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馬車行在坑窪的道路上, 有些颠簸,顏若栩拉緊了身上杏色的錦帔,身子往前探去, 撩開了車簾的一角。

風順着那一線縫隙鑽進來, 夾雜着濃濃寒意。

顏若栩不由自主的縮了縮脖子。

車夫揮舞着鞭子在前頭馭馬, 蹄聲清脆, 在寂靜的山野間格外清楚。

道兩旁的樹木多黃了葉子,垂頭喪氣地彎着腰。

顏若栩看得出神。

“公主可是擔心陸長公子的安危?”

墜兒将她的神情看得分明, 幫她掖了掖衣角,輕聲問道。

顏若栩如夢初醒般回過神來,搖搖頭,伸出手指戳了戳墜兒的腦門,“你滿腦子想什麽呢, 我是擔心他,也擔心大燕的勇士們, 不僅僅是對他一人。”

“是是是,公主說得極是。”

墜兒忙捂住額求饒,主仆兩人嬉笑了一會,行走的馬車卻漸漸停下。

車夫跳下車, 湊近車簾禀報道:“公主, 咱們偶遇了陸将軍。”

偶遇?顏若栩抿嘴輕笑,這分明是陸将軍刀子嘴豆腐心,來城外為陸垣蟄送行,卻又礙于面子不願露面, 誰知在歸城途中相遇了。

“臣陸如卿, 參見公主殿下。”

車簾之外響起一道音色疏朗,聽起來中氣十足的嗓音。

聲音如此之洪亮, 難怪那一腳能踹得陸垣蟄半晌起不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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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衆人都散去後,陸如卿黑着一張臉,徑直到近陸垣蟄的身旁,許是憤怒到了極點,連顏若栩在側都未注意,二話不說,擡起一腳就踹在陸垣蟄腿上。

陸将軍那一踹沒留餘地,使了十足的氣力,又令陸垣蟄猝不及防,他皺起眉,倒吸一口涼氣,唇緊緊抿着,好半天神色才緩和過來。

“我怎麽會生出你這種忤逆的兒子!從今往後別管我叫爹,我擔不起。”

這是陸如卿的原話,話說到這個份上,第二日自是不便露面送行了,只怕現在遇見顏若栩,他面子上已經有些挂不住。

顏若栩不願讓陸如卿難堪,示意墜兒撩起車簾,臉上帶了幾分笑意,“陸将軍免禮,我……”

她話只說了半截,忽而如鲠在喉般,一個字也講不出來。

已經許久沒想起的臉,安靜卻又猝不及防的浮現在眼前。

在血肉之軀中跳動的心髒,忽然受了刺激似的擂動不止,藏在錦帔之下的雙手,輕輕的發顫,不受控制的攥緊了拳。

是陸垣韓,他就站在離顏若栩兩丈遠的地方,一雙漆黑的眼睛,雲淡風輕地望過來。

這樣的陸垣韓仍是記憶中的模樣,年少入仕,好不風光,可他的眼神卻陌生至極。

上一世陸垣韓看顏若栩的眼神一直在改變,從一開始的冷漠,到關系惡化後的視而不見,最後進化到憎惡與鄙夷,最後的那段日子,他們已經稱得上水火不容。

可無論怎麽改變,陸垣韓是從來沒有過這般溫和的看過她,哪怕一眼。

“公主?你怎麽了?”

身側的墜兒見顏若栩臉色蒼白,似乎極不舒服,心中不免擔心她身體不适,又想到此刻還有陸将軍在場,連忙小聲問道。

顏若栩一驚,錯開陸垣韓的目光,吞了吞口水,對陸如卿颔首道:“我今日有些倦了,陸将軍,我便先行了。”

說罷,墜兒放下車簾,車夫甩了一記鞭子,馬車繼續往前行進。

墜兒握住了顏若栩的手,極涼,她一邊為顏若栩搓手一邊問道:“公主是不是冷了?回去奴婢給您熬一碗濃濃的姜湯,一口氣喝下去睡上一覺,保管就舒服了。”

“好。”顏若栩笑得勉強,目光頓在腳下繡了花樣的地毯上。

今日重見故人,她忽而覺得幾分夢幻,上一世被她視若珍寶,住在她心尖上的人,現在出現在眼前,不過是顆魚眼睛,失去了令她着迷的光華。

回到宮中已經過了正午,素心道皇後娘娘在宮裏等了半日,半個時辰前才回瑞康宮,聽說是太子妃進宮了。

徐皇後看不上那朱邪拓,也不喜滿世界惡評的陸垣蟄,依她看,徐衣臣才是公主驸馬的絕佳人選。

顏若栩揉一揉太陽穴,蹙眉思索着該用什麽理由說服母後,邊乘了轎辇,往瑞康宮中去。

半道上路過了一隊捧着錦盒的小丫鬟們,說說笑笑地,見了公主立刻駐足行禮。

她們有幾分面熟,像是皇後宮裏頭的人,“你們這是幹什麽去了?”

顏若栩不過是随口一問,那些小丫鬟卻笑得合不攏嘴,其中一個機靈地說道:“回公主的話,宮裏出了大喜事,皇後娘娘賞了阖宮上下三個月月奉,您快去瞧瞧吧。”

在腦中苦苦細想了片刻,顏若栩怎麽都想不起來今年宮中出過喜事。

她人還沒有踏入宮門,就聽見了裏頭傳來的歡聲笑語。

其中有道女聲極為陌生,音調高昂,走近了顏若栩才認出來,這位此刻口若懸河的貴婦人,正是太子的岳母,一品诏命夫人,蕭氏主母馮氏。

“若栩,你快來瞧瞧,你皇嫂有喜了。”

徐皇後滿臉欣慰地笑容,自太子大婚以來,她一直盼着蕭嘉柔能誕下皇嫡孫,可數年過去,他們夫妻二人一直沒好消息傳來,期盼一次次落空,徐皇後幹脆就死了心,沒想到今日太子妃攜馮氏入宮,竟是告訴了她這樣一個好消息。

馮氏掩嘴咯咯直笑,撫摸着自家女兒尚未顯懷的小腹,柳眉一挑,“大夫還說了,太子妃脈息強健,胎象穩妥,定是個男胎。”

此言一出,徐皇後更是喜不自勝,撫掌嘆道:“那樣更好。”

蕭嘉柔此刻正躺在榻上,身上蓋了件暗紋金絲軟毯,面上帶着幾絲羞怯的微笑,似乎對自己母親這般說感到不好意思,她眼波一轉,對站在一旁的顏若栩招了招手。

“若栩,過來坐。”蕭嘉柔的嗓音依舊溫柔甜美,她坐直了些,低聲問道:“今日可是去送那個人了?”

顏若栩擡眸,直視着蕭嘉柔那張神色自若的臉,勾了勾嘴角,“皇嫂說的那個人,是誰?”

“我……是不是說錯話了。”蕭嘉柔垂眸,鬓角邊一縷青絲墜在耳邊,愈加顯得人嬌弱,睫毛還在微微顫抖,柔和的像是一汪清泉。

可惜了,顏若栩在心中暗道,她已經不是那個心無城府,只會直來直去,被人輕易窺探心意,最終傷的面目全非的顏若栩。

“那個人是未來的驸馬爺,是大燕的英雄,皇嫂連他的名諱都不肯稱呼,未免太失禮了。”

顏若栩強壓下去心頭的怒火,不就是逢場作戲說鬼話嗎?欺負她顏若栩不會?

“皇嫂,安心休養吧,女子孕期不宜多思,您要時時記得。”

蕭嘉柔臉上的微笑僵了僵,随即飛快地掩飾住了,她摸摸自己的肚子,不經意似的道:“我還以為若栩妹妹不情願嫁他。”

“哦?皇嫂多思了,我與他是情投意合。”

顏若栩定了定神,說完後還看向門外嘆了一聲,倒真像個剛送走了心上人的少女。

蕭昌呈自作聰明領着百官逼乾景帝答應和親之事,不料作繭自縛,在聖前失了寵,這本該是對蕭氏的重擊,誰知道在此刻,蕭嘉柔卻忽然告訴所有人,她有孕了。

這事情未免太巧和了,也太會挑時機了。

顏若栩的視線定格在蕭嘉柔的小腹上,如今看來她有喜,皇兄也是極其欣喜的,不知道後來發生了什麽,皇兄對他們母子二人情薄到那般地步。

如此想着,顏若栩心中感到一絲惡心,她只盼着蕭嘉柔是為了護住家族榮光,才來她這裏套話的,她的眼神堅定幾分,暗暗發誓道:“總有一天,她要将蕭氏這顆大燕的毒瘤除去!”

作者有話要說:

咳咳,因今天太精悍,明天加更一章,一更固定中午12點,二更晚晚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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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快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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