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清醒
游宣見此一幕,沒有害怕,只有心寒與無奈,還有幾分的不明所以——城西的鳳氏一族到底是許給了游家什麽好處,竟然将游家上下都給騙的團團轉,還把吳管事這種人給擡為游家的座上賓。
而游家族老,游父等人卻半點都不知道游宣的好心,不過除了他們故意說出口的嫌棄的碎碎念,卻沒人敢真的在游宣面前拍桌——他們怕游宣。
樹大招風,人強招妒。
前兩年的時間裏,游家上下的生意都是靠着游宣的能力,游家積攢了幾十年的家業在瀕臨結束坍塌之前,游家這些族老,青年才俊們全都束手無策,最後,都是靠着游宣,跟着游宣的步伐,他們才一步步的挽回游家的家業,親眼看着希望與前途重新降臨在游家身上,也因為游宣,所以他們游家在城南,能重新驕傲的擡起頭。
可游宣是庶子,庶子不能當家不能掌權的規矩,是游家幾十年來的家規,是游家的祖訓。
游家迂腐古板的家規祖訓,将每個游家人的理智與目光都給遮住了,他們忽視之前游宣那驚人的經商天賦,只每天嫌棄的說着游宣是庶子,不能再手握那麽多游家店鋪商行的說話權;他們遺忘了游宣在前兩年裏對游家的生意商行做出的努力,開始去捧着敬着游家的嫡長子游程,即便這個嫡長子一無是處。
游家的嫡庶之分真的很嚴重。
可嫌棄與佩服,可防備與尊重,在游家這裏,好像是共存的。
……所以,他們現在沒人敢與游宣叫板。
所以那兩個家丁才會更聽從游宣的命令。
可游宣對游家很失望,失憶之前,失憶之後,包括現在。
這麽多年,雖然都姓游,可他始終沒法理解游家這些人的所作所為。
烏蘭見情況不對,開口斥道:“游家家規嚴格,本來你一個庶出,就不該輕易到廳堂與你父親,各位族老們議事,游家給你些許面子,你卻錯上加錯,當着你父親、族老的面,竟将吳管事給趕出去,此後徹底得罪了鳳家,游家以後在城南還怎麽待下去?”
她這話一出,廳堂裏氛圍再次變的冷僵,游父與族老們的臉色陰沉沉的。
——烏蘭是游家的主母。
“這裏是城南游家吧?”游宣狐疑的看看四周,然後又道,“游家在城南,鳳家一族在城西。城南游家的生死,什麽時候由城西的鳳家說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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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宣想了想,嘲道,“難道就因為城南這邊多了幾家鳳家的店鋪,游家就慫了?大哥不是在管着西街那邊的店鋪嗎,怎麽越管越差?哦對了,難道父親您也覺得,游家不如鳳家?”
游父的面色一變,“怎麽可能。只是鳳家的背後有穆府,穆府在梧桐鎮有錢有勢的,況且我們游家最近……”他的話一停,後知後覺的注意到游宣旁邊的穆決,欲言又止。
游家現在的事情,一個外人不好知道的太多。
烏蘭卻沒這麽多顧忌,她巴不得好好在衆人面前炫耀她的寶貝兒子,驕傲道:“你大哥游程,他自從接管了城南西街的店鋪之後,與鳳家達成合作,賺了不少錢,而且自從你大哥說服游家,将游家的生意都換成與鳳家合作之後,只是舍了幾間店鋪,鳳家就主動将鳳凰海城的生意都介紹讓給游家——”
“鳳凰海城可是個好地方,穆府的老爺夫人常年待在鳳凰海城,賺的盆滿缽滿的,今後有鳳家的幫忙,游家很快也會再鳳凰海城有一席之地,”烏蘭故意一停,接着道,“所以城南這邊,往後對游家而言,就沒有這麽重要了。”
游宣愣住,只覺得渾身都冷了。
這什麽意思?
游家好不容易才轉危為安的在城南站穩腳跟,不想着腳踏實地,将根基紮深,反倒“目光遠大”的想去鳳凰海城分一杯羹?
而且還是靠着鳳家牽線?
“不妥。”游宣勉強自己冷靜下來,他想要打碎面前這些游家人的異想天開,于是說:“城南都沒吃透,為何要去鳳凰海城?這不可能的。”
游父的臉更黑了。
族老們有人不悅,有人動搖。
游宣接着道,“而且還孤注一擲的舍了店鋪,生意也都換成鳳家,且不說與鳳家合作的成本高,就……如果失敗,敗得一塌煳塗,往後游家怎麽辦?”
“游宣,你得看清自己的身份,一個庶子,”烏蘭厭惡道,“一個庶子而已,你管的太多了。”
一位游家族老開口,“游家看重嫡庶,以前游家困難,顧不了這麽多家規祖訓,可現在游家的生意也好了,少東家選擇跟鳳家合作,也是為了游家着想,今時不同往日,你這些晦氣話,游家沒人愛聽。”
有人開口,別的族老也陸續開口,“嫁出去的人潑出去的水,這次讓你回來,也是因為你昨天得罪了鳳姨娘,惹了鳳家的不滿,所以想叫你去鳳家賠個不是,免得連累了我們游家。”
別的族老語氣責備的說,“從昨天鳳家放話之後,烏氏就讓人每隔四個時辰往門口潑水,這就是告訴鳳家,嫁出去的人潑出去的水,她用心良苦,怕的就是游家被你連累。”
——四個時辰。
——游宣在游家排行第四。
“……”游宣明白了,他對游家心寒了,寒意從心口開始傳遍了四肢百骸,他是庶子,游家沒人在乎他,在游家的偏心不公平忽視冷漠都是常态,以前加上現在,最後裹着這句混賬的“嫁出去的人潑出去的水”,将他徹底砸醒。
而他早就該明白的。
當他失憶之後,得知自己連一個嫁妝都沒有,兩手空空的嫁給了穆決的時候,他就該明白的——
游家已經抛棄了他。
游父在這時拍板,“待會游宣你就去鳳家,去賠禮道歉。”
穆決擡眸,道:“他不會去的。”
衆人一愣,這才看了眼游宣的病秧子丈夫,不過沒人在乎——就算穆決他是穆府的二少爺又能如何,一個不得寵的穆府庶子,一事無成的東西,這可沒人看得起。
游宣也是一愣,目光看向穆決。
他突然想起,前幾天在城南的街上,他偶然想起的一個片段記憶:穆決淋了雨,很是狼狽,但是話裏滿是堅定沉穩,而他當時對游宣說,他不願意拖累游宣。
游宣這兩天一直在想,前因後果是什麽?穆決為什麽對自己說這句話?
他正在認真的想着,試圖轉移注意力,不去看眼下這令人反感的一幕,可緊接着,游宣的腦子裏突然又蹦出一小段的記憶——
場景也是在游家的廳堂,就是現在這個廳堂,他安靜的坐着,面色灰冷。
可是廳堂裏的其他人,游父、烏蘭、幾位游家的族老們,卻是一臉的欣喜,算計,凝重。
族老們欣喜的說,“這是對游家有好處的,穆府那邊送來的聘禮很多,你嫁過去,也只是嫁給一個病秧子,他又做不了什麽,就是說出去難聽些而已,可等他病死了,你能得到的好處可是有無窮之大,百利無害。”
烏蘭算計的說:“嫁妝是不可能給你了,別人家嫁女兒才給準備的,你一個男的何必要什麽嫁妝,本來就丢臉的事情,帶了嫁妝嫁過去更丢臉,況且我也問過穆府現在管家的鳳姨娘了,她也同意你不帶嫁妝,說老夫人也不在意,穆決那邊也無所謂。你只管嫁過去就行。”
游父一臉凝重鄙夷,“從今往後,游家跟你恩斷義絕,游家族譜也除了你的名,過兩天,你老實嫁給穆決,以後你的生死與我游家無關,你也用不着再管游家的事情。”
游宣想起來的記憶只有這麽一個小小的片段,很短很短,可卻讓游宣明白,他早就已經被游家抛棄了。
游宣沉默良久。
片刻之後,游宣一字一句道,“是我的不是。諸位長輩,父親,就當我今日沒回過游家吧,往後游家的事情,好壞都不必再與我說了——畢竟我的名字,已經被父親從族譜上除掉了。”
衆人面面相觑,這不是幾個月之前的事情嗎,族裏人人都是清楚的,而游宣的名字确實也是一氣之下從族譜上給除掉了,但游宣前幾天還肯主動回來,難道不是因為烏蘭打聽到游宣在穆府過得不好,所以重新回來緩和跟家裏的關系的嗎?
現在這話又是什麽意思?
烏蘭自然是巴不得游宣從游家滾得遠遠的,這樣就不用再整天擔驚受怕他會跟自己兒子搶家産了,于是迫不及待道,“名字是除了,但是你惹的事情,你還是得解決的,你還是得去鳳家道歉,可別連累了……”
穆決是剛知道這事,冷冷道,“既然從族譜上除了名,那他想做什麽,游家也管不着了吧。”
烏蘭不悅,冷嘲熱諷地說,“穆二少爺可別忘了,這是在游家,游宣都說不上什麽話了,你一個外人還是閉嘴吧。”
“族譜除名,門前潑水,劃清界限——諸位放心吧,我都想起來了。以後,我絕不會再管游家的事情。”游宣站起來,不客氣的說道,“烏氏,這是最後一次,下次你若是再敢出言不遜——烏家,就再也不能待在梧桐鎮了。到時候,烏家家主可別千方百計的來求我,我們積怨多年,我可不會每次都放過你們。”
烏蘭的臉色大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