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争鋒(二)
要知道,季華鳶季大才子,可是輕易不誇人的!說上一個好字已是少有,還要加上一個“很”來修飾,最後竟然還解釋了這一大通!
北堂朝心道:雲寄還真是個能讓自己放心的,竟然能折服了季華鳶這桀骜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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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堂朝這邊心裏盛贊雲寄,卻突然感覺懷中人小心拽了拽自己的衣角,低眼看去,卻見季華鳶有些支支吾吾地咬着自己的嘴唇,眼神也忽忽閃閃的。北堂朝心下瞬間就明白了,連忙親了親季華鳶唇角,柔聲道:“雲寄的性子,我确實是很欣賞,但是我絕不會真的愛上了他。雲寄平時看起來冷冰冰,實際上還是冷冰冰……”他說着埋頭進季華鳶的發間,低低道:“我喜歡你這樣的,看起來桀骜烈火,實際上卻是……柔弱,而——”北堂朝說着故意停頓下,嘴唇沿着季華鳶發絲一路滑下,在他頸間停留,輕輕吐氣,一字一字咬着道:“魅惑……”北堂朝說着伸出舌在季華鳶頸間輕輕一挑,果然感到懷中人一陣戰栗。
“北堂朝,兩年不見,你怎麽學的這麽油嘴滑舌!”季華鳶低聲罵道,整個人卻像一只熟了的蝦,紅得透了。北堂朝見季華鳶這般樣子,心下更是喜愛,正欲更進一步一探芳澤,卻突然聽見門外如松小聲通報:“王爺,雨來公子求見。”
季華鳶瞬間僵直了身子,面色冷了下來。北堂朝亦是吃了一驚,隔着門沉聲問道:“這麽晚了,他不在自己屋裏休息,跑到本王這裏來有什麽事?”
如松在門外頓了一頓,回道:“雨來公子說,他向王爺指派給他彈筝的先生學了一曲,想來獻給王爺,和……王妃。”
北堂朝聞言眉頭緊緊地擰在一起,正欲呵斥如松打擾他二人,季華鳶卻突然豎起一根食指在他唇邊,自己對門外如松吩咐道:“知道了,讓他進來吧。”
“華鳶,你這是幹什麽!”北堂朝有些心虛,手上握緊了季華鳶,急道:“我這些日子事情太多了,等忙過這陣子,就把他和別的公子一概遣出去,你又何必非與他正面沖突?”
季華鳶輕輕一笑,低聲道:“我沒有要與他正面沖突。只是,這人宣戰都宣到我門口了,我要是還退縮回去,豈不真成了縮頭烏龜!等到有一日,非叫他把我的殼都踹爛不可!”
北堂朝看他冰冷神色,心知再勸無益,想着秋雨來雖然危險,但是目前至少還是能穩得住的,便定了定心神,對門口不知進退的如松吩咐道:“既然王妃想聽他彈筝,就讓他進來吧。”
“是。”如松得了北堂朝吩咐,連忙應諾退下。
“華鳶。”北堂朝拉着他的手,輕聲道:“我真的對他無心,你等會聽筝就聽筝,可別聽着聽着又動起刀槍來。”
季華鳶白了他一眼,哼道:“我在你心裏,就是那麽醋心善妒的人嗎?再說了,我也從來沒說過自己喜歡你,你別想太多了。”
“好好好,是我自作多情了。”北堂朝嘴上順着季華鳶,心卻道,從你回帝都,不管真心還是假意,早都向我表白不知道多少次了。這醋,也吃了很多回了!
這邊如松去門口階下引了秋雨來過來,替他推開房門,自己守着規矩并不進去,只是輕聲說道:“雨來公子,請進吧。”秋雨來一改那日季華鳶夜探時的放蕩妩媚,反而是禮貌有節地回道:“多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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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華鳶聽見聲音微微探頭看去,就見秋雨來抱着一把筝款款走進房間,身着鵝黃色長衫,玉色腰帶,面上還帶了淡淡妝容,明顯是經過一番雕琢的。那手裏抱着的筝倒是天然焦尾,古樸不加修飾,一看就知筝音純正,季華鳶不由得心道:真是可惜了一把好筝。
“雨來向王爺、王妃請安。”秋雨來蹑着步子走進房來,将筝放在桌上,屈膝朝坐榻上的北堂朝和季華鳶徐徐一禮,柔聲問安。
北堂朝只是尋常面色,淡淡嗯了一聲,随口道:“辛苦你半夜跑來,和樂師學了什麽新曲子?”
秋雨來面上是慣常溫婉柔媚的微笑,輕聲回答:“是——雨打江山。”
北堂朝聞言一震,懷中的季華鳶亦是霎時間繃緊了身子。這雨打江山,帶了秋雨來名中一個字,本應是容易讓人誤解,應該避諱的。但更明顯的是,這曲子是季華鳶當年瓊華宴上獻給皇帝北堂治的名曲。雖是早就被宮廷樂師譜了下來常年的演奏着,但這秋雨來深夜來彈上這麽一曲——還真讓季華鳶說着了,是來宣戰來了!
北堂朝皺起了眉頭,正欲呵斥秋雨來挑釁,卻是被一只手輕柔而不容置疑地按住了手腕。季華鳶眼中的光彩像是要流淌出來了一樣,他無比魅惑地對秋雨來一笑,柔聲道:“好,那就請雨來公子為我們深夜奏這一曲——雨打江山。”
“雨來獻醜。”秋雨來低低一福,轉身走到案前坐下,雙臂打開,十指擱在琴弦上。指尖一轉,筝音如山寺梵音般傾瀉而出。秋雨來輕輕勾起嘴角,喝着轟鳴的筝音低聲唱道:“一城——川巒——一樹——蕉,雨打江山——鐵打骁。千秋一夢——從何——覓,百年——治世——萬年韬……”
秋雨來随着手下撥弦将這四句詩變着調唱了三遍,待唱完最後一句,筝音剛好戛然而止,只剩下琴弦低微的嗡嗡顫聲。秋雨來似不經意間一擡頭,一雙流淌滿了柔情的眼睛正對上北堂朝的怔色。那眉間輕點的花絡像是要滴下的血一般,生生地将北堂朝懾在當下!
那人轉軸撥弦,低聲和唱,那舉手投足間的氣度,擡眼時的躊躇滿志,竟是和當年的季華鳶一模一樣!
季華鳶一直依偎在榻上淡淡笑着看秋雨來演出,等到筝音停了,方才朗聲道:“一城川巒一樹蕉,雨打江山鐵打骁。千秋一夢從何覓,百年治世萬年韬——這是我當年狀元揭榜時獻賀給北堂皇的一首詩,如今再聽來,當真是——”季華鳶說到這,故意停頓,一字一字地說道:“當真是年少意氣、太多浮誇!”
秋雨來聞言大驚,絕沒想到季華鳶會給他自己的詩作挑茬,一時間竟不知道該怎麽回應。季華鳶握着北堂朝的手略微用了用力,回頭對北堂朝微笑,柔聲道:“我當年的文風和琴風雖然說得上大氣磅礴,但終歸是太多浮華修飾,少了幾分細膩醇華。”
北堂朝明白季華鳶的心意,回手捏了捏他,回道:“你當年還小,詩詞歌賦上的造詣,已是人間難得了。”
季華鳶聞言不由得舒心一笑,握着北堂朝的手,說道:“北堂朝,現在我心境不同了,将這曲子改一下彈給你聽,可好?”
北堂朝的神色很寬和,柔聲道:“只要你高興,怎樣都是好的。年輕氣盛的季華鳶,和如今鋒芒內斂的季華鳶,都是我愛的季華鳶。”
這話說得太好了,季華鳶雖然知道北堂朝有人前讨好他的意思在裏面,卻還是心裏很暖。他扭回頭去看案前的秋雨來,果然見那人白了臉色,眼中的刻毒一閃即逝。季華鳶站起來,收起了面上的笑意,走到秋雨來身前,淡漠道:“麻煩公子,給我讓個位置。”
秋雨來心中自然不甘,卻無奈季華鳶占勢,便只能是勉強一笑,緩緩抽身出來,給季華鳶讓開一道空隙。季華鳶收着衣服與他錯過身去,坐定在筝前,一手按住尚在震顫的琴弦,低聲道:“這筝總是鳴顫不止,大概是心中苦悶。這筝再好,不配上好人彈,也是虧負了。”
秋雨來哪裏受得了季華鳶這麽明指暗指的擠兌,咬着唇扭過身對北堂朝道:“王爺……”
北堂朝并不領情,只是淡漠地看了他一眼,低聲道:“王妃才高,說話向來是不會給人留情面的。他連本王的面子都敢下,你又有什麽不甘心的。”
季華鳶突然低笑一聲,有些不滿地瞪了北堂朝一眼,說道:“也不是誰都有讓我挑剔的福氣。”
“是是是,我三生有幸。”北堂朝連忙柔聲哄道。
季華鳶得了這一句哄,這才罷休。低頭凝起神色,素手一攏,輕輕在筝面上撥開弦去。這前面的筝音并未有什麽不同,秋雨來留着心聽,只覺得季華鳶除了比自己更得心順手一些,也并無什麽稀奇,可是等伏奏一過,立刻就與從前大大不同了。
雨打江山是季華鳶躊躇滿志之時的作品,又是賀曲,幾乎盡是高亢振奮之音,轟轟然震人心肺。然而此時的季華鳶,靜靜地坐在筝前,手上每一次挪挑,都像藕間的連絲般綿柔不斷。所有的高音盡化為低重沉郁,沒有那般高亢,卻反而讓人心弦緊繃,端得是沉郁頓挫,如泣如訴。
北堂朝看着眼前人青衫寥落,面上是當年從未有過的淡漠寂寥,那琴音如海底無聲的浪濤,拍打在北堂朝的心上。北堂朝突然覺得,真的心疼了。自己兩年前轉身離開,是否真的給華鳶留下了永遠難以彌補的傷害?
這邊北堂朝和秋雨來各有所思,季華鳶其實心中卻并沒有那麽多想法,他只是這些年心境有些變了,便順着自己的心改了改曲調。餘光瞟到秋雨來垂下的衣角,一時間靈至心間,季華鳶低聲清唱道:“秋冷雨來人難料,長夜空庭多寂寥。歲月落虹、不損分毫,怎奈世事多變,終得——玉減香消。”
曲停詞停,季華鳶輕輕昂起頭,看着臉色青白的秋雨來,低聲道:“你年齡小,我長你幾歲,便告訴你一些道理。這筝音乃超脫之物,不應嚴守詩律格局,若是打破些出來反而更好。你胸中沒有那般溝壑,便不要學人家那豪放的曲子,倘若駕馭不了,只能自取其辱。”
秋雨來手指狠狠扯着自己腿側的衣服,咬牙道:“雨來謝王妃……指點。”
季華鳶只是笑,看着秋雨來恨毒的眼睛,面上無一分異色,一字一頓道:“本是我應該的,不必客氣。”
作者有話要說: 季華鳶的占有欲,還是很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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