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林夕赤腳去衛生間洗了把臉,擡頭時與鏡中的自己視線撞到了一起。

鏡中的他看起來十分年輕,眉宇間沒有因愁緒百結而留下的痛苦刻痕,那是他十七歲的模樣。

不知是何原因,林夕一睜開眼睛發現自己重生回到了十七歲,這時他和秦放還不相識。

林夕回來已經三天了,心底卻總是空空地落不到實處,他期望這一切都是真的,秦放還好好的活着,一切都還來得及補救,可他又覺得自己不配擁有這一切。

他覺得這可能是他的另一場夢境——與一直糾纏他的噩夢相對的美夢。

等他醒來,等待他的,将會是更深沉的絕望。

林夕重新躺到了床上,這幾天他心裏亂的很,想去見秦放,可又覺得像他這樣糟糕的爛人,無心無情,實在無顏去見秦放。他不想害他再死一次。

林夕擡起手遮住眼睛,他想,就這樣吧,這一世就不去禍害秦放了,可心底終是叫嚣着不舍。

林夕閉上眼睛,強行壓下心底的痛苦,不去想這些事,就在這時,房間一角傳來“嘭”一聲細微的聲響。

林夕探頭看了一眼,發現原是窗戶沒關好,夜風吹進來,将桌上的東西吹落了。

林夕走過去将東西撿起來放到桌上,一擡眸恰好看見桌上放着的鬧鐘,時間是十一點四十八分,還有十二分鐘,就到七月十五了。

七月十五,中元節,祟山百鬼争王的日子。

前世林夕十七歲這年的中元節沒有留在三清門,他跟着韓童他們下山去了,回來的時候才聽說祟山誕生了新的鬼王。

那是林夕第一次聽到秦放的名字。

又過了大半個月,秦放親上三清門,他們才第一次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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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林夕并未将秦放放在心上,也就沒有留意他是否受傷,今時今地想起來,他有些坐不住了。

就算秦放再強,那都是以後的事,現在的秦放跟他一樣,只是個小鬼頭。

祟山的衆鬼怪可都是經過數千年厮殺留下來的高手,他們若是聯合起來一致對外,秦放就算贏了,也定有諸多兇險。

林夕想着前世的時候,秦放确實整合了祟山,那之後祟山四王直接少了一個,餘下的三個後面也不怎麽安分,曾鬧出過很大的動靜。

今日的祟山,必定會發生一場惡戰。

林夕扭頭看向窗外,只見外面是重重掩映的林木,他握緊了拳頭,在心中道:“我就去看一眼,确定他沒有受傷就回來,絕不與他産生交集。”

這話似是說服了自己,林夕深呼口氣,縱身一躍,從窗戶跳了下去。

林夕在風行符的幫助下很快來到了祟山,他在山腳下停了下來,仰頭看去,只見山上皆是枯萎的林木,蟲鳴鳥叫皆不可聞。

周遭安靜到了一片死寂的地步,無半點生機可言,這一切都透露出陰森恐怖的味道,林夕卻神色如常。

這裏的一草一木都是他所熟悉的。

前世秦放走後,林夕就将自己的居所搬到了祟山,可那又有什麽用呢,不過是徒增遺憾與痛苦罷了。

林夕踩着枯枝碎石一路向祟山走去,路上還會踩到誤入此地的鳥獸的屍體,它們早已白骨化了。

走了沒多久,林夕忽見前方出現一線亮光,緊接着他聽到車輪碾壓枯枝的聲音傳來。

林夕腳步一停,他借着風行符登上了一旁的大樹,就見一輛越野車正向山頂行駛。

林夕皺了下眉,中元節這天開車到深山老林裏來,是找死嗎?哪家的富二代這麽腦殘。

林夕啧了一聲,淩空甩出兩道風行符貼在車子上,随後那車子“咻”一聲沿着來路飛了出去。

做完這一切,林夕才繼續前行,他抵達山頂的時候,山頂早已聚集了無數鬼怪。

這些鬼怪分成四個陣營,皆睜大眼睛戒備的瞪着彼此。

山上鬼氣森然,連空氣都是陰冷的,林夕在身上畫了一道清祟符,又隐去身上的人氣,悄悄混在一支隊伍中間。

林夕掃視一眼周圍,沒在人群中發現秦放的身影,看了一眼時間,還差兩分鐘就過零點了。

正想着,就聽一道滿帶着嘲諷的洪亮聲音道:“于老弟,這一年多沒見,怎麽,你連一個小娃兒都收拾不了了?竟虛弱到這般地步?”

林夕覓聲擡頭,就見說話的是一個體型壯碩的中年男子,他穿着一身藍布粗衫,腰間別一把大砍刀,做古人打扮。

祟山四只“山大王”的資料,三清門的弟子人手一套。這人林夕有印象。

此人名叫萬峰,據說生前曾是一名燒殺搶掠、無惡不作的土匪,後被官府擒住,落了個秋後斬首的下場。

許是身上沾染了太多血腥的緣故,此人死後竟仍能作惡,他滅了縣官全家,在鎮上掀起了一陣腥風血雨。

萬峰會來到祟山,其實是為了躲避玄門的追殺。

這祟山雖危險,但也算為他提供了庇護。此處鬼怪衆多,玄門之人縱使想除他,也不敢貿然踏進山裏。

至于那被秦放一招打敗的人,叫于子衡,他常年穿着一件灰色長袍,看起來斯文俊秀,年紀又輕,就像一個大學生。

但關于他的資料卻少之又少,此人的來歷、出身,因何而死,又為何成為厲鬼,無人知曉。

于子衡聽了萬峰的話,并未動怒,只淡淡道:“等你與他交手之後,再說這話也不遲。”

萬峰臉上露出兇惡的表情,随後他啧了一聲道:“哈哈,是我的話,肯定不會輸,我會把他的頭揪下來當球踢。于老弟,你輸了傳出去丢的可是我們祟山衆鬼的臉,我看你也別争這祟山鬼王了,趕緊收拾收拾,到地府報道領號投胎去吧。哈哈哈哈。”

不僅萬峰在笑,他的一衆跟班也笑着起來,于子衡這邊的人當即就不樂意了,眼看着一場沖突将起。

林夕暗自戒備起來,這時,就聽一道帶着笑意的、蒼老的聲音響了起來,“欸,和氣生財,和氣生財,大家莫要起沖突。咱們等那位姓秦的小兄弟到了再說,莫要讓人家看了笑話。”

說話的是一名體型精瘦的老者,扮相就像古代電視劇裏的商人,此人生前也确實是名富商,也是祟山四名“山大王”之一。

老者名叫錢富貴,生前布衣施藥,是十裏八鄉都稱贊的大善人。

他也并非慘死,老人家壽終正寝,死後魂體也是清氣浩然,其他鬼怪都很怵他,因為他身上的清氣對兇戾惡鬼來說,是致命的。

這樣的人死後投胎也定會有個好命格,他偏生不去投胎,非要混跡在一群厲鬼中間,可以說行為十分讓人迷惑了。

錢富貴雙手晃動的時候,有東西從袖口露出來,是一方繡花的手帕。

他不遠處的一名豔裝女子一眼掃到,當即起身罵道:“老東西,你又偷拿老娘的東西,還來。”說着沖上去就要搶奪,老者忙将手帕揣進懷裏,死死捂着不肯撒手。

豔妝女子花了好大的力氣終于将手帕搶了回來,她偏頭呸了一口,罵道:“老不羞的。”

這名性情潑辣的豔妝女子名叫錦伊,生前是一名花魁,也是祟山四王的其中之一。

錦伊坐回去,擡頭看了一眼天色,“這時間已經到了,那小鬼怎麽還沒來?”

萬峰坐在披着虎皮的大王椅上,翹着二郎腿哈哈笑道:“別是怯戰,不敢來了吧。”說完看了于子衡一眼,于子衡神色淡淡地,并不理他。

衆小鬼也在低聲交談着,林夕忍不住皺起眉,以他對秦放的了解,秦放既然下了戰書,斷沒有怯戰的道理,在那個人的字典裏,根本就沒有害怕二字。

思索再三,林夕忽然想到三清門的人此時都守在祟山外圍,随手戒備着,秦放不會與他們撞上了吧?

想到此處,林夕的神情不由嚴肅起來,就在他準備下山去看看的時候,鬼群躁動起來。

“來了來了。”

“那小子來了。”

林夕聞言,精神不由一凜,他順着那群小鬼張望的方向看去,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兩盞明亮到刺眼的車燈。

林夕忍不住擡手遮了一下眼睛,透過指縫,他發現那好像是一輛越野車,且看起來有些眼熟。

就在林夕仔細辨認的時候,那輛越野車沿着山道一路風馳電掣地沖了上來,随後一個漂亮的漂移停下了。

這麽近的距離,林夕終于确認了,這車他确實見過——就在十幾分鐘前,他親手貼上風行符送出去的。

車門打開了,從車上下來一名年輕人。

年輕人看起來不滿二十歲,相貌生的十分英俊。

斜飛入鬓的劍眉下是一雙含笑的眼,英挺的鼻梁仿佛是最偉大的藝術家精心雕刻出來的,殷紅的薄唇邊則漾着一抹淡淡的笑意,透露出不羁的自信味道。

他穿着一身剪裁合體的黑色西裝,越發顯得他的身材修長挺拔。

祟山的鬼怪皆是作古了百年、千年的“老古董”,無論是發型還是衣着,與年輕人一比,都顯得寒碜、土氣了。

年輕人下車後環顧四周,又低頭看了一眼腕上的手表,道:“抱歉,讓各位久等了,路上發生了點意外,來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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