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中瑞影業,經紀人辦公室內。

“你今天的行程有一個采訪,一個雜志拍攝,還有一個平臺制片人的飯局。”

“采訪是關于你剛剛上映三天,就成功拿到三億票房的電影《誰》,會讓你大概講一下拍攝過程中發生的趣事和艱難的事,有沒有什麽需要克服的困難之類的。因為你不樂意背稿,所以我們還是沒給你提前準備內容,到時候別答得太簡單或者太出格就行,碰到不想回答的問題直接就說不想答。”

“雜志拍攝是《OPEN》的封面和專訪內插,內容大同小異,也是《誰》的宣傳,拍攝主題懸疑暗黑風。”

“至于晚上平臺那個飯局……”

經紀人對着行程筆記滿滿當當的平板說到一半,終于說不下去,叉腰看向沙發:“欽鳴?任欽鳴你有在聽我說話嗎?”

沙發上背朝外,戴着連體帽躺下的男人,聲都沒應。

經紀人不得不提高音量:“任欽鳴你是睡着了嗎?如果沒睡就出個聲!”

任欽鳴照舊抱着胳膊一動不動。

經紀人簡直覺得不可理喻!

她從業二十年,帶過的演員不計其數,有名的、沒名的,家裏有礦的她都帶過,就真是從來沒見任欽鳴這樣油鹽不進不理人的。

助理感覺自己被招進來,最大的作用就是夾在任欽鳴和歷任經紀人之間勸:“蘭姐您別生氣,欽鳴哥昨天晚上喝多了,今天又是一早的飛機從B市回來,宿醉還沒醒……”

但這不說還好,一說起來徐蘭的暴脾氣立刻就要到爆發的邊緣:“我都沒問他跟人接吻被拍的罪,他還敢跟玩我宿醉不醒了?!”

助理剛想開口再補救點什麽,辦公室裏不知誰的手機便極不合時宜響起一聲清脆的“叮”。

然後兩人便見某個“宿醉不醒”的人,猛地從沙發彈起來,坐直身子掏手機的動作幹脆利落,急切翻看信息,半點不像宿醉的人。

明擺剛剛不是真睡了,單純不想理她而已。

徐蘭本來不穩的血壓,頓時直接沖到頭頂。

她把手裏握着的平板往文件堆裏狠狠一摔,原計劃是打算發脾氣。

結果任欽鳴也不知道是在手機上看見了什麽,這人的脾氣倒是先來了,歘一下從沙發起身,只當他們不存在的,目中無人徑直邁開長腿往門外走。

助理已經非常有先見之明地提前倒好茶,又是一連串的“姐您別氣”。

徐蘭這才算是終于明白為什麽中瑞給任欽鳴的經紀人這個職位開出高于同行雙倍的工資,卻依舊沒人能長久地幹下去。

這就算是不讓自己被氣出病,為身體健康考慮也得趁早辭職。

“反正就是怎麽樣都不搭理我呗。”徐蘭抱着胳膊在桌邊靠下,“那所有事情我自己全權處理,也不過問你的意見了,先把今天早上行程洩露的環節找出來,然後把昨天晚上蹭熱度說你戀情曝光的營銷號全告了,發公文辟謠。”

已經走到門口的任欽鳴終于站住腳步:“誰說我要辟謠了?”

徐蘭打出問號:“你不辟謠是想怎樣,承認戀愛?”

實話是她根本沒考慮過任欽鳴會拒絕澄清這個可能性,圈子裏酒後亂性的事她還見少了?有幾個長了任欽鳴這種臉的男明星,能保證私生活幹淨。

退一萬步,就算兩個人真的在談,那誰又說得準這些小年輕三分鐘的熱度能維持多久。

要是一個星期就分了手,意思是到時候得再宣一次?

純屬給粉絲添堵。

這事不管徐蘭左看右看,都是板上釘釘沒跑的。

結果不知道又是戳中了任欽鳴什麽雷區,身高腿長的男人硬是從門口調頭,一步一步向她逼近。

因為身高優勢,桀骜俯視下來的眉宇緊緊皺在一起:“我是跟公司簽了賣身契,還是轉型當了愛豆?憑什麽不能承認戀愛。”

徐蘭雖說見過大風大浪,面對再離譜的場面也不會慌,但任欽鳴不愧是斬獲影帝的實力派黑馬。

小夥子年紀輕輕,但個子高、氣場強,哪怕什麽也不做,只是和你面對面對視這麽盯着,也像是能把人生吞,眼神裏藏着孤狼的狠勁,每一個毛孔都在警告她:不、要、控、制、我。

這繞是經驗豐富如徐蘭也在開口前,小小在心中打了遍腹稿:“你知道你那些票房有多少是粉絲支持出來的嗎?又知道你粉絲裏有幾成是女友粉、老婆粉?這事哪怕不為你自己考慮,單從公司利益的角度……”

一個聲音橫插進來:“單從公司利益的角度出發,小任你談戀愛也是完全沒問題滴!”

徐蘭立刻難以置信望門口:“王總!”

來人是中瑞影業的老板,王端。

五十來歲的年紀,身材卻保持得頂好,氣宇軒昂,一身西裝居然還有幾分潇灑倜傥的味道。

他進門第一件事,首先給了助理贊賞的眼色——顯然是助理料到徐蘭搞不定才給他遞信。

徐蘭感覺自己真是要被氣糊塗了,連她都知道任欽鳴保持單身人設帶來的經濟效益,身為中瑞的老大,王端不可能心裏沒數:“任欽鳴拎不清就算了,王總您也拎不清?”

王端堂堂老總,挨了她的說脾氣也極好地兩頭安撫:“那小任也26了,不是十幾歲的小孩,多少還是得給一點信任。如果小任有信心談個兩年不分手,那承認也就承認呗,長情人設一樣圈粉。”

徐蘭更不理解了,且不說正常人都難得談到兩年:“這圈子烏七八糟,能有幾個安分談兩年的???”

王端這次沒先回答她,而是笑意盎然望向任欽鳴:“小任怎麽說?”

任欽鳴能怎麽說,這人就是故意的,知道阮頌不會輕易跟他複合。

“反正不許澄清。”戴着帽子的男人瞳孔深深,扔下這句便揚手推開門走了。

助理緊随其後,仔細周到幫忙帶上門:“王總、蘭姐您們慢聊,我們先走了,下午的行程我會盯着欽鳴哥,不用擔心。”

王端欣然擺手同意他離開。

徐蘭對于王端對任欽鳴如此放任的态度,一萬個不贊成:“雖然我說這話不合适,但就是因為您縱容他,才會需要花比一般多出一倍的價格招人,最後還一個都留不住!”

王端咧嘴便笑,和和氣氣也喊她“蘭姐”:“看得出來咱們蘭姐專業能力确實沒話說,只是小任的情況比較特殊。在你之前其他人我可都沒說過,是覺得蘭姐性情中人,聽我說完前因,肯定能理解小任為什麽對經紀人這麽抵觸……”

地下停車庫。

助理系好安全帶向身邊人問:“剛剛是頌哥給您發的消息嗎?”

任欽鳴扭頭看窗外,沉默好半晌才應:“他讓我澄清只是喝多了扶了一下,角度問題。”

助理沒急着接話。

以他跟了任欽鳴三年的經驗看,單單這麽一句,還不足以讓任欽鳴鍛煉出來的大心髒低氣壓。

副駕駛座上的人果然補充:“還說沒功夫陪我玩這些緋聞游戲。”

說這話的任欽鳴嗓子都啞了,額頭抵在車窗上,被無數粉絲追捧的眼眸垂得極低,哪找的出半點剛剛在經紀人面前的神氣,甚至還有點委屈。

助理掌上方向盤寬慰:“哥你別太難過,頌哥最近也有難處,心情不好是肯定的。”

任欽鳴沒應聲。

助理想了想又道:“至少昨天親到了,賺了啊哥,咱應該高興!”

冷面閻王瞬間沒繃住,和他一起笑起來。

也是,分手熱臉貼冷屁股一整年都過來了,不差這幾天。

拿頌哥哄任欽鳴這招,助理真是屢試不爽,說出去估計都沒人信。

還是王總有高見,不管別人怎麽覺得任欽鳴難搞,他都打心底裏對任欽鳴喜歡,不為別的,就為任欽鳴頂着這麽張臉還能對頌哥長情。

一股子出淤泥而不染,進了大染缸還不忘初心的味道。

小助理樂呵呵發動保姆車:“采訪下午兩點才開始,現在還有一個小時的空檔,哥你要回家補覺嗎?”

什麽宿醉不宿醉,都是他編給徐蘭聽的。

任欽鳴昨天晚上根本沒喝多,只是借酒發瘋,想有個由頭見頌哥一面,肯定一宿沒睡。

但任欽鳴沒有要合眼的意思:“不補,去醫院。”

助理一腳油門:“行。”

阮頌吃完午飯已經到了下午三點。

他感覺基本是從會所爬出來的,裝醉都沒能從那幫孫子手裏逃過一劫。

人往街邊一站,別人老板都是車接車送,只有他暈頭轉向吹冷風,好歹是把那傻逼制片人的名片要到了,讓他随時準備好了打電話。

——為了讓自己不要顯得太上趕着,被壓價,阮頌有意玩了把欲擒故縱,說自己手頭還有點工作等着收尾。

“這破爛劇本你真打算寫啊?”陳嚴在電話那頭滿腔憐憫,“我剛幫你去打聽了一圈,都說你這姓劉的制片人項目稀爛,路子還不正,鬼知道寫完了最後能不能播。”

阮頌正往地鐵站走,這是如約給人打電話報平安:“我還顧得上能不能播?只要本子弄完給我結錢就算數。不寫哪來的錢,你包養我?”

陳嚴連連搖頭嘆氣:“那咱到時候可千萬別署名,随便編個筆名,誰問都不承認是咱寫的。”太掉價了。

“廢話。”

阮頌眼看快走到地鐵口便說要挂電話:“我先去我媽那一趟,她又得繳費了。”

陳嚴:“要不兄弟我接濟你點,我這兜裏還有一塊,分你五毛。”

“滾吧你,留着分我口飯就行。”

阮頌說完把電話挂了,擡腳剛準備往地鐵口,手機忽然一聲震。

陳嚴給他轉了一百塊錢,附言。

【胖子千斤重,臉皮占八百:別坐地鐵了哥,咱奢侈一回打個網約車,怕你喝多站不穩滾地鐵車轱辘底下,破了相,那財路就徹底斷了】

阮頌這回沒跟他客氣,幹脆收錢。

【有錢沒有,有錢我就嫁給你頌:謝了】

阮頌進醫院以前順道買了水果。

水果店的老板因為他出挑的長相,記得他,第一次見他去店裏還以為是來了明星,聊過兩句,知道他媽媽的情況。

每次阮頌去買東西都是連送帶打折,能優惠則優惠,也算這副臭皮囊帶給他為數不多的好處。

阮頌到醫院前,又是吹風又是照鏡子,确保自己身上聞不出酒味,臉上的紅暈也散了,揚起笑幹幹淨淨進病房。

“媽你今天感覺怎麽樣?”

躺在病床上的女人見到他來,不僅沒高興,還有些責怪的意思:“剛剛不是才來過,怎麽又來了,都跟你說了不用天天往媽這裏跑,得安心工作啊,工作丢了怎麽辦。”

阮頌視線一轉,果然看見床頭又擺着陌生的鮮花和果籃。

自從一年前他媽媽病情惡化,從B市老家的醫院轉到A市,阮頌隔三差五就能在病房裏看見不屬于他的東西。

問他媽媽是誰來了。

媽媽又說不清,記憶混亂了好些年,每次都當那人也是自己兒子。

一開始阮頌還追究着這到底是誰,是有一次他跟他媽開玩笑:“您兒子長這麽漂亮,那是随便什麽人都能當您兒子的嗎?”

結果他媽說:“漂亮的呀,一直漂亮!”

這下阮頌也就知道了。

在可能探望他媽的人員名單裏,顏值水平能跟他一般高的,除了任欽鳴沒別人。

好在任欽鳴只是送點水果、補品,沒搶在他前面繳醫療費。

阮頌也就懶得搭理他了。畢竟以前他媽對任欽鳴不錯,現在生了病,來看看也是應該的。

阮頌在床邊坐下,把自己買來的水果洗好,一樣樣放進果籃:“我不來怎麽辦,您又不肯讓我花錢幫您請護工,那我可不得自己跑勤點。”

“媽媽只是腦子有點糊塗,又不是生活不能自理。你天天往我這送吃的送喝的,還有醫生護士關心我,我能把自己照顧好的呀,你和小任都不要操心我。”

阮媽媽常年卧病在床,鬓角鑽出幾縷銀發,笑起來是極好看的,年輕時跟阮頌一模一樣,風華絕代大美人。

阮頌每次看他媽媽這樣鼻子就酸,熟練拿刀削起蘋果:“都跟您說了多少次了,我跟任欽鳴一年前就分手了,您別老讓他沾光,操心的就我一個。”

阮媽媽馬上會意,壓低聲音又是笑:“對的,我們小任現在是名人了,大明星,不能提不能提,不能讓他名字被別的人聽到。”

……

阮頌又在病房裏陪着聊了會天,沒幾句阮媽媽便招呼着又想趕他走,讓他回去工作。

阮頌出去,主治醫師果然等在走廊外。

兩人說話不自覺降了聲調:“我怎麽感覺我媽又嚴重了,現在連我前幾天才給她說過的事,都已經有點記不清了。”

醫生滿臉肅容:“确實得盡快安排手術了,腫瘤長期壓迫神經,一旦破裂,後果不堪設想。”

類似的話,阮頌之前就聽過。

只是他除了自身飲食起居的開銷,還得肩負母親長期住院吃藥的錢,這再來一個手術費,完完全全就是座難以逾越的大山。

他這樣的情況醫生見過不少,平民老百姓最怕的就是生病,往常像阮頌這個年紀的小年輕,別說看病,存款只怕都未見得有。

現在除了實實在在拿出錢治病,其他說什麽都是徒勞。

醫生理解地拍了拍他的肩:“先把住院費繳了吧,手術費再想辦法,錢也不是能急來的事。”

又一大筆出賬。

阮頌在窗口繳完費感覺自己至少輕了十斤,兩袖清風,口袋裏一個子不剩。

他媽媽當年為了跟他爸結婚,一意孤行,跟娘家所有人都鬧翻了,他爸也都是一幫窮親戚,早年車禍又走得早,落到他這,能借錢的人根本沒幾個。

阮頌辦完所有事宜,站在醫院外拐角的吸煙點抽了根煙。

躊躇再三,終于還是摸出了那張燙手的名片,熱情洋溢撥過去:“喂,劉總嗎?我是小頌,對對,中午跟您吃飯的編劇。我剛剛回家越想越覺得跟您投緣,想着擇日不如撞日,快馬加鞭把手上的活處理了。您現在在哪呢?如果方便要麽我現在去找您,咱們今天就把合同簽了?”

作者有話要說:

某影帝:缺錢了缺錢了,老婆有缺的東西就輪到我出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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