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午休時間,廣播裏放着舒緩的輕音樂。

教室前排的女生,一個個不是手托腮就是半撐頭,在位置上靜靜等待着。

“今天周四麽?”從小賣部回來,張冕瞧了眼教室前排不睡覺的盛況,就猜着今天又到了衛學神每周一次的英語播報。

“嗯。”趙辛年随意應了一聲,往位置上坐下,拆了剛剛買的小熊餅幹,一邊吃一邊打開Record。

這兩天的視頻趙辛年還是照常更新,但答應了衛晏然不玩,晚間寫題那部分她就沒錄了,其他部分也都是瞞着衛晏然悄悄進行。

“年仔,”張冕在後面叫她,“晚上去東街不?””去幹嘛?

“那邊好像有個吃貨節。”

聽到吃貨節三個字,趙辛年眨眨眼,轉過了頭。

張冕正托着手機,見她轉過來,便把手機拿到她面前,說:“我看一公衆號推的,說晚上七點開始。”

趙辛年往手機界面上瞅了一眼,文章标題醒目,寫着——時隔五年,花溪人民翹首以盼的第二屆吃貨節,終于來啦!

說起這個吃貨節,趙辛年至今還記得那個沒吃成的車輪餅。

第一屆舉辦那會兒,她還在上初一,那時候活動宣傳力度挺大,基本挨家挨戶都給塞了傳單。趙辛年作為小吃貨一枚,自然不會錯過此等良機,但她不想一個人去,便高高興興地去找衛晏然。

“去呗,”趙辛年在衛晏然身旁打轉,“今天東街可熱鬧了,什麽小吃都有,我想吃車輪餅,你要是去,我就請你吃。”

衛晏然拼着手裏的樂高,眼睛也不擡,“謝謝,我不想吃。”

“那蚵仔煎呢,章魚燒呢,關東煮還有板栗餅……這些你都不想吃?”趙辛年對着傳單都快流口水了。

最後,衛晏然大概是被她煩得不行,終于還是答應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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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小吃街人山人海,每個攤位都排着長隊。

衛晏然幾乎全程面無表情地被趙辛年拉着,東擠一下西擠一下,最後東西沒吃幾樣,光是排隊就用掉了大半時間。

“回去吧。”衛晏然看了眼時間對她說。

“不行,我今天一定要吃到它!”趙辛年努努嘴。

排車輪餅的隊伍老長一條,他們排了快有半小時了,趙辛年不願意前功盡棄,衛晏然只好陪着她又等了一會兒。隊伍往前龜速挪動着,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就在前面只剩下三個人時,老板朝隊伍擺擺手——

“不好意思啊,餅賣完了。”

賣完了!趙辛年一聽,差點沒哭出來。

她可憐巴巴地望向衛晏然,用眼神表達了一下自己還想再逛一圈的想法。可惜衛少爺耐心耗盡,并不理會她,只拉着她的衛衣帽子往出口走……

“嗯?去不去?”張冕見她在那愣神,又問了一遍。

“不去吧。”趙辛年說,雖然她對車輪餅有點執念,但好在執念也不深了,況且衛晏然肯定不想去,加上明天就是截榜日,晚上還得争分奪秒拍視頻呢,哪有時間……

“你不去?”張冕打斷她思路,“這麽好的素材你不去?”

趙辛年:“?”

“你那天不還說播放量不漲嗎,這活動我都幫你考量過了,”張冕沖一臉茫然的趙辛年打了個響指,“吃貨解說吃貨節啊!你就說适不适合你吧。”

趙辛年歪着腦袋想了想,這主意确實還行,不過……

“你剛說活動幾點來着?”她想到晚上還得補課。

“晚上七點。”張冕向上劃了一下界面,看了一眼時間。

“七點啊……”趙辛年又有點猶豫了,主要是衛晏然肯定不會同意她去拍視頻,那她要怎麽請假?

“別猶豫了,明天可就截榜了,晚上還不好好拍一個?”

張冕在一旁催得起勁,趙辛年想了想,最後還是點頭答應了。

廣播室門口,幾個沒穿校服的女生圍在窗口那小聲讨論。

“一個個的在這看什麽呢?”周慶銘手裏拿着資料,也作勢往裏瞧了一眼。

女生們見到老師來了,立刻你推我我推你地跑開了。

周慶銘聳聳肩,開了廣播室的門。

周慶銘是衛晏然的班主任,教的物理,但奈何有一顆文青且願意折騰的心,所以還擔任學校廣播站站長。他和衛晏然很熟,除了師生關系外,周慶銘還是他表舅。

“小然,你這學神魅力可夠大的,高一新生都跑來看你了。”周慶銘走過來,笑着調侃了他一句。

衛晏然理着桌上的資料和物品,聽到聲音擡起頭,“我正想找你交接。”

“交接什麽,又不急,”周慶銘去飲水機倒了杯水,和他商量,“要不你就再播兩個星期?你看你在,每天來咱們廣播室送歌單的人都多了,我怕你這一走,把人氣都給帶走了。”

周慶銘是去年接手的廣播站。

剛接手那會兒,廣播站一派蕭條景象,不僅點歌單無人問津,站裏甚至連組員都招不齊,每次社團評比時,它從來都是人氣最低的一個。對此,周慶銘頭疼不已,也想了很多法子改變,只可惜效果一直不佳。

後來大概是一個偶然的機會,他在辦公室裏聽到他們班英語老師誇衛晏然口語好,周慶銘稍一琢磨,忽地冒出一個想法,沒錯,他把目标鎖定在了大學神身上。

剛開始幾次周慶銘找衛晏然聊時,衛晏然無一例外都拒絕了,不過因為周慶銘太過锲而不舍,加上衛晏然對英語也有幾分興趣,最後就答應了。

而有了大學神的加入,廣播站的人氣開始翻盤。

“真的,”周慶銘喝了口水,試圖挽留他,“要不再待一段時間?”

衛晏然理完交接袋遞過去,擡眼反問:“接下來要準備複賽,你覺得有時間嗎?”

周慶銘拿了袋子,不慌不忙地回道:“那你教人學習倒是有時間。”

說着,他從口袋裏拿了一個U盤放到桌上,“早上文科組長給的,你要的歷年數學卷都在裏邊了。”

衛晏然垂眸看了一眼U盤,不接話了。

廣播站的事宜交接得差不多後,衛晏然站起身,“我先走了。”

“先別急,我還有事呢。”周慶銘說。

衛晏然轉頭看他。

“就之前跟你說的那事我确定好了,”周慶銘笑笑,“先說好啊,你不許拒絕。”

每年九月是社團納新的時候,周慶銘想借一波衛晏然的人氣,拍一支社團招新宣傳片。上學期他已經和衛晏然提過這件事,大意是需要他配合出鏡,衛晏然雖沒答應但也沒直接拒絕。

不過後來因為周慶銘沒完全構思好主題,就暫時擱置了。

最近他同站內的小組員商讨完後,有了一個初步的想法,決定把這件事重新提上日程。

“我們打算在原有欄目的基礎上,再增設一個小記者欄目,不定時地組織社員去現場追蹤熱點新聞,然後我打算把這個想法加到這支宣傳片裏。”周慶銘說。

衛晏然:“所以?”

“需要你來出個鏡,”周慶銘笑着說,“晚上東街那正好有個吃貨節活動,我們打算去那取個景。”

也不待衛晏然說什麽,周慶銘先遞上了手裏的資料,“這是稿子,标紅的是你要講的。”

“現在已經快一點了。”衛晏然看了眼時間。

“放心,七點才開始,而且就一小段,你一學神肯定來得及。”周慶銘笑着道。

最後,衛晏然也沒多說什麽,拿過資料,算是應下了。

他翻了翻手裏的稿子,想到之前那次,趙辛年因為沒吃着車輪餅前前後後念叨了幾個月,這幾年花溪一直沒再辦這個活動,所以有這次機會,他決定叫上趙辛年。

回到教室,他在位置上給趙辛年發消息,正編輯着時,一條信息進來了。

衛晏然點開。

辛年仔:【衛老師,我晚上得去店裏送外賣,跟你請個假哦。】衛晏然想了想,最後删掉剛剛打的字,給趙辛年回了好。

趙辛年得到衛晏然“同意”後,一放學,就和張冕來了東街。這會兒雖沒到時間,但街道兩邊的小吃攤已經張羅起來。

“年仔,你今晚要不露個臉吧,”張冕說,“看你彈幕每天最多的話就是想看臉,說不準你這萌妹臉一露,大家覺得和你以往的糙漢風有了反差,就更感興趣了。”

“走開。”趙辛年調着自己的手機。

“我說真的吶,沒跟你開玩笑,”張軍師認真建議道,“而且今天在室外,你露個臉跟大家唠唠嗑,解說解說美食,這樣和觀衆的距離一下子就拉近了,你……诶年仔,你到底有沒有聽我講話啊。”

“聽着呢,”趙辛年在一個小攤前停下,跟老板要了兩份蛋肉堡,“先吃點東西。”

趙辛年分了一份給張冕,張冕吃了一口,繼續說:“反正你聽我的,肯定沒錯。”

天漸漸暗了下來,街上也熱鬧起來。

趙辛年最後還是聽取了張冕的建議,對着鏡頭露了臉,不過她沒什麽角度概念,只随意舉着,看到想吃的小吃就奔過去,至于唠嗑……趙辛年本來就是話唠,基本想到什麽講什麽,完全不是問題。

一旁的張冕這會兒也專心拍起了自己的東西,他今天把暑假入手的那套相機設備帶過來了,準備拍一組轉場酷炫的小吃街景。

街上的人越來越多了,張冕停了拍攝,轉頭對趙辛年說,“要不找個地方坐吧,這聲兒太雜了。”

趙辛年點點頭,伸着脖子張望了兩眼,看到前邊有個用棚子搭起來的地方,指了指,“去那吧。”

兩人拎着兩袋燒烤串過去,可惜棚裏也全是人。

“我服了,”張冕站門口,生無可戀地咬了一口烤面筋,“一個吃貨節感覺全花溪的人都過來了。”

趙辛年從袋子裏挑出一串烤鱿魚,說:“我上初一那會兒過來,人更多呢。”

“我那次去外地了,沒來,”張冕把竹簽往塑料袋裏一丢,“那你吃到什麽好吃的沒?”

“我忘了,”趙辛年往嘴裏塞了一口鱿魚,含混不清地說,“不過沒吃到的我倒是記得。”

“什麽啊?”

“車輪餅,”趙辛年說,“隊伍老長了,那會兒快排到了可惜賣完了……我們一會兒去排排看吧。”

趙辛年想給衛晏然帶一份。

她一邊嚼着鱿魚一邊想着理由,要不到時候就說自己送外賣時看到的好了。

在門口吃完烤串,趙辛年和張冕決定去找賣車輪餅的小攤。

小攤不好找,兩人從街頭溜達到街尾,中間還看到有采訪什麽的,不過因為在街對面兩人懶得繞,就沒過去湊熱鬧了。

“怎麽找不到啊。”往回走的路上,趙辛年還在張望。

“找不到就算了吧,”張冕低頭欣賞着自己錄的視頻,覺得真不錯,遞過去,“你瞅瞅,是不是很有大片的感覺。”

趙辛年順手接過來,看了一眼,奇怪道:“你這怎麽都不晃啊,我的好晃。”

“我裝了穩定器,你……哎喲,”張冕話沒講完,肩膀和人挨了一下,擡眼道,“不好意……”

張冕看到眼前的人後,稍愣了一下,手下意識往趙辛年肩膀戳了戳。

“幹嘛?”趙辛年說着擡起眼,然後也呆了一呆。

衛晏然錄完周慶銘交待的稿子後,打算去買車輪餅。

“你要逛麽?我陪你啊。”蘇冰瑤也是廣播站的成員,今天在群裏得知衛晏然會過來拍攝,便主動申請當後勤跟了過來。

衛晏然對不熟的人向來淡漠,只回了一句,“不用了。”

然後轉身就走。

蘇冰瑤自從進廣播站以來,就一直觊觎着學神的美貌,現在有如此難得的機會可以獨處交流,她當然不願意放棄,所以這會兒被拒絕了也不氣餒,直接跟了上去。

街上人很多,衛晏然此刻心思全在找車輪餅上,對旁邊一直跟着的這位也懶得講什麽,蘇冰瑤只當他默許了,于是很開心地在邊上找着話題。

走了有一會兒,衛晏然才在一個攤子前停下,人很多,需要排隊。

“你喜歡吃這個呀,”蘇冰瑤墊着腳尖往前瞧了一眼,“我也喜歡诶。”

衛晏然目不斜視地看着前面,沒反應。

蘇冰瑤:“我比較喜歡吃芋泥口味的,你呢?”

衛晏然還是沒反應。

輪到他們時,老板問要什麽口味的。

衛晏然想了想,說:“每種來一個吧。”

“好嘞,”老板接了個大單很高興,看邊上還站着位姑娘,順口問道,“一起的?”

蘇冰瑤聽着老板的問話,便有些期待地往衛晏然側臉看了一眼。

“不是。”衛晏然說。

“……”

買完車輪餅出來,他們就撞見了張冕和趙辛年。

此時場面肉眼可見的尴尬。

張冕這二傻子不知道情況,在邊上大大咧咧地笑着道:“好巧啊,你們也一起逛啊。”

衛晏然沒理會張冕的話,只冷着臉看着趙辛年,“送外賣?”

趙辛年心道完蛋!正準備開口解釋,誰知下一秒,衛晏然理也不理她,轉身就走了。

“诶——”趙辛年知道完了,趕緊和張冕交待一聲,“那什麽,我先走了。”

然後急匆匆地追了上去。

留在原地的張冕和蘇冰瑤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點摸不着頭腦。

衛晏然生氣了。

趙辛年幾乎小跑着才勉強跟上,但衛晏然手長腿長,走路速度又快,完全沒有一點要等她的意思。一路上,趙辛年幾次三番想開口,但每次話到嘴邊,又被邊上這位渾身上下散發着的可怕氣場給勸退了。

一直到家樓下,趙辛年咬咬牙,上前攔住了他,誠懇道:“今天騙你是我不對,我道歉。”

周圍很安靜,能聽見風掠過樹梢,沙沙的聲音。

衛晏然停下,終于垂眸看了她一眼。

“我就是想過去拍個視頻,但怕跟你說了你不同意,”趙辛年抿着嘴唇,央求道,“你別生氣了好不好?”

從小到大不管做錯什麽事,只要趙辛年一道歉,衛晏然就不會和她計較,所以這會兒趙辛年也覺得只要道歉了,衛晏然肯定就不會生氣了。

可惜這次,不知道是因為趙辛年說謊了,還是因為她和別人在小吃街,總之衛晏然的火氣并沒有因為趙辛年這句話平息下去。

“知道我不同意為什麽還要拍?”衛晏然面無表情地反問。

趙辛年大概沒料到衛晏然會這樣問,一時間就有些不知道怎麽開口了。

兩人沉默着對視了一會兒,衛晏然發覺趙辛年完全沒有要解釋的意思,于是把手裏拎了一路的袋子丢給她,留下一句,“接下來不補課了,你想拍就去拍,不用跟我說。”然後頭也不回地上樓了。

趙辛年呆愣在原地,好半天才回過神,低頭看了一眼袋子。

居然是車輪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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