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十二月·上半月

這一覺董薇薇覺得自己睡了很久很久的時間，感覺不到外界的信息，就像在媽媽的子宮裏一樣的安全。

當然她也做了許許多多冗長而又雜亂的夢，好像媽媽又活了過來，在自己的身邊日夜不停的照顧着自己。雅俊趁着夜深人靜的時候偷偷的走進病房，在她的耳邊說了些什麽，雖然董薇薇也聽不清究竟是些什麽句子，她只是看見夢中的自己笑了。柳妍和曉夕，還有姬封一起來看她，姬封告訴董薇薇的媽媽他希望可以娶她，媽媽握着董薇薇的手在哭泣，說她是一個幸福的孩子。

許許多多的故事交織在一起，這個故事還沒有結束，那個故事卻又莫名的開始。董薇薇覺得自己像過了另外一個人的人生一樣，也許在另一個時空裏的自己正是在經歷着夢中的這些事情吧。

只是有一點，這些夢裏，竟都沒有爸爸的身影。

董薇薇在夢裏一直在下意識的尋找爸爸的身影，可是無論她怎樣的努力，爸爸的形象都只是站在遠處的一個模煳的焦點，亦或者是一個馬上就要離開的背影。董薇薇在夢中沖着爸爸的背影大聲的喊着，她不明白這個世界上最愛自己的男人為什麽會這樣的對待自己的女兒，但是她卻一點聲音也發不出來。

突然間，王淇的臉漸漸的出現在了董薇薇的面前，由模煳一點一點的變的清晰。

董薇薇感覺到自己好累，累到她不知道自己現在是在什麽地方，累到不清楚那個冗長而又真實的夢到底是不是真的。耳邊滴滴答答的儀器聲一點一點的飄入到她的耳朵裏，董薇薇用盡自己全身的力氣觀察着周圍環境。自己究竟是在哪裏？不是說要好好的睡一覺的麽？為什麽起來之後會更加的累呢？媽媽呢？那些朋友們都在哪兒？她是要和姬封結婚了嗎？自己的屋子什麽時候刷成白色的了？

一陣刺鼻的酒精味終于讓朦朦胧胧中的董薇薇開始一點一點的回到現實，沒人比她再熟悉這股味道了，這是媽媽離開前醫生擦在媽媽身上的味道。又一陣強烈的酒精味道襲來，董薇薇覺得胃裏開始翻江倒海的往外冒酸水，不停的開始作嘔。

王淇看着董薇薇慢慢睜開的眼睛，“怎麽樣了，感覺哪裏還不舒服嗎？”

董薇薇想開口說些什麽，又一陣惡心從胃裏反了上來。

“你先別急，醫生剛剛給你洗完胃，要是想吐的話我去給你拿盆子。”董薇薇看着王淇的眼睛，似乎是幾天都沒有睡覺的樣子，已經挂上了厚重的黑眼圈。

“我……”董薇薇想說很多話，但憋出來的只有這一個字。

王淇似乎明白了她想問什麽，用手輕輕的壓了一下被角，“你已經昏睡了整整兩天了，醫生說你剛醒來如果想吐的話，都是正常反應。”王淇的眼神與董薇薇的眼神剛好相會，以往如果這樣的話，兩個人都會下意識的将自己的眼神移開。但是這次，董薇薇再一次的審視着面前的這一雙眼睛，竟也覺得分外明亮了起來。

記得媽媽小的時候曾經告訴過自己，一個人眼睛黑色的部份越多就越值得信任，無疑王淇就有着這樣一雙漂亮的大眼睛。那雙眼睛，已經沒有了董薇薇所厭惡的那種感覺，而是有一種似曾相識的熟悉味道。

在那一瞬間，董薇薇突然覺得自己其實并不是自己，她像是有着自己的靈魂，而軀殼變成了小敏的樣子。王淇看着她的樣子，就像當初看着小敏的時候一樣，那一瞬間，董薇薇因為突然莫名湧起的罪惡感又一次的開始反胃。兩天都沒有吃東西的她，自然什麽都吐不出來，一直在那邊幹嘔。

爸爸聽到病房裏面的動靜，從外面慌慌張張的跑進來，“怎麽回事？什麽時候醒的，叫醫生了沒？”

“醫生說過，起來之後有嘔吐反應是正常現象，不用擔心。”王淇解釋着。

爸爸像是松了一口氣，輕輕的點了點頭，“嗯。”

董薇薇幹嘔了一陣之後，明顯感覺自己舒服多了。爸爸坐在她的身邊，明顯一夜之間蒼老了許多。想起剛才的夢，董薇薇心裏有太多的話想對爸爸說，她想說她并不是故意的，她并不是想造成今天這樣的狀況。她心裏清楚的知道這個時候醫院對于在這裏病房裏的三個人來說都是太過沉重的字眼，但是即便是這樣，她還是那樣做了，為了自己的任性，又傷害了不想去傷害的人。

“爸……”董薇薇幾乎是用盡了自己全身的力氣叫出了聲，“爸，對不起，我……”

王淇看着病床上虛弱的董薇薇，似乎是回想起了一些往事，眼眶明顯的紅了。為了給父女兩個留下單獨的空間，自己一個人默默退了出去。

爸爸的背影在董薇薇的眼前微微顫動了幾下，雖然感動，但他想要的并不是女兒的那一聲對不起，而是一個可以健康活潑可以承歡膝下的女兒。

自從董薇薇的媽媽過世了之後，他就更加的覺得自己有責任照顧好身邊的這個唯一的親人，但現在因為他一點點的私心，讓女兒掉入如此的境地。該說對不起的那個人應該是自己，他在心裏暗暗的下了一個決定，希望對于這唯一的親人可以全心全意。

爸爸走到董薇薇的床邊親昵的撫摸着女兒的額頭，“沒事了，都過去了。”

董薇薇感受着來自爸爸的愛，這大概是媽媽過世之後，父女兩個最親密的一次接觸了。她嘴唇開始微微的上揚，很久的時間，她都沒有如此發自內心的想笑了。第一次覺得，身體裏面被清洗一下其實也挺不錯的，原來被洗滌過的靈魂竟會如此的清澈，雖然她洗過的也僅僅只有胃而已。

在爸爸和王淇的細心照顧之下，董薇薇的身體開始一點一點的複原。

利用這段時間，她也在思考一些問題，一些有關他們三個人的關系。董薇薇發自內心的感謝王淇這段時間來對自己的照顧，她可以感覺的到，王淇是真心待她。她想要做出補償，為了自己之前的一些無理舉動，而現在唯一可以補償王淇的辦法就是将爸爸讓給她。

董薇薇一個人站在醫院的落地窗前，思緒又開始被卷入了這些紛紛擾擾之中，只是這一次，董薇薇并沒有覺得痛苦，而是很難得的平靜。

病房窗戶正對着的樓下，是董薇薇以前經常經過的那片樹林。密密麻麻來回穿梭的人群裏，董薇薇發現了兩個熟悉的背影。

爸爸和王淇坐在樹林的一條長椅上不知道在談些什麽，雖然離着很遠的距離，董薇薇還是隐約的可以看到爸爸臉上的不忍和猶豫。一段談話結束之後，爸爸便拿着手裏的飯盒走去了食堂，剩下王淇一個人呆若木雞似的坐在原地。

看着王淇的神态，董薇薇也大概猜到了爸爸跟她說了些什麽事情。但是，這樣的結局并不是她想要的。以前，如果爸爸抛棄王淇可以讓她的心受到一點點的撫慰的話，那現在爸爸這樣的做法是不斷的讓她的罪惡感增加。

董薇薇沒有再猶豫，轉身拿起了身邊的外套，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