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盛夏的夜空中繁星點點, 明亮的星辰格外璀璨。

顏若栩站在廊下,探身往院門外看。

不知名的夏蟲在角落幽幽鳴叫,擾得人心煩悶。

陸府中燈火通明, 仆人侍從舉着火把來去匆匆。

鄭昊小步跑來, 氣喘籲籲地對顏若栩拱手, 鬓角淌下的汗珠順着下颚滾落。

他欣喜道:“禀公主, 驸馬随軍回城了,聽說先去太子府邸, 晚些時候回府。”

顏若栩松了口氣,微笑着對鄭昊點點頭,又回身對墜兒吩咐道。

“去把房內新做的艾葉荷包拿過來,驸馬近日軍務繁雜,許不能多待, 你先取來,我在此等他。”

自蕭昌呈不明不白死去後, 朝廷及地方官員中,不斷有人上書,為其說話求情,要求大理寺重新審理蕭氏一案。

皇兄不肯, 殺了好幾個大臣以儆效尤。

漸漸的, 朝中有了廢太子的呼聲。幾位老臣相約要去皇家別苑面聖,預備與皇帝免談此事,被楓大人帶人半路攔截。

據說,那日大雨傾盆, 幾位年過古稀的老臣跪在路旁, 面朝皇家別苑的方向,涕淚交加, 悲憤的數落太子的罪狀。

楓大人一襲白衣出塵,顏如玉,色若妖,拿着玉玺嗤笑一聲。

他睥睨着痛心疾首的老臣們,輕佻道:“陛下有疾,太子監國,爾等強闖陛下寝室,想去弑君麽?”

王尚書指着楓大人,厲聲道:“胡說胡說!你是什麽人,如此大逆不道的話也說得?我堂堂大燕的玉玺,飽含多少先烈的血,你怎麽配拿在手中!”

自古見玉玺如同見天子,這幾位鞠躬盡瘁一生的老臣萬萬想不到,有一日會在太子男寵的手中得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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楓大人細微的蹙眉,側臉對身後的侍衛道:“聽見沒有?他們藐視君威,依律,殺無赦。”

漫天的雨水沖刷幹淨路旁的殷紅血跡,連同朝中最後一抹反對皇兄的聲音,都被這場雨帶走。

明眼人都明白,如今的朝堂是太子的朝堂,稍有不慎,便有殺身之禍。

京中局勢稍安,地方卻不太平,臨近京城的幾位郡守都在私自屯兵,陸家自然被派遣領兵駐于城外,以防不測。

陸氏父子均入軍營,數月以來,除非回城向太子禀報軍情,他們不曾歸府。

顏若栩輕輕嘆息,這一世重生,事情有變,可大致的動向似乎依舊,家國,皇兄,都朝着前世的結局而去,她個人的力量那般的渺小,如蚍蜉撼樹。

顏若栩出來時披了件薄紗衣,是宮中繡娘的手藝,輕薄極了,她想事情出神,衣襟順着風飄落在地。

未等她彎腰拾起,一雙手先于她,揀起落地的紗衣,向她遞過來。

那雙手的主人,是前世顏若栩永遠無法忘卻的回憶。顏若栩呼吸一滞,攥拳,微微顫抖,指尖用力到失了血色,指甲青白一片。

陸垣韓正站在她身後,眉眼依舊,是顏若栩記憶中的少年模樣。顏若栩腦中閃過一問,她竟然如飛蛾撲火般,愛過眼前人一場?

“公主,大哥去了太子府邸,還不知何時回來,不如回房去等吧。”

言罷,陸垣韓雙手往前湊,捧着紗衣遞到顏若栩身前。見顏若栩一動不動,他愣了神,試探着笑道。

“公主?”

顏若栩靜靜看着陸垣韓,就是這樣平常一笑,她曾守望一生,置死,都沒得到過,如今想來,真是少女心思,每一寸都錯付了,好不值得。

她錯開目光,心中暗道,從此刻起,上一世的愛意也好,憤恨也罷,她統統都會忘了。

“多謝。”顏若栩淡淡道,接過那件紗衣回身而去。

陸垣韓仍舊立在原地,他本該去書房與父親議事,不知為何,他突然對那纖細的背影道。

“等等!”

他從沒見過那樣一雙眼眸,像方才那樣平靜望來,就可以在他心中掀起驚濤駭浪,好像,這眼神,他曾在何處見過,那種近乎本能的熟悉感,讓他忘記身份和姿态,話出口,方覺失禮。

“何事?”顏若栩回身,眼波平靜如水。

陸垣韓吞下滿腹疑惑,穩穩心神道:“公主不必過于挂心,近日的危局定會解開的。”

“是啊。”顏若栩嘆道,終究有柳暗花明,雲開見月明的那日,她确信無疑。

陸垣韓定定望着回廊的盡頭,顏若栩的身影早已經消失,只有回廊一側的紙燈籠在夜風中搖曳。

為何,見到公主會有見到故人般的感覺?那雙眼眸就像深埋在他心中般,多望一眼,就恨不得陷進去。

陸垣韓搖頭,終于疑惑的往書房走去。

過了三更,陸垣蟄才從太子府出來,從太子書房出來時,他遇見了太子妃蕭嘉柔,她托着碗香蓮子薏米粥,對內室道。

“殿下,臣妾親手熬了粥,您可要進幾口再歇息?”

過了片刻,才有侍從匆匆出來,對太子妃道:“殿下說不必了,請您回去吧。”

太子妃颔首,端着那碗溫粥對着緊閉的大門行禮,面無表情轉身而去。

太子夫婦伉俪情深,從前乃是京中人人稱道的恩愛夫妻,如今卻到了如此境地。

陸垣蟄不由感慨,待太子妃走遠,他才出府,策馬匆匆歸家。

墜兒與鄭昊都被顏若栩吩咐退下了,只餘她一人在燈下翻書看,沒看上幾行,她便要側目往門外看看。

再不歸,天都要亮了。

顏若栩用手撐住下巴,盯着燭臺上幽幽暗暗的火苗,困倦的想。

“吧嗒。”

忽然一粒小石子從門外扔進來,不偏不倚,正巧落在書案上。

顏若栩一驚,滿身的困倦之感頓時消散,她揀起那粒光滑的石子握在手中,扭頭往門外看去。

漆黑一片的夜色中,根本沒有她等待之人的身影。顏若栩有些失落,站起來往門外去,雙手扶住門框,探頭往外瞧。

忽而一聲清脆的口哨劃過耳畔,她循聲看去,果然是陸垣蟄,他正斜靠着柱子,歪着頭對顏若栩微笑。

連日的操勞讓他清瘦不少,輪廓愈加分明,眼底也因少眠布滿了血絲。

可他還是溫潤的微笑,對着顏若栩張開了雙臂。

“就知道是你。”

顏若栩快步上前,撲在他的懷中,仰頭看着他布滿青色胡茬的下巴,輕聲問道。

“累嗎?”

陸垣蟄将顏若栩圈在懷,手指穿過她的烏發,輕輕吐了口氣,語調中全然沒有平日為将為帥的威勢,他将下巴搭在顏若栩的肩窩上,無精打采道。

“累,頭好疼。”

顏若栩心一揪,用手掌貼了貼他的額,問:“疼的厲害嗎?要找大夫來瞧才是。”

這廂顏若栩滿心焦慮,陸垣蟄卻勾唇笑起來,他指了指自己的臉頰,望着顏若栩正經道。

“疼的厲害,可若栩親親便會好了。”

顏若栩手一頓,才反應過來他又在逗她,幼稚鬼。她哭笑不得的伸手戳了戳陸垣蟄的臉。

而後,她踮起腳,輕輕落下一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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