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翠巧感覺自己心裏砰砰直跳。

她是威遠侯府的家生子,但家裏卻是家生子中混得最不好那種。

她娘就她一個閨女,她也沒個兄弟,爹娘俱是那種老實嘴笨的人。好差事輪不上,能攤上的盡是些吃力不讨好的差事。

她八歲進府裏當差,從最低等的灑掃小丫頭做起,到錦瑟院裏跑腿小丫頭,再到正房侍候的二等丫頭。這麽多年,府裏發生的種種也是落入眼底的,只是她就是一個小丫頭,哪能管的了主子的事,還不如當個鋸了嘴葫蘆老實當差。

因着三姑娘,錦瑟院接二連三換人,當下人的人人自危,不是怕被鞭子抽了,便是怕離開這麽好的地兒,她也是其中一個。誰知芳草芳翠兩個被打死,大丫鬟的位置空出來,便提了她和翠萍頂上。

翠巧很怕三姑娘,這種懼怕從她還是二等丫鬟時便埋藏于心間。這也是為什麽她升了大丫鬟,還那麽讨好三姑娘的原因。

這麽多年她也算看出來的,誰和三姑娘做對,誰遭殃。芳草和芳翠兩個,好好的侯夫人身邊的大丫鬟不做,居然去給裴姨娘當狗腿子,也活該她兩人被打死,全家發賣的下場。

而今日這事,翠巧心裏也是門清,她算是被攪合進來了。老夫人生了夫人的氣,趙媽媽才會那麽大膽的敷衍了事。

其實她完全可以從榮安堂回來便作罷的,反正她只是個下人也無能為力,夫人發一夜熱也不會有什麽事。可她實在是不忍心,夫人是個好人,對她們這些錦瑟院的奴婢們也很和善。別人各有心思怎麽做怎麽想和她沒有關系,可她翠巧實在幹不了那昧良心的事兒。

所以才會這大半夜裏,着人去叫了三姑娘。

翠巧的手突然被人握住了。

“看你手這麽涼,是不是冷?”

前後均有小丫頭擎着燈籠,四下裏倒也不黑,就是天冷,冷風直往脖子裏灌。

手被輕輕的拍了拍,“別怕,你是個忠心的,三姑娘是知道的。咱們确實有事要禀,打擾了老夫人,也是實屬無奈。”

翠巧點點頭。

到了榮安堂,訴清楚來意,正房旁邊耳房裏的燈很快便亮了。

趙媽媽披着襖子出了來。

“居然讓您跑了一趟,三姑娘不會也被鬧醒了吧。你這丫頭也是,這麽大的事叫老婆子一聲,難不成還會阻你?就這麽回去了,還去擾了三姑娘。”

翠巧低着頭,吶吶的,還在想怎麽說,被人拉到身後。

只聽得鄒媽媽細聲軟語,“這丫頭剛提上來,也是一時慌了神。不過也算是個忠心的,日後好好教教便是。麻煩老姐姐這大半夜裏起來,您趕緊去歇下吧,吩咐人開了二門便好。”

“夫人發了熱,我這哪能睡得着,我送您出去吧。”

“不用不用,我這便回去了。只是跟您說一聲,您也知道三姑娘脾氣急,這不,那二門的看門婆子給臉不要,居然敢耽誤錦瑟院的事兒,三姑娘命人去掌了那婆子的嘴。明日老夫人起身,還要勞煩您說說,什麽不看也要看三姑娘一片純孝之心。”

鄒媽媽帶着人走了,趙媽媽愣在當場。

這是打那婆子的臉,還是在打她的臉?

給臉不要!

嘿,這老貨說話可真氣人!

趙媽媽進了正房,借着細微的光亮去了裏間,原來裏間那裏還燃了一盞小燈。只因光線暗,從外面是看不顯的,仿佛是沒點燈。

老夫人半靠在床頭,阖着目,聽見動靜,睜開眼睛。

趙媽媽湊了上前,小聲将事兒說了。

“那沈奕瑤不是裝病?”

趙媽媽搖搖頭,“看樣子應該不是,錦瑟院的大丫頭不頂事,把三姑娘都給鬧騰起來了。”

老夫人半響沒說話,趙媽媽瞅着她臉上的動靜,也不敢吱聲。

過了一會兒。

“行了,你也去歇着吧。這丫頭膽子小,不敢說,與我們有什麽關系。”

趙媽媽想了想,道:“只怕管二門那齊婆子要遭罪了,三姑娘性格也是爆,一刻都不得閑下,這大半夜便命人将人拖起來抽耳刮子。”

老夫人臉色難看至極,這是在抽那婆子,還是在抽她啊!

這作妖的小東西!

***

沈奕瑤一直到了第二日才醒。

睜開眼,翠萍在床前的小杌子上坐着打盹。

她一動,翠萍便醒了,忙站起來,欣喜的喊:“夫人醒了。”

翠巧端一個描金茶盤走進來,“藥剛熬好,夫人醒了就先把藥喝了,奴婢這便讓人準備早膳,夫人已經兩頓沒吃了,總要進一些才是。”

喝藥的途中,沈奕瑤小聲問,“三姑娘昨兒夜裏來了?”

翠巧一愣,倒也沒隐瞞,便把昨兒發生的事一五一十說了出來。

正說着,外面響起丫頭們的問安聲。

嚴霆走了進來。

“昨兒個忙晚了,便歇在了前院書房,今早起來聽說你昨兒夜裏發熱,就趕忙回來看你,你沒事吧?”

似乎昨天那個奇怪的嚴霆,一切只是幻想,此時的嚴霆又成了往日那個體貼疼她的夫君。

沈奕瑤搖搖頭,“喝了藥,好多了。”

這時,門外有小厮來禀,說前院有事找侯爺。

嚴霆也沒耽誤,又寬慰了沈奕瑤兩句,便離開了。

跟着裴姨娘和吳姨娘帶着嚴倩和嚴婵也來了,噓寒問暖了一番,又說要給夫人侍疾。沈奕瑤頭本就昏昏沉沉的,人一多聲音便嘈雜,腦仁被吵得生疼,揮手讓她們退下。

裴姨娘還想說什麽,翠巧出聲了:“夫人剛服了湯藥,這會兒便要睡下,兩位姨娘還是改日再來吧。”

裴姨娘望了翠巧一眼,只見她笑意融融,“裴姨娘您有身孕在身,不易勞累,奴婢着人送您出去。”

沈奕瑤又服了兩日湯藥,身體才漸漸好起來。

轉眼間,到了上元節。

正月十五‘上元節’乃大熙比較重要的節日,每逢這個時候,京城便會舉辦盛大隆重的燈節。燈節一共有十日,自正月初八到正月十七,燈節時期京城各處皆是燈市,其中以東華門那處的燈市最大。

所謂燈市,從早到晚都是“市”,從夕到明都是“燈”。燈市裏,有從各地來的商賈,有各種各樣的珍異,有三代八朝的古董,有各階層人物的用器。衢三行,市四列,所謂以九市開場。又有花燈、煙火照耀通宵,鼓樂雜耍喧鬧達旦。

這個時候,百姓人家男女老少都會走出家門,去燈市賞花燈、猜謎語、吃元宵、走百病。同時宮裏也有歡度上元節的活動,一般燈市建在午門外,要紮燈山,放煙火,不過那是王公大臣勳貴們才能參與的,陛下也會親臨觀賞。

可謂是舉國同歡。

駱懷遠早就給嚴嫣送信,上元節這日約她和沈祁一起出去看花燈。

嚴嫣逛過好幾次燈市,這種燈市是宮裏頭舉辦的。看起來燈火輝煌、火樹銀花,小吃攤販、雜耍藝人均不少,其實這種都是給上面人看的,包括能進來的小吃攤、鼓樂雜耍均是京兆尹仔細挑選過的。來往皆是達官貴胄,熱鬧是熱鬧,卻少了幾分人氣。

剛好駱懷遠也不願意去逛內城的燈市,便将這次賞花燈的地點定在了外城。他在信中描述那日會有多麽多麽熱鬧,說東安門那處燈市早就開了,挂了好多好多漂亮的燈,到了上元節那日晚上的熱鬧可想而之。

又說百姓家有‘走百病’的習俗,阿陌身子不好,走走百病,也能保佑他日後康健。

總之無所不用其極去說服嚴嫣,嚴嫣也确實被她說服了。

于是嚴嫣決定上元節這日出去賞花燈。

威遠侯府裏這日也有安排,會去內城的燈市觀賞一二。不過老夫人年邁,沈奕瑤大病初愈,裴姨娘懷着身孕,二房這裏便将嚴弘嚴倩幾個托給了大房和三房,讓他們兩房大人帶着出去走走。

嚴嫣将要去賞花燈的事與沈奕瑤說了,聽說有沈祁陪着,沈奕瑤也沒多言,只交代嚴嫣要看好弟弟。

這事不用交代嚴嫣也知曉,那日肯定人多,她準備将蕙娘帶上,再帶上幾名侍衛。至于梅香幾個就不帶了,都是弱質女流,真有個事也頂不上什麽用。

到了上元節這日,嚴嫣帶着嚴陌出門。

馬車剛行至外城便被堵着挪不動,于是便棄了馬車,準備步行出去。

嚴嫣牽着嚴陌,身邊跟着蕙娘,并有幾名身形壯碩的侍衛護着便往外城走去。她和駱懷遠約好的地點是‘留香居’,離內城并不太遠,只是路上人多,行走速度不免要慢了些許。

見越往前走,行人越多,嚴嫣從懷裏掏出一條玄色的絲縧,一頭綁在自己腕上,另一頭綁在嚴陌腕上。幾名侍衛分前後左右隔開人群,一行人緩緩前行。

等到了‘留香居’,天已經完全黑了。

‘留香居’裏賓客盈滿,人聲鼎沸,站在門前便能看見裏面熱鬧的情形。尤其二樓,檻窗均為大開,似乎雅間均被人包了。

二樓的一扇窗子伸出半截身子,那人使勁招手。

“阿嫣妹妹,在這裏。”

正是沈祁。

這熊孩子十分不注意形象,手舞足蹈兼大聲喊叫,他中氣挺足,這聲‘阿嫣妹妹’引得無數行人紛紛望過來,似乎也在尋找那個‘阿嫣妹妹’。

嚴嫣狠狠地瞪他一眼,從腰間荷包裏掏了個銀豆子,對準他彈了過去。

熊孩子身形一晃,接住那銀豆子,吐吐舌頭,縮回了頭。

上了二樓,讓人引去了那雅間。

除了沈祁,駱懷遠早就等在那裏呢。

只見他一身暗青底寶藍滾邊緞面襖,頭戴鑲藍寶的黑狐皮帽子。因為今日沒穿裘皮襖子,似乎比那日見到要瘦一些。

見嚴嫣在看他,他還特意掂掂肚子,咧嘴一笑,菱角似的嘴,一笑左邊還有個小酒窩,看起來讓人忍俊不住。

“阿嫣妹妹出來之前可有用飯,如若沒用的話,咱們就先用一些。”

為什麽每次見到這個駱小胖,他說的便是吃,難不成她看起來就一副很好(四聲)吃的模樣?

嚴嫣倒不是長了一張好吃的臉,而是駱懷遠這個吃貨以己度人,又想起現代那會兒有句話說的很對,想捕獲一個人的心,首先你要拿住她的胃。

為了讓小王妃一定要對他心有所屬,駱懷遠可以算是無所不用其極了。

“出來之前有用過點心。”嚴嫣低頭問弟弟,“阿陌,你餓嗎?”

嚴陌搖搖頭。

沈祁在一旁插言:“我剛才看過了,外面小吃攤挺多的,咱們便逛邊吃呗。”

這熊孩子早就急不可耐了,他也是第一次來逛外城的燈會,簡直讓他眼花缭亂、目不暇接。要不是駱懷遠還能制住他,早就撒丫子跑了。

“這燈市真熱鬧,人真多!走走走,咱們快點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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