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臨走前,駱懷遠又去了一次湯泉莊子。

這次嚴嫣沒再勸他,給了他一封信和一個人。

信是鎮國公的手書,福建都指揮使司的謝都指揮使是鎮國公以前的門下。手書上內容極為簡單,大體就是持手書之人是子侄輩的,望多與照顧之類。

這是嚴嫣親自去了一趟鎮國公府問外公要的,她并沒有說是誰用,估計就算不說鎮國公也知道。

而人,則是蕙娘。

這是嚴嫣想了又想才下的決定,蕙娘武藝高強,哪怕真出了個什麽事兒,撈着駱懷遠一人跑出來也是沒問題的。更何況蕙娘早年行走江湖,對在外行走也是懂得甚多,總比幾個從未出過京的人出去瞎跑一氣的強。

駱懷遠嘿嘿傻笑着,将感激之意埋藏于心,問了一句,“阿嫣妹妹,你那兒有銀子嗎?”

嚴嫣以為他是沒銀子,簡直想把他拎出去打一頓。想去賺銀子,居然沒有銀子,這人腦子裏到底是在想什麽。

被嚴嫣看得很尴尬的駱懷遠,摸摸鼻子,小聲道:“我有銀子,只是不多。”

這幾個月烤串的生意也給他賺了不少,有三萬多兩的樣子。這點銀子看似很多,真拿去做什麽卻是不夠看。當然,他這麽問嚴嫣也不光是因為缺銀子的緣故。

嚴嫣沒說話,扭身回歸雁閣搬了一個小箱子出來給他。

“這是我從小到大攢的銀子,都給你了。”

打開箱子一看,裏頭全是金銀等物,有金銀錠子,還有就是各式各樣的金銀锞子,俱是嚴嫣從小到大長輩們給的。最上面還有幾張銀票,這箱子裏所有加起來大概有五千多兩的樣子,是嚴嫣能自己做主的所有現銀。

嚴陌也去搬了個小箱子出來,他人小力氣小,還是嚴嫣過去幫他拎出來放在桌上,嚴陌默默的将箱子推向駱懷遠。

這個小箱子裏的內容和嚴嫣那只差不多,但嚴陌比嚴嫣窮多了,加起來不過只有幾百兩。

“駱哥哥,阿陌沒什麽錢,這個給你。”

看着這兩個小箱子,駱懷遠揉了又揉鼻子,幹笑:“那啥,我給算到啓動資金裏,到時候給你們算紅利。”

幾輩子加起來,他嘗盡了人情冷暖,還沒有像眼前這姐弟倆如此幹脆的。要說不感動是假的,他這會兒已經快要淚奔了,可他歷來做不出那慫樣。只能笑,笑得像一朵花兒似的。

別人看不出那笑容裏的含義,嚴嫣卻是看懂了。

她呸了一口,兇巴巴的:“行了,別裝相了。我在這裏也用不上,放着也是躺那裏睡覺,又沒有多少。那啥,蕙姨是我武藝師傅,我把人借給你,你給我好好的帶着人回來。”

蕙娘淺笑,“姑娘不用擔心,蕙娘早前去過福建那片兒,對那裏很熟悉,就算真有個什麽意外,護着駱少爺和自己是沒什麽問題的。”

駱懷遠老老實實去了蕙娘前面,鞠躬行禮,“以後就麻煩蕙姨了。”這貨什麽時候都不往順着竿子往上爬。

蕙娘連連擺手,“駱少爺千萬不當這樣。”

駱懷遠向嚴嫣兩人告辭,準備去抱那兩個箱子,兩個箱子看似不大,實則很重,他居然沒抱起來。

蕙娘抿嘴一笑,接過來捧着。

駱懷遠這會兒才明白小王妃口裏那武藝師傅是什麽意思,難不成這還是個武林高手?

也不及他多想,他對嚴嫣嚴陌兩個揮手告別,“你們等着哈,駱哥哥去給你們造個會下金雞蛋的母雞。”

……

駱懷遠偷摸的走了,臨行就帶了四個侍衛和小安子,還有一個蕙娘。

除了帶着他自己的三萬兩多銀子,還有嚴嫣嚴陌兩個的小金庫。對了,還有沈祁的。沈祁提前來送過他,給他了一大疊銀票。差不多有一萬多兩的樣子,這是沈祁這月剛分的紅利和他所有的小金庫。

帶着這些與其說是銀子,還不如說是沉甸甸的情義,駱懷遠遠赴福州。這一路的前方全是未知,駱懷遠卻越來越覺得信心倍增。

銀子是次,關鍵是懷裏的這封信。有了這個,只要利用得當,所圖應該不是為難。

阿嫣妹妹你等着我,等我攢夠老婆本回來娶你!

駱懷遠走後,嚴嫣的生活再度恢複了平靜。

沒幾日,沈奕瑤給嚴陌請的啓蒙先生找來了。

這先生姓吳,是個五十多歲須發花白的幹瘦老頭兒。據說早年也是天縱英才,無奈運氣不好,屢試不中,便一氣之下轉為開館育人。他身上只有秀才的功名,教出的學生卻是出了不少舉人,進士也有出過一兩個,所以頗為搶手。

沈奕瑤這次能把他請來,不光是出了大價錢,也是沾了這溫泉莊子的光。

老頭兒聽說不光一年束脩不少,四季衣裳皆有,更是包吃包住還有湯泉可泡,立馬收拾收拾就來了。

早些年,他老妻為了供他考科舉,辛苦持家,落了一身的病,看過許多大夫,俱說問題不大,好好調養就是。他也是以前給大戶人家做西席的時候,聽說湯泉具有養生治病療效。無奈這東西平常人見都見不到,哪能泡什麽湯泉。所以一聽說莊子上有湯泉,他二話不說就拍板決定來了。

幸好他與老妻這輩子就一個女兒,女兒出嫁後,老兩口相依為命,也不拘是住在哪裏。

吳老先生來後,就被安排住在安園外的莊子上。一進的小院子,還有一個小丫頭和老婆子服侍,老兩口很滿意。

這莊子上的湯泉眼有幾個,可不光安園裏頭有,莊子其他處也有。當初建安園的時候,圈了兩個個泉眼進去,外面還留了一個,建了兩個大池子,分了男女池,也就只有那麽有限的幾個人才能享受一下。

吳老先生的老妻來後當日,便被喬榮渾家帶着去泡湯泉了。老妻泡了回來說,很舒服,感覺渾身都輕松不少。吳老先生下了決心一定要好好教這個小少爺,要長遠的留下。

嚴陌便開始了上學的日子,每日只上半日,嚴陌很用心也很認真。

吳老先生教了嚴陌幾日,與沈奕瑤說少爺天資聰慧,勤學幾載,拿個功名回來定不在話下。

沈奕瑤沉默不語。

這吳老先生來此時間尚短,并不知曉這戶人家的身家背景,只知道是個富貴人家,不是簡單人。當然,對于這孤兒寡母幾人住在這莊子上,也是頗有疑問。只是他常年在大戶人家做西席,深谙慎言之道,才不曾問起。

直到之後,聽莊子上人談起,才知道這是侯府家的主母與少爺。

頓時扼腕感嘆,說可惜了。他那話并不是逢迎之言,嚴陌确實是天資聰慧,在讀書方面頗有天賦。可惜大熙有規定,皇親國戚及勳貴人家子弟俱不能參加科舉,可不是可惜了。

轉念一想,這些勳貴人家子弟天生就高人一等,不用科舉就能謀出身。他替人可惜不是荒唐,再不有這種想法。

沈奕瑤如今除了教導女兒以外,閑暇之餘也開始做些衣裳往鎮國公府那邊送。雖娘家那邊什麽反應也無,但能收下就足以讓她開心了。

沈祁再來的時候,偷偷的說了一句,祖父将小姑送的衣裳穿上了。沈奕瑤連着高興了幾日,之後更是積極。

越認清出現實,沈奕瑤越是覺得自己愧對父母。就算家裏人依舊不原諒她,能讓她盡幾分孝心也是好了。

而嚴霆自那日來之後,卻是再也沒來過這裏了。除了薛氏偶爾往這裏送點東西順便帶點府裏消息外,威遠侯府那裏似乎離他們的生活很遠。仿佛嚴家人已經将沈奕瑤母子幾人忘記,而沈奕瑤母子三人也忘記了他們。

可嚴嫣卻一直未放松威遠侯府那裏的消息,沈祁每次來總會給她一些消息。

她知曉嚴霆和承恩侯府攀上了,如今很得意。也知曉嚴霆帶回去的那個女人有了身子,老夫人對她另眼相看,提了姨娘……

這事嚴嫣有和沈奕瑤說過,沈奕瑤很平靜。

時間宛如流水般匆匆滑過,一轉眼便是三年多過去了。

這三年裏發生了許多事,嚴嫣和嚴陌都長大了,再過幾個月嚴嫣便要過十四歲的生日,嚴陌如今也快十歲了,比當初那會兒還病弱瘦小的他,不光長高了兩頭,人也壯實許多。

這會兒再不像以前那樣,擔心害怕受涼生病吃藥了,除了不能和那些壯實的男童相比,他幾乎與其他同齡男孩沒什麽區別。日日與先生念書,與姐姐打拳健身,閑暇之餘在莊子上也交了幾個同齡的好朋友。

莊子上的一些孩子,一開始還有些不敢接近嚴陌的,覺得這是少爺。之後久了,也明白這少爺是個沒有架子的,也會和他們一起到處跑着玩耍,上樹模鳥蛋,下河摸魚。

除了有一個長得非常好看又非常厲害的姐姐。

這種觀念是來自于見過嚴嫣來找嚴陌回家時候的情形,看平時總是指揮他們分兩撥玩騎馬打仗、官兵抓盜匪游戲的少爺,見到那個姐姐,突然就變成了鹌鹑,這群熊孩子不由自主便産生了敬畏。

當然還不止這些,那就要提到之前。

每個莊子名下都有很多佃戶,這些佃戶大多是出身農家卻自己沒有田的農戶。佃戶佃了莊子上的地,每年自己耕種,到時候往上頭交租。一般這種租子都是交六成,下面佃戶得四成,沈奕瑤是個善心的,所以她名下的莊子只收五成租子。

這些佃戶們自是感激涕零,紛紛說莊子上的夫人是個善心人。可自古以來,人都不能一概論之的,人分百種,各有不同。例如有些人勤勞肯幹,自然安居樂業,有些人天生懶惰,自然衣食無着,枚不勝舉。

最近幾年風調雨順,年年豐收,從來不會出現佃戶交不起租子或者拖欠租子之人。偏偏今年莊子上出了十幾戶人家拖欠租子的,人家也不是不交租子,就是到了時候家中有事沒來,莊子上派人去催,人家也好言好語解釋,找些七七八八的借口,說過兩日便交上來。

既然是來催租子的,自然是與這群人經常打交道的,莊頭只是一看,便知曉這拖租子的人家打得什麽主意。只是也不好當着人面明說,便扭頭走了。

之後這些佃戶一直拖拖拉拉,沒有交上來租子。

彼時,嚴嫣剛從沈奕瑤手裏将莊子上的事接過來,事情自然就報到了她這裏。

按理說,這些事下面的莊頭便可以處理,再不行還有喬管事。

可之前也說了,沈奕瑤是個善心的,平時每年都會有一兩家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交不上租子的。下面人報上來後,沈奕瑤可憐農民困苦,想着那些糧食也不多,便能免則免了。

因有前例可循,每次碰到這樣的事,管事們都會報上來,以前在府裏是管事去禀事時一起報上去,如今主子搬來莊子上住,自然當時便知曉了。

沈奕瑤搬到莊子上來住的第一年,明明是個豐收季節,下面莊頭也知曉佃戶們收成都不錯,突然便多了幾家交不上租子的佃戶。報給喬榮了,喬榮心裏頭也有數,往上報的時候,便提了一句可能是有意拖欠。

沈奕瑤的想法是,何必與窮苦老百姓計較,也許別人家真的有困難才交不上呢?而且确實各有各的理由,什麽孩子生病了,兒子娶媳婦了之類的等等,她便吩咐下去,将租子免了。

第二年,還是風調雨順,交不上租子的佃戶又多了幾家。

莊頭們報上來,喬榮立即吩咐下去,采取措施。這種情況有幾種解決方式,強制收租子,實在交不出,要麽推遲明年一起交,要麽視情況而定将佃田收回來。

有一兩家膽子小的,馬上就把租子交了,還有幾家則是一直賴着不交,見了有人來收租子,便坐在自己門前哭。

夫人如今在,又明知道她是個善心的,喬榮也不敢使用強硬手段,便将事情報了上去,沈奕瑤又給免了。

然後便是第三年,這一年是嚴嫣管家。

其實去年嚴嫣便知曉了這件事,當時她就不贊同她娘那般行事。

不過她也懂她娘想的是什麽,一來确實不缺那點,就好比你有一座金山,今天丢了幾個銅板,根本不會在意,就當是做善事了,許多大戶人家的婦人都有這種心态。

按理說,這樣也不為過。可嚴嫣也知道,很多時候縱容便是混亂之始。就好比這事,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然後越來越多。

這些佃戶可能都不是壞人,他們可能一輩子都沒做過什麽壞事。也許确實是因為家中窮苦,見了主家夫人善心,便起了占小便宜的心思,想着能賴就賴過去了。

一家兩家是沒關系,可是十家百家呢?以後這莊子還如何正常運行?其實許多人都有從衆心态,見別人這樣可以,自己當然也可以。

嚴嫣不準備繼續容忍,交代喬榮按章辦事。

有時候人性真是一種很奇怪的東西,就好比有人坑蒙拐騙從來不做好事,突然有一日做了好事,便有人說這叫浪子回頭金不換。也同樣好比,有些人一生為善,突然做了一件壞事,便會被罵得狗血淋頭,仿若之前所為全部是僞善,只是為了掩飾他卑劣的本質。

這種心态與期待值有關,因為沒有期待,所以突然改變會讓人産生一種不同的觀感。而另一個則是期待值太高,突然讓人失望了,這種失望感便會尤其重。

嚴嫣并不懂這個道理,她也沒準備想懂,她只知道她從小的認知裏,有些人是不能慣的,一慣就會變本加厲,例如那有些人。

下面莊頭們去收租并不順利,佃戶們個個哭天喊地,仿佛是被地主們壓榨的農民。來收租的人稍微疾言厲色一點,他們便吵着要見主家夫人,說主家夫人是個善心的,定然不會如此逼迫,定是這些個莊頭假公濟私,自己想撈油水。

去收租的人百般解釋,佃戶們俱是不信,甚至連嚴嫣都攀扯上了。說夫人善心,養得姑娘怎麽如此不知體恤下面窮苦的老百姓,只差指着鼻子說嚴嫣惡毒了,連沈奕瑤也被議論了,說這個夫人也不如想象中的那般是個善人。

人們都是人雲亦雲的,就算有時候知道事情不是那樣的,也免不了會說上兩嘴子。

事情報上來,沈奕瑤頓時臉氣白了。

嚴嫣二話沒說,坐着滑竿去了佃戶們所住的小村子裏。

這種佃戶們住的村子離莊子并不遠,都在農田附近。嚴嫣到的時候,那處還在鬧,收租子的莊頭和莊丁,個個氣得咬牙切齒,緊緊攥着拳頭,那些拖欠租子的佃戶們一面和一旁其他佃戶議論什麽,一面拿言語擠兌着這幾個人。

見兩個婆子擡着滑竿,滑竿上圍着一層淡紫色薄紗,隐約可見裏面坐了一個年紀不大的貌美姑娘,不少人都噤了聲。

莊頭快步上前,躬身道:“姑娘。”

嚴嫣點了一下頭,眼神透過薄紗望向那處。

那邊還有兩人正背對着對一旁的人大放厥詞,一個作莊稼漢的打扮,一個是婦人打扮。有人連連給他們使眼色,兩人才轉身,往這邊看來。

“這兩人是夫妻倆,俱是好吃懶做的,姓李。”莊頭似乎很厭惡這兩人,滿臉的嫌惡,“李家今年也拖了租子,他們是年年拖,也确實家裏沒糧食,別人一畝收三百斤糧食,李家只能收一半,人家在打理莊稼地,他們在四處說人長道人短。每年到了收租子的時候,這家就會哭天喊地說可憐。”

說白了就是懶,好逸惡勞,莊稼不精心搭理,怎麽能指望有好收成。

“這種人怎麽沒攆出去?”

莊頭滿臉難色,沒有說話。

好吧,嚴嫣懂了,是為了善名。一般大戶人家都會為了善名做些好事,圖個好名聲,也是體恤窮苦老百姓。

那夫妻兩人想撲過來說點好話,主家都是富貴的,他們不交的這點租子也不當什麽。剛湊近就聽到這對話。婦人臉色頓時一變,哭喊了起來,“好心的主家姑娘,可千萬不要攆我們走,離開這裏,小婦人全家可就沒有活路了。”

那男人則是另外一副嘴臉,漲紅着臉瞪着莊頭,“胡莊頭,我們家沒得罪你吧?該不會是我家沒請你喝酒,你便在主家面前如此污蔑!”轉頭對着嚴嫣方向訴苦道:“主家姑娘,千萬不要聽信這個胡莊頭,小的家确實困難,家中兩個孩子還小,小的早年腰受過傷,幹不得重活,佃的地就指望我家媳婦一人種,才會收成不好的。”

确實很可憐,也确實很動人。

如果不是嚴嫣耳朵尖,離很遠便聽到這兩口子口沫橫飛的在抱怨主家不仁慈,她八成就要信了。

胡莊頭臉頓時漲紅了,嘴唇抖索,氣得說不出來話。

跟着他一起來的莊丁不忿,出聲反駁:“李老六,你別在這裏混淆視聽。你家兩個崽子都十五六了還小?你日日說你腰不好,我看你和人誇天吹牛時也沒見你腰不好。”

李老六一臉無賴相,“誇天吹牛是用嘴的,又不是用腰。而且你什麽時候看我和人誇天吹牛了,總不能逮着一次就當一百次打吧?”

僅憑這一句話,嚴嫣就知曉剛才為什麽幾個莊丁都氣得想打人了。

嚴嫣用鞭柄敲了敲椅子扶手,婆子将滑竿放了下來,場面頓時安靜了。

“我剛才聽你們說主家不仁慈什麽的,我們也确實不仁慈。別人家佃地收六成租子,我們只收五成,可不是不仁慈?”

聽見這樣的話,有幾個人臉頓時漲紅了起來,這幾個大抵是拖了租子的,一旁圍觀的佃戶則都開始議論紛紛,俱是小聲譴責那些拖租子的。

李老六一臉氣憤,指着人群,義憤填膺:“你們剛才誰說主家不仁慈了,快站出來,可別牽連其他人了。”

說完,又調轉過來對着薄紗後面的人,舔着臉笑:“主家姑娘,您看沒人說主家不仁慈什麽的話。誰不知道咱們這方圓百裏,就主家最為善心,體恤下面佃戶,碰到佃戶們家中困難的情況,還會免了租子,我李老六再也沒見過像主家這麽善心的大戶了。”

這人是個人才,嚴嫣倒是有些失笑了。

“行了,閑話少說。因為這連着拖租子的事,我也與我娘商讨過了。今年也就算了,從明年起租子一律上調為六成。外面都是如此,我覺得我們還是随大流比較好。”

此言一出,頓時場面一片混亂,說什麽的都有,吵嚷得厲害。

嚴嫣用鞭柄再度敲敲扶手,繼續說道:“具體情況負責的莊頭會與你們解說,另外連續拖欠兩年租子的,次年莊子上的地就不佃給他了。胡莊頭你知會其他莊頭一聲,就說是我說的,包括這次拖欠租子的人。”

話說完,兩個婆子便擡着滑竿走了。

有跑過來想求情、說好話的佃戶,俱被莊頭和幾個莊丁攔住了。眼見主家姑娘發了話,又是那麽堅決幹脆,有些人便遷怒到那幾個拖欠租子的人。尤其是李老六,各種被唾罵,說他一顆臭老鼠屎壞了一鍋湯。

按下不提。

漲租子的事也在佃戶中流傳開來,甚至有人想約着一起去求求主家。

收五成租子是挺多,可與六成租子相比就是極大的落差,別小看那一成租子,就這一成攢兩年也能給家裏女兒辦個嫁妝什麽的。交慣了五成租子,突然漲了一成,大家都有些不能接受。

還未等人聚集起來,主家那邊又下發了一系列規定。

嚴嫣所說的漲租子并不是假,但也不是沒有額外寬容的。三年之內未有拖欠租子的行為,租子還是按五成收,三年之內有拖欠行為的,漲為六成。這個比例是浮動的,根據你拖欠與否浮動。當然碰到澇旱情況或者其他特殊情況,會酌情處理。

沒有拖欠租子的,自然是連連慶幸。有拖過租子的,自是暗罵自己為什麽要動那份心思。換了其他處佃地自然不可能,只能想着熬過這三年便好,以後可要老老實實不再耍滑頭。

至于那連着拖欠租子被攆出去的,也沒有人替他們說情。說來說去,都是這些拿主家善心當理所當然的人鬧的!

這下所有人都明白主家姑娘是想收拾那些不安分的佃戶,幾個莊頭連着喬管事俱是稱贊,連向來心善的沈奕瑤都沒說什麽。

其實道理與以前還是一樣,只是這樣連消帶打,再加上這麽一規定,便避免了日後再發生此類的事。

有善心并不為過,可不能讓人養成那種理所當然的念頭。畢竟這個世道誰也不欠誰的,有善心是好,沒善心也不能說什麽。

現如今這上上下下,沒人敢拿年幼的主家姑娘不當成回事,俱知道這主家姑娘雖然年小,但行事果斷、一言九鼎,處事既有章法,也不失仁善之心。

不光大人們知道,小孩兒們也知道,都知道這個主家姑娘是個非常厲害的人。

嚴陌仰頭看着騎在一匹黑色高頭大馬上的姐姐,抿着嘴笑得很巴結。

“阿姐。”

嚴嫣将他拉上馬,放在自己前面。

“今天又跟人玩兒什麽呢?看你滿頭大汗。”

“沒玩什麽。對了,姐,他們都說你厲害呢,平常都很皮的,一見着你就老實了。”嚴陌邊說,邊往後看那些還老實站在原地的小夥伴。

“他們還說你很威風,等我再大一點了,我也想學騎馬。”

這馬是去年沈祁給嚴嫣帶來的,說祖父那裏得了幾匹好馬,沈祁得了一匹,自然也沒忘了嚴嫣。

嚴嫣本就會騎馬,只是以前在府裏的時候,沒地方施展。如今來到這莊子上,撒歡跑也沒事。

自從得了這匹通體黑色叫‘黑玉’的馬,嚴嫣每日都要出來跑會兒,今日知道嚴陌在此處和小夥伴們玩,她便順便來接了他回去吃飯。

對于女兒騎馬的事,沈奕瑤也不是沒有意見。只是女兒喜歡,又素來有主見,只能睜一眼閉一只眼,安慰自己反正是在莊子上。

“我上次聽表哥說,駱大哥快要回來了?”

“嗯。”嚴嫣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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