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30】
祟山。
今夜月色甚好,林夕坐在火堆旁看着秦放将架子上的雞翻了個個,他問道:“你這雞和魚是哪來的?”
祟山陰氣太重,莫說活物,就連草木都枯萎了。
“路上買的。”秦放伸手指向不遠處,“活雞活魚,現殺,絕對夠鮮。”
林夕不需要去看,就知道秦放指的方向有什麽,他撿起腳邊被夜風吹來的雞毛,笑道:“有心了。”
秦放驕傲的一挑眉:“請你吃飯,可不敢馬虎。”
林夕過來之前,秦放就把雞架上了,這個時候也快好了。
空氣中飄散着食物的香氣,秦放一邊用小刷子往雞肉上抹着醬汁,一邊對林夕說:“車子後備箱有啤酒,幫忙拿一下。”
“好。”林夕起身,打開後備箱,果真就見那裏放着幾罐啤酒,還是用冰塊鎮着的。
對生活,有時候林夕覺得秦放比他更像人。
林夕被自己這個想法逗笑了,他伸手去拿啤酒,忽覺一陣陰風從身後襲來,下意識的,兩道符紙就甩了出去。
陰風過處,還伴随着一縷淡淡幽香,接着林夕就見一名豔妝女子出現在眼前。
這名女子他認得,是錦伊。
錦伊仍着一身古裝衣裙,右手拿着一柄宮扇,月色下,她的妝容精致豔麗,美的不可方物,可也透露着一股危險的氣息。
錦伊緩緩舉起左手,只見那纖纖五指間夾着兩枚符紙,正是林夕丢出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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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對付普通鬼魅,這兩張符下去,足以降服他們,但顯然錦伊并非普通鬼怪。
錦伊看着林夕:“中元節那天在山上我見過你,原以為你只是一名長的俊俏些的小鬼,沒想到竟是天師。”
錦伊的目光轉向對面的罄雲山,看了一眼又淡淡收回目光:“你是三清門的弟子?”
身份既已暴露,就沒有遮掩的必要,林夕已做好應戰的準備,就聽一旁的秦放說道:“你們怎麽來了?”
“隔着老遠就嗅到烤肉的香味了。”錢富貴出現在錦伊身旁,沖秦放笑道:“老夫饞的直流口水,特和伊妹子一道過來,向秦小兄弟讨口吃的。”
錦伊往旁邊挪了兩步,距離錢富貴遠一點,她滿臉嫌棄道:“誰與你是一道的?分明是你死乞白賴的跟着我,邊兒去,離老娘遠點。”
被罵了錢富貴也不生氣,反而嘿嘿笑起來,“伊妹子,我真的是來找秦兄弟的,沒想到會在路上碰見了你。嘿嘿,如此看來,我們還真是心有靈犀呀。”
錦伊翻了個白眼,毫不留情的罵道:“誰跟你心有靈犀。”
秦放用刀在雞腿上劃了一刀,說道:“我今天請朋友吃飯,沒時間招待你們,你們先回去吧。”
這是下逐客令了。
錢富貴卻不走,他轉向林夕,笑着一拱手:“那日在山上一見就覺得小公子氣度不凡,一表人才,不知小公子叫什麽名字?”
錦伊與錢富貴的态度實在怪異,林夕心下懵然,但老人家和和氣氣的,他便也學着拱了下手:“我叫林夕。”
“林夕。”錢富貴道:“三清門的長老林業,跟你是什麽關系?”
“他是我父親。”
秦放道:“錢老,伊姐姐你們先回去吧,改日有時間我再好好招待你們。”
“我們來都來了,為何要改日,我看就今天吧,人多熱鬧,不用擔心不夠吃,我就嘗一點。”
錦伊說着走到火堆旁,在秦放身邊坐了下來。她将手裏的兩張符紙丢到火中,又彎腰拿起火堆旁的烤魚看了看。
“好像熟了。”錦伊用手撕下一小塊魚肉吃了,點頭道:“好吃。”又招呼林夕,錢富貴,“來呀,別站着了,你們不累嗎。”
林夕雖覺錦伊,錢富貴他們态度怪異,但确實未從他們身上感受到殺氣。可這顯然不正常。
祟山與三清門對立多年,早就勢同水火,雖說如今有所緩和,但三清門弟子不打招呼貿然出現在祟山,其懷着什麽目的,不能不讓人懷疑。
可錦伊,錢富貴對他還非常客氣。
難道問題出在秦放身上。
看着專心往烤雞上刷調料的秦放,林夕又想到那詭異的投票選舉之事。
此事有古怪。
林夕暫且按下心頭疑惑,回身從堆滿冰塊的桶裏抽出幾罐啤酒。
錦伊看了一眼,道:“小公子,我們只有四個人,你為何要拿五罐啤酒?”
林夕道:“錦小姐叫我林夕就好。”他把啤酒放到地上,目光往暗處掃了一眼,說道:“是五個人。”
錦伊目光流轉,笑道:“小公子還挺敏銳,前途無限啊。”說着玉指輕擡,一罐啤酒往林夕方才看的位置飛去。
錦伊道:“于子衡,別站在那裏了,出來吧。”
話音落下,果真就見穿着一身灰色長袍的于子衡走了出來,他的手中還拿着錦伊丢過去的啤酒。
本是兩個人的約會,忽然變成了五個人的聚會,不過倒也熱鬧不少。
五人把雞和魚分着吃了,量是少了點,但他們也并不靠此飽腹。一頓飯吃下來,幾人間的氣氛不像最初那般緊繃尴尬了。
撇去他們身上式樣各異的服飾不談,倒挺像友人相會的。
錦伊用手帕擦了擦手指,忽然注意到腳步一樣東西,彎腰撿了起來,“雞毛?”
秦放用樹枝撥了撥地上的雞骨,說:“它身上的。”
錦伊問:“還有嗎?”
秦放伸手一指不遠處:“都在那裏了。”
錦伊起身走了過去,沒一會兒就攥了幾根雞毛回來,她誇贊道:“你這雞選的不錯啊,毛色順滑又鮮亮。”
秦放道:“多謝誇獎。”
錦伊撩起衣擺在凳子上坐了下來,又撕了一小塊手帕,随後只見她擡手,竟從發件摸出一根針來。
錦伊一面拔了根頭發穿過針眼,一面問林夕:“身上有銅板嗎?”
林夕道:“沒有。”
錢富貴熱情道:“我這有,我這有,伊妹子想要多少都可以。”說着遞了一把銅板過去。
錦伊随手拿了一枚銅錢,不過片刻功夫,就做了一個毽子出來。
錢富貴誇贊道:“伊妹子真是心靈手巧啊,瞧這毽子做的,可真是精致。”
錦伊看着手中的毽子,似是也極滿意,她起身走到一旁的空地,笑道:“我活着那會兒,最喜歡的就是踢毽子游戲,各種各樣的踢法我都會,還贏過不少頭彩呢。今天姑娘就讓你們開開眼。”
錦伊說着将毽子往上空一抛,随後穩穩接住,她身姿輕盈靈動,毽子在她腳間跳動,如有生命一般。
錦伊臉上浮現出不加掩飾得快樂神情,她笑道:“你們別坐着,過來陪我玩。林夕,來,接住。”
錦伊興致頗高,林夕并不想掃她的興,便起身接了兩個,錦伊笑着拍手:“好,繼續。”
錦伊的笑容天真爛漫,她平日裏總是畫着豔麗的妝容,其實她的年紀比現在的林夕大不了幾歲。
在這般如花的年紀逝去,當真是天妒紅顏。
林夕從沒玩過毽子,勉強踢了幾個,毽子就落到了地上。
錦伊道:“剛誇你就不行了,秦放,你來。”
秦放将手中樹枝一扔,還特意擺了個很酷的造型,說道:“來便來。”
秦放氣勢足夠,最後只踢了五個就讓毽子落地了,錦伊道:“還以為你是王者,沒想到比林夕還不如。你們這麽弱,怎麽跟我一起玩啊。”
錦伊看向于子衡,奈何于子衡此人天生冷臉,坐在火堆旁一動不動,錢富貴笑着上前道:“我來我來 ,伊妹子,來,我陪你玩。”
錦伊看着錢富貴精瘦精瘦的身體,道:“別了吧,你這看着風一吹就能倒,可別沒踢幾下就骨折送醫了。”
錦伊說着自己玩了起來,她将毽子高高抛起,又穩穩接住。
錦伊一口氣踢了幾十個,忽然一道疾風吹來,飛高的毽子一偏,落向他處。錦伊紅唇一彎,身形化為一道迅影,準确地接住了飛出的毽子。
一個人玩到底是無趣,很快錦伊就道:“來,你們接着。”說着将毽子踢向林夕。
林夕接過來踢了兩下,正準備傳給秦放,就見錢富貴插/入到他與秦放中間,期待的看着他。
本着尊老愛幼的想法,林夕将毽子傳了過去,“錢老,接住。”
錢富貴道了一聲多謝,飛身而起穩穩地接住了毽子。錢富貴身形看着精瘦,好像風一吹就能倒,卻不想他踢起毽子來,身手竟十分矯健且還很是熟練。
錢富貴踢了兩下就把毽子傳給了秦放,秦放又傳給了錦伊。
幾輪過後,秦放,林夕兩只菜雞退了下來,只剩下錦伊跟錢富貴兩個人繼續。
錦伊踢毽子花樣繁多,她生在古代,又是如花的年紀,會這些很正常,可錢富貴竟能跟上她的節奏,這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兩人踢了半個小時,最後一下錢富貴沒有接住,毽子掉在了地上。
錦伊道:“我贏了!”
錢富貴笑道:“老夫甘拜下風。”頓了下,又道:“伊妹子,我剛剛的表現,如何?”
錢富貴期待的望着錦伊,看起來像是想讨一番誇獎。錦伊低頭整理衣衫,頭也不擡道:“不錯。”
錢富貴一喜,面上笑容更燦爛了,他雖精瘦,但面容慈祥,笑起來給人的感覺并不恐怖,反而很能博取人的好感。
奈何錦伊被錢富貴糾纏多年,知道他表面看着不錯,本性卻是一只老色鬼,因為并無好臉色。
“這踢毽子是姑娘家喜愛的活動,你卻如此精通。”
錦伊說着看了錢富貴一眼,面上浮現出一抹豔麗笑容,十分勾人,可她接着說出的話卻不那麽和善,“看你這幹巴巴的身材,肯定是年輕時虧損太大,想必是流連花街柳巷的風流鬼。”
錢富貴摸着自己精瘦精瘦的腰身,只笑,也不惱。
錦伊撿起毽子,走到火堆旁坐了下來。
錢富貴走到錦伊身側,從懷中摸出一樣東西,遞了過去。是一個珊瑚手串,火光下,珊瑚豔麗的色澤似能發出光來,十分好看。
錦伊不解道:“做什麽?”
“彩頭。”錢富貴笑道:“方才一場比試,你不是贏了,這是獎品。”
錦伊看了錢富貴一會兒,将珊瑚手串接過來套在了腕上。她的肌膚本來就白,紅豔的珊瑚映着如雪的手腕,倒是十分相配。
錦伊将那手串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眼底浮現出一抹滿意的笑意,嘴上卻還不肯饒人,他對林夕和秦放說:“我剛說什麽來着,他定是風月場的老手,你看随身帶着這個東西,想必這祟山的女鬼都被他撩了一遍了。那你們兩個以後可莫要學他。”
林夕與秦放對視一眼,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錦衣對錢富貴道:“既是彩頭,那就是我自己憑本事贏來的,可不算是你送我,你若是敢出去亂說,老娘肯定撕爛你的嘴。”
錢富貴點頭:“自然自然,伊妹子你就放心吧。”
“那好吧。”錦伊道:“今天就到這裏了,我有些乏了,先回去了。”她說着站起身,将毽子放在凳子上。
“對了。”錦伊轉向林夕,“歡迎常來祟山玩,只是這祟山陰煞之氣甚重,小公子雖是天師,但還是莫要待得太久才好。”
林夕道:“多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