南榕握緊導盲棍深吸口氣讓自己平靜下來,正欲轉身往邊上走去,卻突覺手心一痛,而後便是一空,身子霎時失了支撐驟然歪斜,若非被春來及時拉住險些摔倒在地。

“姑娘小心!”

“姑娘--”

“我的導盲棍!”

但她卻來不及道謝便掙脫攙扶,口中驚呼着,人已蹲下身雙手無措的在地上慌忙找尋什麽,然她看不見,丢失了她失明以來從不離手的導盲棍,她便如被抽去了唯一所能倚仗的依靠,心中空洞渾身冰涼,驚懼惶然間自更顧不得眼下是何境況,只想快快将她的導盲棍找到,

可街市繁華人流衆多,那細長的棍子根本無人在意,早不知被踢向何處。

遂當已偏離了保護圈的手指被踩了一腳,鑽心的痛剎那充斥全身,她下意識痛呼了聲,蹲傾着的身子也立時不穩猛然半撲在地,她想要求助卻才發現身邊已經無人,

這小小的動靜引得周遭或行或停的百姓駐足尋聲看去,便見一身着耦黃色廣袖纏腰芊霧裙,頭戴同色輕紗帷帽的女子,正捂着手側坐在地的無助模樣,立時便小聲議論開來。

“看衣着應也是大戶人家的千金,竟如此失禮當街坐于地上,真真是有辱斯文啊。”

“看樣子是受了傷,怎也不見下人随從?該不是走散了吧?”

“她怎還不起來?我若是她早掩面而逃再不出門見人了!”

“一個姑娘家家的,真是...”

身邊女子離開時溫景州當時便已知曉,而他也同時神色微變,豐神俊秀的臉因這些小的變化而倏然淡漠疏離,不過一個眼神看來,對面二人便立時止了聲。

隐帶谄媚的笑還挂在臉上,卻再不敢多言,讪笑了下便識趣的行禮告退。

身後小小的動靜傳來時,溫景州眉心微動,他身高腿長,轉過身淡淡看去時,被薄薄的人群圍在中間的女子霎時便闖入眼中。

指手畫腳語氣不善的鄙夷指責聲,自四面八方洶湧而來将南榕密不透風的包裹住,

她仿佛靈魂出竅般僵坐在地,腦中嗡嗡作響,她看不見圍着自己的人都是何嘴臉,她看不到人群驟然散去,聽不到有人擔憂的呼喚自己,

在感到手臂被人捉住時她如被紮了般倉惶驚叫,她想要掙脫離開這裏,她想要找回導盲棍,想要向她在這裏唯一熟識,且應就在附近的人求助,她還想要回家,回到屬于她的安全的避風港,

“溫公子,溫公子,溫柏卿!”

“南木姑娘,是我,溫柏卿。”

然而南榕突失支撐,又剛剛經歷了人言指責早已心神大亂,根本聽不見他說了什麽,她只知道有人捉住了她,不讓她離開,

她只憑着直覺奮力反抗踢他打他,卻所有的攻擊都被一只修長溫熱的大手化解,僵冷的身子也被緊緊陷入一個寬闊溫暖,散發着熟悉的清冽松香的懷抱中。

“是我,我在,不怕。”

她的力氣大的出奇,溫景州用了些力才将她極力掙紮的身子抱住,他就這般站在街市中,無視會否被同樣在此的同僚看到,也無視周遭百姓的探看,只将懷中驚懼不安的女子緊緊護在懷中,一下下拍着她驚顫的背,一聲聲在她頭頂柔聲安撫,

直至她的身子不再緊繃發抖,直至她的氣息驟然急促,他眸光微動,心中莫名,勁腰用力便打橫将人抱起,仍體貼的将她的頭靠在他的頸間,雙手以強大可靠的姿勢與力度托抱着她,

帶她穿過人海,直入了事先定好的包廂之中也未将人放下,只調換了姿勢将人抱坐在腿上,将帷帽輕輕去下,仍是一下下在她後背有規律的輕拍安撫。

在此期間他的臉色未有大變,也未顯得怒意,卻就只這般淡淡的,便令明裏暗中護衛的随從心生涼意,

春來自也從他冷淡暼來的一眼中深覺自己失職,更是後背生寒,卻此刻不敢辯解,只愈發行事謹慎,沖泡好可安神的香茗後便自覺退出門外。

南榕放任自己躲藏在這堵帶給她無窮安全的胸膛裏,她攀着他的肩手指用力緊緊扣着,此刻她忘了她與他不過萍水相逢,也忘了他們此刻的姿勢有多親密,她只知她需要一個避風港,需要一個可以讓她休息,讓她恢複心力的安全之所。

她咬着唇微側了頭,克制着情緒将臉完全埋在這個無言卻可靠的胸膛上,但她隐忍多時的惶恐不安盡在後背一下一下極具安撫意味的輕拍中徹底失防,她雙手攥緊,屏着氣息,卻睜大眼,淚如決堤。

胸前溫熱發涼的濕意讓溫景州知道方才發生的事,對懷中這個可稱得上處變不驚心思堅韌的女子造成了怎樣的傷害,而她能忍到此刻才宣洩而出,這份忍性心性,當真是令人側目。

“方才是我不好,未能保護好你,也是我失信于你,令你受驚受怕,”

他側眸見她白皙纖長的手指尖處有淡淡的塵土鞋印時,不覺皺了眉,心內不悅眸中發冷,亦有一絲淡淡心疼,

環在腰間的手試探着輕輕離開,在察覺懷中身子只稍稍一緊便未再有旁的動靜時,方取了袖中帕子将緊扣在肩頭的手動作輕柔的拿下,并細心将上面的灰塵拭去,又就着旁邊無聲送來的溫水細細為她淨了手,直至手指重複幹淨白皙才算作罷。

只終是對那本來完美無瑕的手指背上淡淡的壓根心中不快,清冷的深眸擡起時帶着冷色壓迫看了門邊立着的人一眼,指尖輕點将送來的化瘀膏一下下不停揉按在壓痕上,直将壓痕盡數抹退指背恢複如初才停下手來。

他越是溫柔,南榕心中的害怕無助與莫名而來的委屈就越被放大,她的父母在意外時罹難,而她自失明後對一切都充滿了抗拒與戒備,她強裝的堅強在這樣溫暖包容的懷抱與對待中潰不成軍。

“乖,沒事了,我已派人去尋你的導盲棍,定不會丢的。倒是你,便是不小心掉了命人去找便是,怎能不顧自己安危親自去尋?便下人尋不到也還有我在,你也知我家中豪富,縱真被何人據為私有,我也能為你換回。”

察覺胸前氣息微滞,他手指輕動,緩緩擡起放在她順滑的發上,一下下輕撫着,溫潤的嗓音裏帶着些許促狹笑意:“眼睛可哭疼了?莫怕,方才你帶着帷帽無人看清你的樣子,且便是看到了又何妨,南兒貌若昙花姿如星月,只會令那等口中無德的無知百姓驚為天人自慚形穢。”

“先前為你看病的黑大夫還記得嗎,我早前便請他鑽研治你眼疾之法,就在今日他前來尋我,道是已有了良策,快則半年,慢則一年,便可令你雙目複明,這本也是我欲送你的今日之喜,只不知經了這變故可還能令你心生歡喜?”

“你說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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