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九百!九百!”
在場除了洛清辭,都一臉緊張,顧之朝探着身盯着那天階一動不動,江月白兩眼圓睜,雙手握拳,秦間更是咬着牙不停低喊着。
殿外聞訊趕來的弟子圍了幾圈,不停議論着。
“就差一步,就上九百天階了。”
“太厲害了,我才六百多呢。”
“聽師尊說,已經百餘年沒有踏上九百級的了。上一次,還是紫檀君他們呢。”
“過了,九百零一。他還站着,還能繼續走。”顧之朝振奮起來,站起身眼裏難掩興奮。
“不只是他,那個岳無心,還有花絮晚,也都趕上來了。”秦間眼神火熱,難道像當年一樣,能一次出現三個跨過九百的弟子嗎?
“我沒想到那個一直悶不吭聲的岳無心這一關竟然這麽亮眼。”顧之朝也注意到了他。
少年面色冷峻,是和年紀不相符的深沉肅穆,每走一步他會停下來數十息,然後繼續。
花晚絮已經有些吃力了,可是她硬是跨上了第九百階,雖然沒穩住身體半跪了下去,可是依舊沒有放棄,繼續往上爬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了那沖擊九百天階的前五位身上。
尤其是徐暮山,眼下竟然走到了九百零八級,看樣子還能往上。
九百之後每一步都是難于登天,不僅是心境,身體上的負荷哪怕入了金丹都不一定能忍受。每一步都在刀尖上行走,但凡領悟錯了一絲,就得止步當下。
徐暮山的表現讓所有人都無比熱切,哪怕是薛城都忘記了阮璃的存在。
只有洛清辭,在發現畫面裏再也沒了阮璃時,一個人低着頭,籠着袖子不知道在幹什麽。
沒有人注意阮璃,也沒有人注意她。他們都在注視着新一代的天才。
人渴望自己成為天才,如果不行,那就渴望能擁有天才。
而洛清辭不在意天才,她只在意女主,或者她也不在意女主,因為她已經知道結局了,她只是有一些些在意小龍崽子。
阮璃走得很辛苦,每一步都要停很久,她雙膝跪在地上,臉色蒼白中透着一股不正常的紅。
汗水早就布滿了她整張臉,那雙靈氣又深邃的雙眼半阖着,額頭抵在臺階上。汗水從鬓角,從睫毛一顆顆砸在臺階上。
片刻後,她伸手搭在臺階上,指尖和她身體的緊繃截然不同,柔和放松地放在上面,一點點觸摸着,仿佛在丈量高度。
洛清辭袖底那一方小靈境,清晰映出她的身影,她的手指。
突然,洛清辭發現她手指處的臺階輕輕顫動了一下,就像那不是石頭砌成的,而是水做的。
漣漪蕩出又快速收斂,微光在她指尖彙聚,又猝然蕩開消失無蹤,激得阮璃衣擺翻飛起來。
下一刻阮璃撐着身體踏上了一步,然後站直了身體。
洛清辭穩了幾年的心跳,就像是突然被電擊了一下,跳了起來,有些快。
時間過去了很久,徐暮山低吼了一聲不甘地跪倒在地上,然後趴在天階上動彈不得。
九百一十四階,徐暮山最後定格在這。
花絮晚早在九百零三止步,岳無心九百零五,葉空硬是在八百九十八,寸步不得進。
排在第五位的白靜最後倒是出乎意料比葉空多走了半步。
這個時辰所有人都該停下來了。薛城和萬澈對視一眼,都是滿意地點了點頭。
“可以撤陣法了,派人趕緊去接人。對了他們五個我們親自去接。”秦間坐不住了,趕緊站起身招呼薛城他們關陣法。
薛城點了點頭,正準備去關陣法,一旁萬澈卻突然吃驚道:“不對,還有一個人在走啊。”
這話一出,秦間腳步頓時停了下來,剛起身的顧之朝也愣了,他皺了下眉,“還有人在走,怎麽可能?”
通常前幾位走到了九百多步,後面再怎麽堅韌,也不可能撐下來,而且步數越少耗時越短,不至于還有人能走。
“誰還在繼續?”顧之朝立刻問道。
萬澈趕緊清了下名單,幾乎是萬澈說出阮璃的名字時,阮璃出現在了畫面中。
她站在葉空身邊,無視癱坐在地上紋絲難動的葉空還有前面半個身位的白靜,擡起右腳踩在了八百九十九級臺階上。
葉空難以置信地盯着她,目眦欲裂,卻只能眼睜睜看着她踮起左腳往上邁。白靜只是瞥了一眼,然後笑了笑。
阮璃撐着劍,掌心鮮血淋漓,搖搖晃晃踏在了八百九十九級臺階。
身上的淺灰色短衫已經被汗水浸透變成了深灰色,血混着汗水滴落在臺階上。
每一滴都證明,她越過了葉空。
一時間站起身準備走的人都定在了原地,人群中響起抽氣聲,但是卻沒有一個人說話。
因為阮璃踩上了第九百級臺階。
她站上去了,而且依舊站着。
她身上就像背了萬斤重擔,每踏上一步,脊背就彎一分,可是讓所有人驚駭的是,她每一步都擡了上去。在她腳底白色靈力猶如絲線一般附着在她腳底,就像蠶絲,縷縷盤旋。
越來越亮,越來越純。
她走到了花絮晚身邊,花絮晚張了張嘴,說了什麽阮璃聽不大真切。
此時她雙耳轟鳴,雙目發黑,聽不見,看不見,只能感覺到周圍密密纏繞的靈力,鐵鎖一般将她纏住,不肯放過她。
就像那些日複一日被灌輸的仇恨,還有經久揮之不去的噩夢,不停把她往深淵拽。
阮璃不肯認命,她只想走,走遠一點,這樣才能離她的目的更近,都等吧。
緊跟着她跨過了岳無心,在一群人目瞪口呆的死寂中一步步逼近徐暮山。
徐暮山徹底透支了自己的靈力和體力,他無能為力地掙紮了幾下,陷入了黑暗,最後一個模糊的場景,是阮璃踩上去的右腳。
“她,她超過……”
“噓!別說話。”顧之朝大氣也不敢出,擡手制止了已經吃驚得結巴了的弟子。
“她要到九百一十九了!”江月白也抑制不住了,她失态地握住了洛清辭的衣袖。
洛清辭已經不知道自己是什麽心情了,她眼裏只看到那個口鼻出血發絲淩亂的女孩,她已經站不穩了,身體徹底匍匐下來,雙腳并用,一步步往上爬。
十指指甲早就斷裂外翻,血肉模糊,鮮血遍布身後的臺階。
原著的描述讓讀者感受到了女主那驕人的天賦,滿足了一群看文的爽感,可是此刻親眼看到,洛清辭感覺不到一絲爽快。
她只有震撼和心疼。
什麽樣的經歷,什麽樣的心思,可以讓一個人做到這種地步。
她甚至有股沖動,阻止她,別再爬了,夠了!
江月白越抓越緊,呼吸都壓住了,九百二十,她超過了師兄了。
九百二十,九百二十一!
洛清辭眉頭緊皺,渾身氣壓越來越低,終于阮璃停了下來,然後她顫顫巍巍站起身。
通往落日峰的天階,直插雲霄一般,雲蒸霧繞,狹長的天梯仿佛懸于半空,一個清瘦的身影硬是站直了身體。
她抿着唇,血跡蜿蜒而下,又被她輕輕擦去。她笑了笑,然後放松一般直直朝前撲倒。
在場的顧之朝,秦間,都不自覺動了,想要去扶,可是一邊的江月白卻猛吸了一口氣。
在他們看過去時,江月白手裏只捏着一截白色布料,洛清辭已經沒了蹤影。
阮璃昏昏沉沉倒下去時,心裏還是有些慌亂,哪怕之前已經痛得麻木了,她還是害怕摔在冷硬石階上。
但是殘存的五感讓她驚覺自己摔到了一個柔軟冰涼的懷抱裏,好像撲入了雲中,這種感覺,好熟悉。
池青,不知怎麽的,這個被深埋心底十多年的名字突然冒了出來。
洛清辭兜住了人,穩穩站在了第九百二十三級臺階上。她抿着唇看着懷裏昏厥了的人,壓住了翻湧的血腥味,撐住了身體。
瞬間,陣法撤銷,巨大的壓力悉數散去。
顧之朝,江月白,秦間都出現在天階上。
“你怎麽這麽積極,不會是看到她走到了這,又見異思遷想要她了吧?”秦間皺眉道。洛清辭舉動太反常了,都不像她了。
洛清辭咽下口中的血腥氣,瞥了眼秦間,“聒噪。”
秦間哼了聲,竟然沒還嘴,看向阮璃的眸子逐漸火熱起來。
這真是太出乎他的意料了,以至于他都不想和洛清辭吵了。
江月白眼神複雜,洛清辭一開始就在關注這個女孩,一連兩次為了她出手,實在是颠覆她的認知。洛清辭這是鐵樹開花,真的想要徒弟了?不是修無情道嗎,還會關心未來徒弟了?
薛城和顧之朝表情也是幾經變換,尤其是顧之朝,他愣愣看着洛清辭,随後又看了眼身後剩餘數十步的天階,再次确定了一個事實。
洛清辭當年的确能走得更遠。
九百二十三級,她瞬移過來時陣法都沒來得及撤,可是她竟然能站穩,還能伸手抱住阮璃,這足以說明,她能夠跨過九百二十三級。
他不禁又想起師尊的話,心裏不得不承認,師尊是對的。
“別在這逗留了,把那些受傷力竭的弟子都帶回去吧。盡快将結果公布了,處理後續新弟子入門事宜。”顧之朝說罷,轉身消失在了原地。
洛清辭把懷裏的人交給了趕過來善後的門內弟子,随着江月白等人回了山門。
“你這次是真動了收徒念頭了?”江月白實在忍不住,她看着洛清辭,認真道。
洛清辭沒有承認,也沒否認。
“你的确是很好的修行者,但是你真不适合當師傅,蘇钰你都顧不過來,再來一個她,你有精力嗎?”
洛清辭迎上她的目光,“以前沒經驗,現在有。”
江月白一噎,“你這話,讓蘇钰怎麽想?”
洛清辭眼裏浮現出疑惑,仿佛真不知道一樣,反問道:“怎麽想?”她可是大實話。
她歪着頭,臉上表情淡淡的,但是眸子裏卻帶出一絲正經的疑惑。配上這一身白衣,又仙氣十足。
這神态違和中又透出一絲反差的可愛,說不出的動人,就連縱橫修仙界數百年的江月白都看呆了。
她回過神晃了下腦袋,自言自語道:“真是美色誤人,蘇钰現在估計後悔死了。不知道你看中的那個小姑娘,吃不吃這一套。可千萬別又被你這張臉給騙了。”
如果不是被她這“道貌岸然”的樣子騙了,哪個新入門弟子能扛得住她這冷冰冰的樣子。
洛清辭聞言,回了她一句,“你便不吃。”
等到洛清辭離開了,江月白張開的嘴巴都沒合攏,見鬼了,這還是洛清辭嗎?
洛清辭不知道自己帶給江月白多大的沖擊,她認真思考了下,依照她對小龍崽子小時候的了解,她可能還是吃這一套的。
那小崽子,從小就喜歡圓的,漂亮的東西,她這張臉還是可以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