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透明的怪蜀黍
窗外是有些飄渺的黑,也是鐘偐喜歡的那種靜谧。
隔了似乎有很遠的講臺上高數老師開始侃侃而談,內容居然是——哲學,鐘偐輕輕嘆了口氣,合上了書本。
無聊的高數課程開設到了晚上,于是本就沒幾個人來聽,來的人也還大都在神游……因為還是教室末排靠窗的位置,鐘偐四周幾乎一個人也沒有……總之是一種很讨喜的安靜。
……
而鐘偐最大的特色,就是能夠透明——
其實有時候鐘偐覺得一直這麽被忽視着,倒也不錯——
毫無特色的性格,朋友也基本上算是沒有,社團活動就更不用說了,只能算得上清秀的長相——鐘偐想了會兒會被忽略大部分還是身高的原因吧……然而就連成績也是一直穩在毫不起眼的中間,本來就沒有讓人關注的資質,加上本身就是一個很悶的性格,在別人眼中便是極端的內向了……
注定了的不起眼……
……
既然沒有人關心,也就省了去對某些人情的牽腸挂肚……到最後鐘偐也習慣了——不就是寂寞麽,寂寞就是一記良藥,想開點也無非是一個用來促使自己更快逼近成功的道具而已……
如果少花點時間在人際上,就能專心學習了……交際能力什麽的…反正臨床這個神奇的專業基本上已經注定了自己不是跟屍體就是跟麻醉暈了的人類“溝通”……平時再稍微宅一點就什麽都不重要了……
其實也不是天性的孤僻,只是無奈地喜歡上了清靜的環境……然後就一發不可收拾地孤單了……
想到這裏心頭忽然湧出點微酸的東西,應該比醋酸酸性強點,反正腐蝕得鐘偐胸口有些疼——
孤獨的意思,就是一點存在感都沒有啊——總感覺是枉來了這個世界一遭,留不下任何痕跡,最後也就在悄然不覺的情況下,結束毫無意義的生命。
深吸一口氣,鐘偐鬼使神差地朝着窗外瞥了一眼——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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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鐘偐敢用節操發誓,這簡短的一眼絕壁是這個世紀最驚世駭俗的一眼——
……
挂着些蜘蛛網的玻璃上,隐約地映出了教室裏的一片頹然,除此之外——也就是那個把鐘偐吓得連叫都叫不出來的東西……
——那是一張隔得很近的陌生的臉——一張在燈光照射下接近慘白的臉,幾乎是緊緊地貼着玻璃,染着深夜詭異色彩的雙眼發出陰森森的光……
這是——偷……偷窺?!拉倒吧這裏是教室不是女生寝室……這個樣子把臉貼在窗戶上,總感覺是某種專門用來吓人的惡作——等下!有沒有搞錯!!……這裏……可是五樓……
……
很快鐘偐反應過來這回絕對是見鬼了,卻只能驚愕地看着窗口,動彈不得——想要喊叫,然而似乎是被人緊緊掐住了脖子,怎麽努力也發不出任何聲音……
恐懼襲來,甚至連自己的身體都控制不住了——只能被強制着一動不動地看着窗口的方向,連轉回頭去或者是閉上眼睛這麽簡單地動作都無法完成……
鐘偐就這麽呆滞清空腦容量,凝視着眼前這張詭異的人臉越來越放大,怔怔地連一個字都吐不出來……
忽然間,這張詭異的臉轉動了一下,五官也正在發生極其可怕的變化……等等,這——似乎是,對自己笑了一下?!
鐘偐只感覺眼皮狂跳,背脊發麻,冷汗直冒,腦中空白一片,腎上腺素也開始瘋狂分泌……
只能目瞪口呆目不轉睛目不斜視目空一切目眩耳鳴地看着那張臉的主人推開了玻璃窗戶跳了進來——沒有了玻璃的阻隔,鐘偐才猛然發現,這居然還是一張長得不錯的臉……
——極富有特色的輪廓,棱角很分明,眉骨和鼻梁比亞洲人的稍微高了些所以顯得眼神很是深邃——眼睛居然還是藍色的,一種染了晚霞色彩的藍,星空一般地讓人淪陷——而臉色是一種病态的蒼白……讓鐘偐不能理解的是,這貨臉上的牆灰白居然反而給他增添了幾分帥氣。
就在鐘偐掙紮着要不要開口或者說是該怎麽開口其實現實是要怎麽自己才能開口的時候,那張好看的臉主人忽然伸過來一只纖長的和臉一樣慘白而且還骨節分明的手,捂住了鐘偐的嘴,然後是富有磁性和蠱惑力的聲音——
很輕的聲音,卻帶給鐘偐比洗腦還強烈的感覺,“別說話,不然我會很困擾的。”
冰涼的手指拂過鐘偐的唇,說不清楚是什麽感覺,就是渾身收緊了一下,然後便安靜下來了——
居然是從心底平靜下來了,原本有些紊亂的呼吸都瞬間恢複了平靜,甚至本來還在亂走心跳也逐漸平複了,不過顯然這樣子說明身體更加不受自己控制了——
明明是恐懼得要死,卻一點驚吓的症狀都表現不出來……
是一種伴随着不安和危險逐漸蔓延的詭異的安心,讓鐘偐一時間有些懷疑自己其實應該已經死了——那是脫離了所有的感官知覺後的安靜,什麽感知都沒有了,只剩下意識還是清醒的……
還在糾結于自己身體的奇怪變化,擡眼卻發現那人不知什麽時候已經旁若無人地走到了第一排座位前——竟然還是極為誇張地蹲在了別人的課桌上,呈現着一種惡意賣萌的姿态。
更讓鐘偐奇怪到震驚的是……他那麽明顯——甚至還有一點不雅——地蹲在課桌上,四周的人居然似乎完全沒有注意到他一般,若無其事地進行着關于哲學的讨論……鐘偐不禁腦補了一下,就算是這麽不起眼的自己大搖大擺地蹲在那個位置,年過半百的教授一定會氣瘋甚至氣死的吧。
那麽只有一個原因——這個人,只有他鐘偐能看見,而在別人眼裏,都是透明的。
鐘偐只感覺頭皮一陣發麻,正糾結着剛才那個“人”到底是個什麽東西來究竟要做什麽自己是應該報警還是應該跑或者呼叫精神病院,“透明人”卻做了一件讓鐘偐的恐怖感徹底喪失節操碎裂下限失蹤只能瞠目結舌無法直視的動作——
“透明帥哥”緩緩俯□去,輕輕吻住了他面前那個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而且對于他的動作毫無知覺還在孜孜不倦地談論哲學的男生——
——他!吻了!一個男生!……
一時間鐘偐有點找不到吐槽點了,雖然萬般不能直視也只能這麽怔怔地看着——一個帥氣詭異的“透明男人”,吻住那個正在微仰着頭專心聽課的男生。
男生顯然沒有察覺任何的異狀,沒有閃躲,任由自己被輕吻着,睜大了眼睛似乎是在透過那個男人專注地看着黑板——鐘偐和那個男生沒說過話但面已經夠熟了,知道他和自己一樣,每一堂課都很神經質地來聽,不同的是他總是坐在前排……很乖的一個男生,人似乎很老實,學習也很刻苦……
就這樣的一個男生——為什麽會被一個不知道哪裏冒出來的“透明男人”強吻?
如果說現在的狀況叫疑惑,那男生之後的行為就讓鐘偐更加不解甚至是驚訝——就在那個詭異的“透明男人”唇離開的時候,被吻的男生忽的雙手緊緊摳住了胸口,臉色忽的變得煞白,眉毛擰成一團,順着椅子滑倒在地。
然後他的整個面部都迅速扭曲起來了,似乎是承受了極大的痛苦,牙齒緊緊咬着,腮處的肌肉開始輕微顫抖,胸口的衣服已經被不算尖利的指甲抓破了……
就在短短的幾秒後,甚至是周圍的師生還沒有回過神來的時候,男生一切動作都平息了——就那樣直挺挺地癱倒在椅子邊,面色鐵青,布滿血絲的眼睛瞪得很大……
……
整個場面頓時一片混亂,也來不及安頓現場,教授哆嗦了兩下後撥打了120,有個膽大的同學上去摸了一下,聲音有些顫抖,“卧槽……沒心跳了……”
就這麽……沒心跳了?!怎麽會……
他……居然……死了?!……明明剛才還是活生生的人在認認真真聽着高數讨論着哲學呢,下一秒居然……陰陽兩隔了?!
鐘偐忽然感覺到一種荒謬,屬于一種基于憂傷和恐懼的荒謬——是真的自己怎麽也沒有想到也根本不敢去想……死亡居然可以來得如此之快。
周圍的人也全然是難以置信的表情,全是寫滿了驚恐的視線,有膽小的女生甚至哭了起來……
一片慌亂失控,全都彌漫着嘈雜的叫喊。
……
……等等……剛才那個透明的男人去哪兒了!……這個男生是被他吻之後就馬上倒地不起了的,傻子都能分析出這絕對和那個男人脫不了幹系啊!
——看樣子不是冤魂索命就是借屍還魂,總之絕不可能是簡單的自然死亡,心肌梗塞腦血栓猝死什麽的都是浮雲……這樣一想,為什麽別人看不見那個男人也很好解釋了……
但是自己總不能告訴警察叔叔這個人是被一個“透明而且帥氣的怪蜀黍”吻死的吧……不說這個死法很荒謬,光是指證一個透明的人的想法就已經夠腦殘了……
但是既然自己都目擊了整個犯罪過程,就算不是很親密的朋友為了正義也不該坐視不理吧……雖然理了可能丢掉小命……萬一也給自己來那麽一下……
……好容易從大量聚集來的躁動人群中擠出來,鐘偐正糾結要不要在茫茫人海中尋找那個“透明怪蜀黍”,卻發現那人居然靜靜的倚在門口,似乎還在對自己微笑,一點沒有罪魁禍首的自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