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雨絲飄揚,如煙如霧。
風中彌漫着青草初生的新鮮香氣,混雜着泥土的氣息,春日暖風迎面撲來,攜細雨披拂肩頭,給飄揚的烏發蒙上一層水潤光澤。
郁小潭拉着季初晨一路跑到了小山坡。
遠遠地,便望見田地中央一抹熾熱的橘紅色,細雨中枝葉搖擺,沖郁小潭發出無聲的歡迎。
走近了看,便能看到枝葉間墜着一個個金橙色的果實,如綴滿樹枝的小紅燈籠,透過蒙蒙雨絲,散發瑩瑩光澤。
郁小潭小心翼翼地擡起手,摸上其中一個果實。
似是感應到主人的召喚,楓靈果應聲而落,果皮自動剝離,郁小潭手中便只剩下晶瑩如玉的果肉。
郁小潭掰下一瓣,遞入口中。
——飽滿的汁液在口中炸開,清香剎那間盈滿口腔。
太好吃了,郁小潭大口大口嚼着果肉,酸與甜的感受在口腔中完美交織,最後又隐約呈現出一種極致空靈的美妙氣息,玄而又玄,讓人仿佛飛上雲端,乘彩霞行千裏,俯瞰大地萬裏歸春。
旋即他聽見耳邊響起清亮的電子音。
【氣運+1】
郁小潭眼前頓時亮了。
竟然是氣運。
熟讀玄幻小說,郁小潭熟知氣運的重要性。
為什麽主角跳崖總能撿到神功,為什麽主角總能在千鈞一發之際突破,為什麽主角走到哪裏都能随手撿到寶貝——這就是氣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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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橙子……啊不,是楓靈果不愧是系統出品,竟然連虛無缥缈的氣運也能增加。
聯想到之前系統發布的任務,郁小潭思索片刻,漸漸來了主意。
他也沒忘将另外半個楓靈果遞到季初晨手中,笑道:“季大哥,你也嘗嘗。”
季初晨望着掌心半個楓靈果,沉默不語。
心底卻掀起驚濤駭浪。
他在小餐館打探許久,當然也見過這小土坡。
但經季初晨檢測,這土坡不過是最尋常的土地,而且是較為貧瘠的一種,砂石多而雜碎,土壤缺少肥力,按理說連普通莊稼都難以種植。
澆的水是從不遠處小溪裏挑來的,水質澄澈,偶有泥沙,反正與靈氣沾不上邊。
白駿達和郁小潭的養護方式他也見過,沒什麽與衆不同。
而現在,就在他眼前,這平平無奇小山坡上,竟然種活了一株靈植?
那靈植還結果了!
一結就是密密麻麻上百個!
蒼了天了,季初晨見過的靈植無不種在最上乘的靈田裏,每日浸以深山靈泉,派出木系靈根的弟子日夜養護,時不時以自身功力化作靈雨澆灌——就這樣,那些靈植還成天蔫頭耷腦,一副要死要活的模樣。
十幾年上百年熟一次,熟了也不過稀稀拉拉結三五個果子,打發乞丐似的。
季初晨曾以為靈植都是那樣。
可眼前這一幕實在是讓他震驚,這麽多年來,他何曾見過一株靈植生在如此貧瘠的土地上,還一次性結出那麽多果實?
簡直、簡直就像……
古怪的念頭在季初晨腦海中一閃而過:簡直像是使出渾身解數,拿出最精致最美味的果實,獻與它們的主人。
季初晨沉默許久。
楓靈果在他指尖散發清爽香氣,被掰開的位置露出水晶似的飽滿果肉,只是看着,就能想象出咬下這塊果肉後,香甜汁液盈滿口腔的絕妙感受。
緩緩擡手,季初晨将楓靈果遞入口中。
一種自靈魂深處被牽動的共鳴剎那間擊中了他。
且不論嘴裏甜中帶酸、令人口舌生津的美味,季初晨再度感受到了靈力在體內流淌的感受,他殘破的丹田仿佛一片死寂無波的湖,楓靈果美味的汁液卻如漫天蒙蒙細雨,淅淅瀝瀝飄落湖面上,激起無數細小漣漪。
竟是超出之前土豆功效的奇物。
太神奇了,季初晨在心底感嘆。
他定定地望向郁小潭,狹長的丹鳳眼中微光流溢,目光穿透蒙蒙雨絲,落在不遠處捧着果子笑得開懷的少年側顏上。
姿容清麗,氣質上佳,人也善良可愛,尤其一雙黑眸亮如點漆,開心地笑起來時,整個人閃亮得像是天空遺落的一顆星星。
這般想着,季初晨心底泛起一絲暖意,可旋即是無盡的疑惑——
除去這些,他實在看不出眼前的少年有何奇異之處。
是的,季初晨已經能夠确定,無論土豆還是楓靈果,這些奇妙作物之所以出現在世上,并不是因為小餐館,也不是因為眼前的土地,而是這個站在細雨中,薄衫微濕,烏發泛潮的少年。
他才是一切的起始,一切的中心。
一切的不可思議。
心神震顫之下,季初晨脫下外袍,輕輕披在郁小潭肩上:“小潭,小心着涼。”
寬大外袍沾染着季初晨的體溫,郁小潭嗅到一股沉香木的清涼氣味。他面頰微紅,這才發現自己光顧着成熟的楓靈果,竟然忘記了此刻天還在下雨。
太過分了,竟然讓病號淋雨。
而且季初晨脫下外袍後,裏側的白色薄衣被雨浸濕,朦朦胧胧貼在身上,隐約可見緊實的肌膚輪廓,身條瘦削,肩寬腰窄,脖頸和肩膀處被幾層薄紗縛住,白紗不染纖塵,脆弱的美感和不可高攀的高潔奇妙地融合在一起,簡直讓人不敢多看。
多看,怕是要犯錯誤。
郁小潭忙把外袍脫下,團成一團,給季初晨裹在肩膀上。
他推着青年催他往回走,邊走邊自責:“都怪我,竟然讓你這個傷患淋雨。快回去,傷口不能浸水。”
其實也無礙,季初晨心想,身為劍修,自小到大磕磕碰碰在所難免,傷口沾點水又算什麽?
可他什麽都沒說,只是微笑,默默随着郁小潭往回走。
直到拐過山路的小彎,楓靈果樹漸漸看不到了,季初晨輕聲開口:“對了小潭,之前我問你……”
“嗯,你問哪裏容易打聽消息對吧?”郁小潭眼睛微亮,“季大哥,你是不是想起一些之前的事了?”
季初晨微笑道:“還沒有。不過我想着,多聽些消息,說不定會有所好轉。”
“也是,”郁小潭爽快道,“洛鎮有些偏僻,過往商旅不多,不過季大哥你放心,等青虹山上秘境開啓,各路仙門彙聚一堂,我一定幫你找到你的山門。”
“……”季初晨的笑容微僵,繼而改口道,“那也不必操之過急。”
仙門彙聚一堂,他反而更不能透露自己的身份,畢竟此刻的他手無縛雞之力,萬一率先尋上門的不是朋友,而是仇敵呢?
不過幸好,這裏是青州,離雲州足有千裏之遙。
他可以先在這裏站穩腳,再一點點打聽宗門的事。
這幾日吃了郁小潭不少土豆,季初晨心想等将來宗裏派人接自己回去,自己也得給對方多留下些資源才好。
不過那都是以後的事了,目前最重要的是融入餐館,更好地為自己打掩護。幾日打探下來,季初晨最大的收獲是确認了郁小潭的心性,短時間內待在餐館也是他幾經思索下,做出的最穩妥的判斷。
眸光微晃,季初晨慢條斯理道:“小潭,你的餐館似乎人手不足?”
“不嫌棄的話,我想在你這裏多待一段時間。什麽活我都能幹,你盡管安排。”
幹活?
郁小潭微微一愣:“季大哥,你是想說……我雇傭你?”
可以這麽說。
季初晨點點頭,突然又開口:“只是以前未曾做過,有些事可能做得不好,不過我學東西很快,你大可放心。”
這……郁小潭心底突突地跳。
季初晨願意留下來,郁小潭當然是一百個願意。
郁家餐館只靠他自己和白駿達兩個人,早就忙不過來了,而且季初晨一看就穩重,比白駿達靠譜了不知多少倍,如果這人願意留下來幫自己,那自己的很多計劃都可以提上日程……
但郁小潭思索良久,最終還是嘆了口氣。
“算啦季大哥,”他故作輕快道,“你是修士吧?”
“修士可不能無故下山太久,會被宗中除名的,你放心,這次青虹山之行我一定幫你找到師門。”
季初晨沉默片刻,嗓音突然一轉,失落而低沉:“小潭,有件事我一直沒告訴你,其實……我這次醒來,發現我的修為已經被廢,已經算不得修士了。”
“!!!”郁小潭訝然,“修為被廢?”
“對。”
季初晨面露蕭瑟之态,仰頭望向陰雲密布的天空,眸光幽暗,仿佛壓着無數沉甸甸無法承擔的苦楚。
“我雖然什麽都不記得,但也隐約感覺到,我此次受傷或許正是宗門所為。他們見我修為盡廢,不想白養我這個廢人,就将我逐下了山,恰逢林中有妖獸……”
這一番話半真半假,失憶是假,受害是真,宗門驅逐是假,心中苦楚也是真。
郁小潭清晰地感受到了眼前人的一身蕭索之氣,那眸中躍動的悲涼神色,讓他心頭猛地一顫。
一個多月前郁小潭被趕下山時,也是這樣一個陰天。
萬裏濃雲,陰風岑岑。
管家将郁小潭的鋪蓋随手一卷,扔在他腳下,俯視的眼睛中閃着冰冷的光:“我們這裏不養廢物,你天生不是修行的料,滾下山去,莫要再癡心妄想。”
那赤/裸/裸的鄙夷之色,如一把鋒銳尖刀,毫不留情刺穿郁小潭的胸膛。
同感加身,郁小潭的心頓時融化了。他握住季初晨的手,鄭重道:“別怕,會有辦法治好的。”
治好……
季初晨苦笑,嗓音帶着一絲青年都未有察覺的顫抖:“真的有辦法嗎?”
這世上真的存在辦法,能拯救一個被刨去金丹,挖去靈根的人麽?
“肯定有,”郁小潭信誓旦旦,“信我就對了。”
主角就是最好的例子。
金丹被刨,靈根被挖,血脈被抽,那人都能從頭練起,最終登頂大陸之巅。
憑什麽別人不能。
而且……郁小潭心中默念,就算現在他做不到,但只要這方法存在,他也遲早從系統手裏揪出來。
雨聲漸弱,陣風徐徐。
恰有陽光從烏雲縫隙落下,穿透淡薄雨幕,映亮這一片白茫茫的大地。
郁小潭的烏發被雨水打濕,此刻金燦燦的陽光灑下,如漣漪萬千,在他柔順的發尾暈開燦色光暈。
季初晨的心跳突然停了一拍。
青年垂下眼簾,擋住自己瞬間暗沉的目光,緩緩勾起唇角。
“好,”他說,“我信你。”
……
小雨淅淅瀝瀝,下了一整天。
第二天放晴時,季初晨病倒了。
風寒,高燒不退。
作者有話要說:
季·前史上最強金丹·初晨(微笑):我可是龍傲天,受傷什麽的早習慣了,傷口淋雨又如何。
第二天。
季初晨(虛弱):咳、咳咳……好難受,小潭快來抱抱我QAQ
哈哈哈大家安康呀,節日有沒有出去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