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chapter4
暴風驟雨毫無征兆地來了,那是高考結束後的第二天,當賀顧軍被父母關在書房裏問他是否在談戀愛時,他整個人都是懵的,他首先想到是不是班主任發現了什麽告了密,還沒琢磨明白,他媽媽已經紅着眼睛說她希望自己的看到的是假的。
如果說他跟騰勝苗有什麽親密的舉動,那也就是幾個似是而非的擁抱,他不确定他媽看到的是那一次,所以無法知道他爸媽對他們的事情知道了多久,調查到什麽程度。
這件事早晚都要給父母攤牌,賀顧軍直接就承認了,然後,自然遭到父母強烈的反對,他很怕他爸爸,但這一次他沒慫,不管他爸媽是苦口婆心還是威逼利誘,他都扛住了。
最後他爸爸好話說盡,沒忍住,就對他動了手,他媽媽在一旁看着哭,但也沒有上前勸架。
賀顧軍被胖揍一頓之後趕出了家門,他被打成這樣子,沒地方能去,只好待在院子裏,也是他倒黴,他們家所在的城市一直以幹燥少雨著稱,那天晚上居然下了一夜的雨。
保姆悄悄送了一把傘出來,賀顧軍為了表示自己絕不服軟,愣是沒用,屋檐下就可以避雨,他也沒進去躲一躲,就那麽在院子裏淋了一夜,後來身上又冷又疼,他迷迷糊糊地坐在雨地上,半睡半醒間,好像看到他爸媽的卧室窗戶亮過,又好像只是看花眼了。
其實這一晚上他爸媽都一夜沒睡,第二天他醒來的時候渾身發着高燒,保姆端着保溫杯守在旁邊。
“這是在哪兒?”說話的時候喉嚨都是疼的。
“醫院。”保姆見他要起來,趕緊放下保溫杯把床搖了起來。
賀顧軍這才看見自己頭頂還挂着點滴瓶子。
“我煮了稀粥,你要不要喝一點?”
賀顧軍搖搖頭,他摸了摸褲兜,裏面空着,“我手機呢?”
“你爸拿去了。”
賀顧軍想起他爸媽昨晚說過的,不允許他再跟騰勝苗聯系,收走了他的手機也就不奇怪了,他轉念又想,父母既然連騰勝苗的名字都調查清楚了,那騰勝苗爸媽會不會也知道了?他們會不會也揍騰勝苗?騰勝苗會不會也被父母看管起來了?那他——會妥協嗎?
他心裏亂極了,思索了一會,向保姆問道:“這裏有紙筆嗎?”
保姆詫異道:“高考都考完了,你還要紙筆幹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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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顧軍道:“明天還要去學校估分呢,我得趁現在還記得,把一些題的答案寫下來,明天要用的。”
保姆點點頭,“那我出去給你買吧。”
“謝謝。”
第二天去學校估分填報志願,賀顧軍被爸媽押送着去的,走路的時候他因為腿上有傷還一瘸一拐的,在學校門口下車的時候,他看見騰勝苗和媽媽從對面公交站臺走過來,騰勝苗看着一切都跟平常一樣,他媽媽不知道是感冒了還是怎麽回事,臉上戴着口罩,由于本來就戴眼鏡,所以整張臉幾乎被遮擋完了,賀顧軍想去看第二眼,他媽媽在旁邊推了他一把,催促說:“快走吧。”
賀顧軍無法确定騰勝苗家裏是否知情,又想起昨天晚上和爸媽的交涉,不敢磨蹭,一瘸一拐向教學樓走去,在樓道裏,他碰見了岑森,岑森跟他打招呼,眼中流露出詢問的目光。
“昨天打球摔了一跤。”
“哦,沒事吧?”岑森問。
賀顧軍搖頭,“沒事。”然後飛快地沖岑森眨了眨眼睛。
岑森會意,“走吧,老師已經到教室了。”說着上前扶了他往教室方向走。
他爸爸站在走廊裏看風景,他媽媽一直跟到教室門口,站在窗戶外看着他,因為涉及到報志願,所以來學校的家長不少,她這樣一眼不錯地盯着兒子,也沒引起多少人注意。
原本,賀顧軍跟騰勝苗是打算都報B市的大學的,昨天在跟爸媽的交涉中,他被迫改了志願,爸媽本來是讓他填報本地大學的,他竭力反對,可能他爸也是真的累了,最後同意他報了C市,C市離本地很遠,但是離B市更遠,所以他想,他爸應該是覺得放心了吧。
估完分的間隙,岑森揣了他寫給騰勝苗的信,追到廁所交給了騰勝苗。
“他手機被收了。”
騰勝苗點了下頭,接過信揣入了褲兜。
“你家裏知道了嗎?”
騰勝苗再次點頭。
“你爸媽沒為難你吧?”
騰勝苗想了想,搖了一下頭。
岑森看騰勝苗這個雲淡風輕的樣子,心裏沒底,嚴重懷疑賀顧軍這頓打白挨了,不過作為朋友,他也不好說什麽。
整個假期,兩人都沒能見面,後來通知書下來,賀顧軍如願考上了二本,騰勝苗被B市某醫科大學錄取,還是本碩連讀。
再後面大學開學了,賀顧軍離開家去往C市的學校報到,買了新的電話卡後,他第一時間聯系岑森,通過岑森,費了很大勁找到騰勝苗新的聯系方式。
“你有找過我嗎?”電話接通的時候,賀顧軍有點惱火。
“沒有。”
“為什麽?”
“不為什麽。”
“我信裏不是已經說得很清楚了嗎,不是我不想報B市,是我爸媽不讓。”
“我爸媽也不讓我報B市,可我還是報了啊。”騰勝苗不溫不火地說。
“那情況不一樣。”
“怎麽不一樣了?你爸媽是爸媽,我爸媽就不是爸媽了?”
賀顧軍一直沒跟騰勝苗說過他家裏的真實情況,見騰勝苗較真上了,只得說:“我爸叫賀璋,你如果看本地新聞的話,應該經常聽到這個名字。”
騰勝苗沉默了一會兒,忽然冷笑說:“你們家有權有勢,是我高攀不起。”他說完就挂了電話。
賀顧軍再打過去,對方直接關機了。
後面一直持續到國慶節前夕,騰勝苗都不接他電話,直到他發了個信息說他國慶要去找他,騰勝苗才打過來說讓他不要去。不過賀顧軍還是去了。
為了防止他繼續跟騰勝苗聯系,他爸媽給他的生活費微乎其微,按照他們學校食堂的标準,在一日三餐的基礎上每個月只多給了兩百塊,他以前花錢大手大腳,從來沒存過小金庫,所以十一去B市只能坐最便宜的綠皮火車,即便這樣,他算了算,這一趟回去也只能吃土了。
到B市的時候是淩晨,火車站還沒有公交車,他打出租車去騰勝苗學校,又被出租車司機坑了一把,好容易到了學校,結果打騰勝苗的電話對方還在關機,應該是在睡覺沒起,他只好打他宿舍電話。
電話是另外一個同學接的,很久後騰勝苗才來接電話,這次沒沖他發脾氣,讓他在校門口等着,沒等多久,騰勝苗就出現了。
其實從報志願那天在學校裏匆匆一瞥,到現在已經将近四個月了,思念在見了面之後愈發濃烈,但是學校門口,賀顧軍也不能怎樣,只能死死地盯着騰勝苗看,恨不得把對方塞進眼睛裏,騰勝苗臉上還帶着睡意,頭發應該也沒怎麽梳,睡覺壓着的一簇還高高翹着,腳上穿着拖鞋,幾個月不見,他個子好像長高了一些。
“你晚上睡覺了嗎?”
“硬座,沒怎麽睡。”
“那先去我宿舍睡一會兒吧。”
賀顧軍對騰勝苗的噓寒問暖根本招架不住,本來一夜沒睡頭都暈乎乎的,這會兒更是如飲醇酒,他真想上去抱着騰勝苗親一口,但一則在學校裏不敢亂來,二來,又怕唐突了,騰勝苗又甩臉子給他看,只能把所有的沖動都壓抑下去。
在一起的時間過得飛快,轉眼就到了必須返校的時間,騰勝苗去火車站送他,兩人坐在候車室裏,騰勝苗在給他買水的時候,把幾百塊錢也一起給他塞到了背包裏,臨上車前,賀顧軍借着從騰勝苗手裏拿包的機會,終于如願把人抱了一下,等上車之後發現騰勝苗悄悄給他塞的錢,他對着車窗外疾馳而去的景物忍不住熱淚盈眶。
賀顧軍和騰勝苗異地戀談了幾年,中間倆人吵吵合合,再加上家庭的強烈反對,他們始終沒有分手,在岑森這個外人看來,也是個奇跡,因為畢竟多少中學時期異性戀在進入大學後都沒能撐到畢業。
本科畢業後,賀顧軍在C市找了份工作,幹了一段時間後,他媽媽破天荒地來C市看他,倆人找了家私房菜館,坐在包廂裏,周娜忍不住又紅了眼圈,“你們一直都沒斷聯系是嗎?”
前段時間周娜查出了心髒病,而且這次見面,周娜明顯蒼老了很多,賀顧軍不太敢刺激她,輕輕點了下頭。
周娜側過臉抿掉眼淚,“我們現在只有一個要求。”
“什麽?”
“不管怎樣,以後都得讓你爸我們抱上孫子。”
賀顧軍騰地一下站了起來。
周娜忍不住又開始垂淚。
賀顧軍低頭看了他媽媽一會兒,慢慢又坐了回去。不管怎麽說,父母總算是同意他們在一起了,孩子的事情,以後再說吧,未來的事,他覺得沒必要現在就跟父母争執,或許過幾年,父母自己就改變觀念了呢!
“這兩天就把工作辭了吧,我身體不行了,家裏的生意早晚都要交給你的,與其在外面給別人打工,不如回去先在自家公司歷練着。”
“嗯。”
母子倆這一頓飯吃得都沒滋沒味的,飯後賀顧軍送周娜去機場,機場回來,他第一時間遞了辭呈給領導,然後去租房處收拾了一下,就買票去B市找騰勝苗了。
騰勝苗本碩連讀,還有兩年多才能畢業,算算,騰勝苗今年也有二十歲了,他覺得,倆人的關系是時候再進一步了,而這一天,他已經等了五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