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英國公府。
“小姐,你先喝些水。”白茶忙慌慌給符念念遞來杯子。
她只知道符念念去找了朱寧棹說了什麽,詳細的卻一概不知。但自那之後,符念念一直沉默不語,白茶看在眼裏急在心裏,只能幫她披衣遞水做些力所能及的小事。
“你別慌,不會有事的。”符念念端起杯子,若有所思地吞下一口,卻又不慎嗆着了自己,屋中傳來好一陣連綿起伏地咳嗽聲。
她在朱寧棹面前裝出一副依戀他的樣子,無異于是挑撥了朱寧棹和冉至的關系,這事放在上輩子她想都不敢想。
也許暫時不會出什麽大事,朱寧棹也一定會在符家人面前護着她,可是時移物移,誰也不能保證他日後不會圖窮匕見,露出窮兇極惡的本性來,以後接觸起來必須慎之又慎。至于冉至,他應當還看不出什麽端倪,日後只要小心行事,也尚算保險。
符念念理清了思緒,這才終于松下一口氣。
也許是受了太大的刺激,符燕燕被帶回去之後整個人的狀态一直都不對勁。她紋絲不動地望着窗幔,誰問也不搭話。已經哭暈過一次的符老夫人又伏在床邊嚎啕大哭起來,嘴裏還念叨着一定要将使壞的人碎屍萬段。
很快,做下這惡事的莽漢子就被英國公府的下人們逮了回來。
此人是個好吃懶做的無賴,只是因為遠親在英國公府的廚房做事,才被符燕燕找來。詢來問去他交待的也不過那麽幾句話,符燕燕給他錢,叫他晚上去東來樓作踐個姑娘,其他的這人一概不知。
問到這裏,衆人皆是心照不宣。一切果真如同先前的猜想,符燕燕想害符念念在先,可惜不知怎麽的弄巧成拙,把自己搭了進去。如今符燕燕一言不發,什麽也問不出來,符老夫人只能是啞巴吃黃連,念叨的聲音也漸漸小了下去。
擔驚受怕了大半夜,現在總算是塵埃落定,白茶奉勸符念念快些去眠一眠,養足精神才好。她是看符念念出門的神色有異,心生擔憂才一道跟出去的,只是沒想到會聽到朱寧棹和符堇千的那番對話。
符念念自小雖在府中不甚受待見,可是先前有符堇年在,後來她性子更是弱勢,在府中最多也就是受些欺負,到底還是沒有見識過如此醜惡陰險的人心。白茶真擔心符念念會一時接受不了做出什麽傻事來,可眼下白茶發現小姐比自己冷靜,心裏更是打算得清清楚楚。
自從符念念嫁給冉至之後,白茶總覺得她隐約像是變了個人,倒也不是說哪裏不好,但是這突然的改變總讓白茶擔心符念念吃了什麽苦,一時也不知道是該為她欣慰還是該為她憂心。白茶攥着符念念的手,“小姐,萬事還有白茶在呢,我就是拼了這條命也不願讓你和小公子受苦。”
“你亂說什麽?”符念念皺皺眉頭,“哪有什麽受苦的事,咱們在一起就好好的。”
白茶笑着點點頭,“我先回去替小姐鋪床,明早宵禁撤了白茶就跟小姐回府。”
“去吧。”符念念提提唇角,壓制住自己的忐忑,笑着目送着白茶離開。
圓月還是和往日一樣散發着幽幽的光,符念念擡起頭瞥着,心中百感交集。既然選了這條路,那就絕不能後悔,符念念這樣想着,緩緩垂下眸來。只是沒料到視線所及之處,符莺莺正慢慢向她走過來。
“現在你稱心如意了?”符莺莺說得咬牙切齒,“你真下得去手。”
符念念神色未變,語氣淡然,“四嬸何出此言?”
“你不要裝模作樣,你以為在世子肯替你說話你就真能甩得一幹二淨?你做夢!”符莺莺惡狠狠道:“燕燕今日只見過你,緣何你跑了她卻會留在東來樓?你脫得清關系嗎?”
符燕燕被人劈暈了扔在地上,蘇暄更不是什麽憐香惜玉的主,自然會把不省人事的符燕燕留在東來樓,等那地痞無賴過去時,符燕燕不會有任何反抗能力。但符念念知道,扯出蘇暄麻煩只會更多,所幸蘇暄蹤影成迷,符念念仔細回想過,符燕燕應當沒有看見他,故而符念念也不打算提起。
“三姐姐之所以出事,皆是意外,今日府中衆人都聽那人招供過的,此事與我無關,還請四嬸不要憑空污人清白。”符念念正色道。
“你少拿那副楚楚可憐的樣子來哄我,這次我可不會再被你騙了。”符莺莺狠狠剜符念念一眼,“世子若是退親,那你就是符家的罪人。”
符莺莺那樣氣,那樣恨,可她不知道大家都不過是是被朱寧棹玩得團團轉而已。符念念沒有心情再同這位姐姐分辨,她不是沒有想過把真相告訴符老夫人和符莺莺,可是她們如此咄咄逼人,甚至如此沖動,告訴她們無異于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符燕燕為何會出事不重要,幕後黑手是誰也不重要,符莺莺氣得只是自己設下的局被人一朝掀翻,白費了心血。而符念念只是陰差陽錯地被扯進了這個局,如今就要成為符莺莺撒氣的對象。
符念念想到這裏就覺得既可悲又好笑,她當真低下頭笑了笑,“四嬸,就算世子不退親,三姐姐嫁過去就真的能過好日子嗎?三姐姐為什麽會嫁給世子,下人們的嘴就真的能堵得住嗎?”
符莺莺如同被人打了七寸,她眯了眯眼,确定了眼前站着的還是那個符念念,不禁有些心虛,“你少在這裏巧言令色,分明就是你眼紅燕燕可以嫁給世子。我只可惜沒看出來,你表面上規規矩矩,實際上如此蛇蠍心腸,你就不怕作惡多端遭天譴嗎?我一定不會放過你的,我一定會讓你付出代價。”
“四嬸與其吓唬念念,不如先好好找郎中替三小姐看看病。”冉至不知在遠處站了多久,他擡眸一瞥,還是往昔溫良恭儉讓的樣子,“等三小姐好一些,不就什麽都分明了麽?”
引着冉至前來的白茶連忙跑到符念念身邊,而後跟來的茉莉更不像尋常下人似得低着頭,反倒是直直盯着符莺莺,看地符莺莺隐隐心虛起來。
“這是符家的家事,少傅摻和進來怕是不大合适吧?”符莺莺皺皺眉頭。
“您吓唬冉至的夫人,怎麽能叫符家的家事呢?”冉至笑盈盈地走到符念念身邊,“四嬸是長輩,寬宏大量,何必非要跟我們這些做小輩的計較?念念膽子這樣小,若是吓壞了,傳出去四叔臉上也挂不住。”
符莺莺薄唇幾度翕張,卻硬是說不出什麽話來,她自己本就做賊心虛,起先不過是揀軟柿子捏。現在就是給她十個膽子她也不敢當着冉至的面咒罵符念念,她草草招呼了兩句,趁着面上還算和和氣氣,立即逃跑似的離開了這裏。
“夫人,馬車在府外,我們這就啓程嗎?”茉莉問道。
符念念看看茉莉,又側目看看冉至,臉上的表情還有些懵。和符莺莺對峙時她有的是底氣,可當才被自己算計過的人驟然站在自己面前,符念念只覺得自己恍若做賊被抓了現形,雖然她一點也不後悔,可現在只覺得渾身不自在。
誰也沒想到冉至會來。
她低下頭木然地跟在冉至身後,心裏五味雜陳。冉至遣人跟符堇千打過招呼,所以徑直帶着符念念去乘府外的馬車。而符念念則刻意跟冉至保持着距離,仿佛只要坐近點就會被冉至看穿心思。
“念念這是做什麽?”冉至笑意不減,“是想坐在簾邊吃風?還是想去外面趕車?”
符念念聞言,只好聽話地往冉至身邊蹭一蹭。
“你不會是背着我做了什麽壞事吧?方才四嬸說世子替你說話,難道念念心悅的不是蘇暄,而是穎王世子?”冉至朝她湊湊,輕吸了吸符念念身上熟悉的桃香。
“少傅疑我?”符念念猛地擡起頭,一雙無辜的眼中蓄着淚,今夜的事情一出,委屈她倒是真的有些委屈,“念念一直都是拿您當親人的,怎麽會做對不起您的事?念念凡骨濁胎,如何能猜得出世子的心思?着實是冤枉的很。”
她的語速很急,一口氣說了一大段,扶在膝上的手也不由自主顫抖起來。冉至面上的神情雖沒有變,可他知道,緊張和害怕的人都會這樣,這次他丢着符念念大半夜沒有管,讓她一個人對付英國公府這一大家子,許是真的将她吓到了。
于是他伸開胳膊摟了摟符念念,“乖,我信,你別哭了。”
符念念有意無意地撩撥過冉至好幾次,都未曾見過什麽實質性的進展,可這意料之外的擁抱仿佛是冉至對她的回應,符念念有些愣,她分不清冉至是真的在寬慰她,還是同從前一樣和她逢場作戲。
“你若困了就睡會,回府總得一陣子。”冉至拍了拍她的背,還真的像哄孩子睡覺一樣哄起符念念來,“凡事你要對我說,我自然會幫你,但你若不聲不響,總不能讓我求着你吧?”
符念念強壓住心中的疑惑,偷偷擡眼瞥冉至,才發現他正敦厚地笑着望她。
恍惚間,他們仿佛真的是一對情深義重舉案齊眉的夫妻。
她垂下腦袋,忽然又覺得自己先前慌不可言的心情此刻已然平靜下來。
“念念,你總說對我情真意切,可你當真信過我幾分?”冉至又問她。
符念念頓時語塞,只好埋頭裝睡,冉至的手還按着一定的頻率輕輕拍在她背上,“你想要的根本就不是什麽兩情相許,你若是想離開,我過些日子就能跟你和離,這樣還不足夠嗎?”
每一句都是對符念念良心的拷問。可是冉至這樣對自己又是為什麽?低着頭的符念念愁眉不展,她總覺得冉至好像沒有必要對一顆棋子花這麽多心思。
“別發愁了,有我在,一切都會好好的。”冉至淺聲道。
符念念一愣,難不成冉至真的能看穿人的心思嗎?
她不敢擡頭,只是聲如蚊音地冒出一句,“你要小心世子,他沒安什麽好心。”
冉至的唇角幾不可見地提了提,這招欲擒故縱他在朝上玩得爐火純青,要詐一詐符念念這樣的小姑娘幾乎是信手拈來。
原來不過是個朱寧棹,穎王一脈對冉至來說從來都不是什麽威脅。
可又竟然是朱寧棹,小丫頭連穎王世子都能搬得動。冉至抿抿唇,低下頭細細看着符念念的耳垂,她跟那個雪天裏又可愛又倔強的樣子還是一模一樣。就像岩石縫裏蹦出來的春草,哪怕拼盡全力,也沒有一刻願意跟命運屈服。
冉至眼中的光柔和了些,小丫頭似乎比他想得要厲害很多。
就像曾經的自己一樣。
作者有話要說:
少傅這麽多思,熬夜,真的不怕禿頂嗎?
居然還想放念念自由?還不趕緊哄她一輩子給你熬芝麻糊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