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顏若栩笑着搖搖頭, 起身準備出去,軍醫與那幾位親兵尚且還在廳中等候,現如今陸垣蟄傷情暫時安定, 她理應去遣散衆人。
不料手下一沉, 垂眸看去竟是陸垣蟄攀扯住她的衣袖。
受了傷的陸長公子委屈地蹙眉, 仰頭對她道:“這般晚了, 若栩要去哪裏?”
顏若栩從案上取了枚蜜果喂給他,暫時堵上他聒噪的嘴, 輕拍陸垣蟄的手臂道:“去去就來,陸公子請稍安。”
吃了一嘴甜蜜的陸長公子這才松手,點頭表示同意。
穿過曲折的游廊,顏若栩正要往前廳去,忽而見院中的桂樹下有個呆立的身影, 那裏背光,那人幾乎要與夜色融為一體, 若不細看,險些忽略過去。
顏若栩頓足,吩咐墜兒去賬上支些銀子,賞了前廳衆人後令他們散了, 自己則往樹影下走去。
正背着人默默伫立的小侯爺聽見窸窣的腳步聲, 警惕地回過頭,見來人是顏若栩,那眼底湧上的一抹冷厲才消散開去。
從邊城回來後顏喆脾氣非但沒有收斂,整個人身上更添一抹肅殺, 許是從腥風血雨中走了一遭, 那随時保持警覺,時刻準備提劍相鬥的沙場上的習慣, 現如今深深刻入了他的骨髓。
顏若栩雖然只比他長幾歲,卻是看着他長大的,從前的少年多朝氣蓬勃,鮮衣怒馬,何等恣意歡虐,斷不是今日沉郁陰鹜的模樣。
“阿喆,呆在這裏做甚,方才沒來得及顧上你,可曾受傷?”
面對阿姐的關懷,顏喆心中有愧,他将頭深深埋下,猶豫許久才道。
“今日之事因我而起,是我執意要去追一夥趁亂在街道上搶奪平民財物的亂賊,明知道他們人多,手中還有武器,仍追了過去……”
說到一半,顏喆的聲音小了下去,今日獨身縱馬去追那夥人時,他也曾想過,對方人多勢衆,他一人去追,很容易被圍困住,可他還是一意孤行的去了。
那夥趁亂發財的亂賊都是些亡命之徒,在顏喆追他們到了一條斷頭巷弄中時,忽而調轉方向反過來圍攻他。
就算他再怎麽神勇,雙拳終究難敵四手,顏喆殺紅了眼睛,閃着銀光的匕首在臉旁帶起一陣陰風,撲面而來的殺氣令他想起來邊疆的風沙,狂風裹挾着羽箭湧來之時,便是這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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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群人才不管圍住的是什麽人,從顏喆的衣着上他們能夠輕易的猜測出他的身份,年紀尚輕就能這般威風,定非富即貴,這一點恰好勾起了他們的殺心,竟然遇見個難纏的主兒,不如殺了省的麻煩!
顏喆的馬被刺中幾刀,慘烈的嘶鳴起來,高高擡起前蹄,踹翻了當面的一個賊人,同時也将顏喆摔落在地。
在他幾乎絕望之際,一柄銀槍破風而來,正中其中一人的胸膛。
噴灑的血霧落了顏喆一身,他從地上擡起頭,在一片血色中見陸垣蟄殺開一條血路,手中的長劍泛起寒光,如同修羅降臨人世,目光沉沉,急促道。
“上馬!”
呆愣在地的顏喆恍然回神,沒從驚訝中走出,陸垣蟄已經等不及了,從馬背上俯身,一手拽起顏喆。
被打退的人再次圍攏上前,其中一人握了把短刀,迎面劈過來,陸垣蟄急忙側身去躲,刀刃擦着臉頰劃過,觸感冰涼。
驚魂甫定的顏喆急忙借力站起來,翻身上馬。
可一柄匕首比他的動作還快了半步,對準小侯爺顏喆的後頸刺來,陸垣蟄錯身相護,左肩正中這刀。
“阿姐,都怪我,若不是為了救我,陸垣蟄……姐夫斷不會受此重傷,要打要罰我絕對不會有半點怨言!”
顏若栩早有所料,可聽顏喆說完後還是氣惱不止,她攥緊雙拳注視着顏喆,見他已然十分自責,也不忍心責怪,只道:“你既然知錯,明日便親自向他道謝,今日天色已晚,先回你府邸歇息去吧。”
顏喆如獲大赦,長吐出一口氣,點點道好,臨走前又回身道:“從前是我錯怪姐夫了,他是頂天立地的男兒,阿喆佩服,只是從前多有失禮之處,不知姐夫是否怪罪我。”
數月前還對人家兵戈相向,現在一口一個姐夫倒是叫的親熱,顏若栩不禁莞爾,對顏喆道:“快些回去歇着吧,他不會記恨你的。”
自然,陸垣蟄并不記恨這直脾氣的小侯爺,受了傷卧床的陸長公子事情還多了去,例如時刻惦記顏若栩怎麽還不回房,哪裏還記得小侯爺這檔子事情。
他受了傷不方便行動,更衣洗漱這些事情自然要顏若栩幫忙,陸家長公子不近女色的傳聞确實是真的,嫁過來之後顏若栩便察覺,他的身側莫說年輕貌美的侍女,就連個老嬷嬷都不曾留。
原先還有阿七伺候生活瑣碎,現在阿七去了城外照顧馮将軍,陸長公子身邊一個能用的人都沒有。
忙活半晌終于熄了燈,院門懸挂的宮燈在風中四下翻飛,靜悄悄的屋子裏漸漸響起均勻的呼吸聲。
安寧不過片刻,陸家府邸的一角傳出一聲慘叫。
顏若栩急急忙忙起來點燈,才察覺陸垣蟄肩上的傷口又裂開了,滲出來的鮮血染紅了紗布,她用手擋着燭火湊近查看,滿臉都是懊惱和後悔。
“都怪我,你的傷口又出血了,我去找大夫過來看看吧。”
夜裏睡得好好的,顏若栩踢被子亂動的毛病又犯了,手揮來時剛巧蹭到了陸垣蟄的傷口。
從前她并不知道自己的睡像這般惡劣,又是羞怯又是自責。
陸垣蟄知道自己的傷只損了皮肉,就是傷口深了些,随便一碰就容易裂開,這傷于他而言不算險,待會血自己便會止住,他不惱,倒是将顏若栩又急又惱的樣子很是有趣。
正色道:“無妨,只是公主夜裏睡覺有些不安寧,我有個法子可解。”
“什麽法子?”顏若栩只穿着貼身的錦衣,烏發披在肩後,眼裏殘留了些睡眼朦胧,哈欠着問道。
陸垣蟄有一剎失神,指了指她手裏的燭火道:“熄了燈,上床來再告訴你。”
待顏若栩吹熄了燭火,小心翼翼從陸垣蟄身上爬過,躺好在床榻裏側時,一只溫熱的手握住了她的手腕,顏若栩身子一僵,又聽身邊的人沉聲道:“另一只手也放過來。”
顏若栩不知道他葫蘆裏面賣的是什麽藥,卻還是乖乖将手伸了過來。
女子的小手柔弱無骨,方才下床折騰了一番,指尖微涼,陸垣蟄滿意的将顏若栩的雙手攥緊,攏在自己的被子中,安然道。
“睡吧,這樣你夜裏就不會亂動了。”
顏若栩原來還糾結男女授受不親這類大道理,轉念一想若不如此,夜裏要是亂動加重陸垣蟄的傷情可如何是好,也不再多言,瞌睡湧入心頭,喃喃道:“那便睡吧。”
着一廂顏若栩睡得香甜,可苦了陸垣蟄,他一會看看随風輕擺的帳幔,一會側臉看向身側安眠的少女,掌中緊握顏若栩的手格外安心。
他看着帳頂的帷幔,良久才沉沉睡去。
這是陸長公子
第二回睡到日上梢頭,陸如卿與陸垣韓昨夜徹夜未歸,聽說陸垣蟄受傷了,陸如卿終究不安心,清晨歸府後便來這邊探視,誰知院門還緊閉着,聽下人說傷勢不重,也就安心離去。
陸垣韓斜瞄了那雕花木門一眼,心裏說不出什麽滋味,只覺得自從這大哥從許縣來京後,他在京城中的存在感就弱了許多,他暗自發誓道,我定要比你強上百倍,你等着罷。
第二波來探視的是大忙人沈然,京中出了亂子,首當其中的就是他們這開門做生意的人,沈然要錢不要命,昨日亂哄哄的還是冒險出去了幾回,将自己的店鋪都顧及好,還去倉庫加派了戍守。
他火急火燎地跑到院裏,聽素心禀報道陸垣蟄還沒起身,焦慮地在原地來回踱步,拍了把腦門道:“待長公子醒了立即來告知我,有十萬火急的事情找他!”
素心捂着嘴笑了笑,心中暗想沈公子除了賺銀子恐怕沒有什麽事情,配的上他口中的十萬火急。便嬌笑道:“那沈公子要不要去叫驸馬起來,既然事情這般緊急。”
沈然甩了把袖子,就算忙了整夜未眠,還是張絕豔傾國的臉,白皙的面龐上眉梢墜了粒黑痣,随着長眉蹙起,也緩緩一動,看向素心時眼中未曾多付情愫,偏偏目含秋水般。
“罷了,不擾他清夢了。”
素心看着沈然的背影不由失神,拍着胸脯許久才平複下心情,對一旁的鄭昊道:“沈公子的姿容當真風華無雙。”
鄭昊挺直肩背,緩緩點頭,不禁扭頭看向房門,幸好沈公子乃男兒生,不然只怕能禍國殃民,轉念一想,就算男兒郎,這不也連累了驸馬的名聲,要怪,就怪沈公子長了張比妖精還好看的臉,啧啧,實在苦了驸馬,憑白被潑了污水。
陸垣蟄在床榻上幽幽轉醒,剛睜開眼睛就打了個噴嚏,不禁粗聲粗氣道:“誰在念我?”
門外候着的素心急忙輕輕在房門上敲了幾下,小聲道:“驸馬醒了?”
陸垣蟄坐起來,看向右側已經空空一片,不知何時顏若栩已經起身,他掀開錦被朗聲道:“公主呢?”
素心挑眉轉身和鄭昊對視一眼,捂着嘴笑了笑,壓着聲音說道:“公主去太子府邸了。”
“哦,知道了。”
方才還精神抖擻的陸長公子瞬間沒精打采,有氣無力的應聲。
作者有話要說:
麽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