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一起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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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四點,付鯨夢終于準備回家,他喝了口水,望着他的小白貓。
今天是他賺的最多的一天,以前從沒有過。這只小貓像是上天派來的天使,就在他的腿邊,揣着小手,乖乖趴在自己的前爪上。
他倒了一點水在手心,湊過去:“喝麽?”
小白貓累了,将頭伸過來聞了聞,輕輕舔了一下,有一點癢,付鯨夢好看的手指跳了一下。
它站起來,如細磨砂一樣的舌苔劃過付鯨夢掌心的薄繭,一下一下舔着他手心的水,直到全部喝完。
“還要嗎?”
小白貓往後退了一步。
這是不要了。
付鯨夢挺奇怪,他好像與它有一種默契,他沒有養過貓,卻似乎明白它的每一個動作。
付鯨夢拍拍褲子上的灰,背上吉他拎上設備準備回家,小白貓跟着他,他走它也走,他停它也停。
付鯨夢想,它是餓了。白嫖它一天,也沒喂點糧,确實說不過去。
路過超市的時候,他蹲下來撓小白貓的下巴和脖頸,那裏的肉嫩嫩的軟軟的,用手指勾一勾,它就會眯起眼,整個背松弛下來,發出舒服的咕嚕聲。
他對小白貓說:“你在這乖乖等我哦,我給你買好吃的。”
年念站在原地,看着他推開玻璃門走進去。
裏面琳琅滿目、五顏六色、光怪陸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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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鯨夢買了一些食材,又買了一盒貓罐頭,再出來時,貓不見了。
他看着手裏的罐頭,有些失落。他覺得小白貓會喜歡的,盡管他買不起太過昂貴的,可是這一盒裏有小蝦和小魚,是他能給予的最好的罐頭。
他拎着這些東西回到了他破敗的小屋。
房子裏很寂靜。寂靜得同他以往每個回家的傍晚一樣。紅樓隔雨相望冷,珠箔飄燈獨自歸。
他認命般地推開門,看到年念從沙發上垂下來的修長的雙腿。
“年念?!”付鯨夢的尾音有點顫抖,他也不知道為什麽,好像這個男孩子還在是一件讓他意想不到的事,但明明下意識的,他的食材都買的是兩人份。
年念轉過頭,從窗戶透進來的玫瑰色晚霞中看向他,他眉心蹙着,好看的眼睛裏有點兒生氣,他扔下手中的遙控器:“哥哥,我打不開電視。”
年念能夠化形其實有好幾年了,但他更喜歡做貓,變得次數并不太多。所以雖然他擁有基本的生活能力,對人類的生活了解一些,但又了解得并不深,尤其是電器,以及人類的情感。
他有一個好朋友,叫齊橙,是一只小黑貓,他化形比較早,比年念大三歲,對人類了如指掌。
他會開車,懂得看百度地圖,也能自己坐公交和地鐵,年念很羨慕他。
付鯨夢的電視很小,也很老舊,但是年念看得很帶勁。
付鯨夢看到他蹲在沙發上,将衛衣拉下來将整個腿都罩在裏面,像是一個小矮人。他笑着搖搖頭,走到廚房,打算做一頓微薄的晚飯。
他問年念:“你想吃什麽?”
年念眼珠子跟着電視機裏的人在轉,嘴裏答道:“想吃小魚。”
付鯨夢沒有買魚,魚太貴了,何況還給小白貓買了罐頭,但他買了香腸,他問:“煎香腸可以嗎?”
年念吸了吸鼻子:“好呀。”
過了一會兒,油刺啦響,香腸的味道飄了出來,飄進年念的鼻子裏。他看不進電視,心猿意馬,狠狠咽了一下口水。
齊橙說,人類很講究禮儀,他們要将飯端上桌,然後一起吃。
年念想,他不是流浪貓了,不可以搶,要和付鯨夢一起吃小香腸。
一起被端上桌的,還有一盤香菇油菜,一碗米飯。他不是很愛吃蔬菜,但還是吃了一點,他也不想吃米飯,只一個勁兒往嘴裏塞小香腸。
付鯨夢面對挑食孩子很有一套,他将煎小香腸的油水給年念拌飯,年念眼睛亮了。
付鯨夢看年念吃得很香,呼哧呼哧的,動靜很大。他是一個愛安靜的人,但此時卻并不厭煩。他孑然一身慣了,和寂寞對峙太久,早已丢盔棄甲。
他喜歡廚房裏竈臺是熱的,屋子裏有食物的香氣。
有人跟他坐在一張桌子上吃飯。
在很久很久以前,他的樂隊剛剛成立的時候,他和李思銘、大張、陳柯,四個人擠在這間老房子裏,一個個翹手架腳沒個正形圍坐在這張小小的餐桌四周,桌子上用電磁爐煨着火鍋,紅燦燦的油辣子咕嘟咕嘟地翻騰着,菜一倒下去,再撈就沒了。
大家嫌大張吃得多,大張說,鼓手不多吃一點怎麽有力氣打鼓。
陳柯和李思銘就伸手去揉他的大胖肚,大張怕癢所有人笑作一團,等吃夠了吃飽了,大家就抱着貝斯和吉他,在門口的院子裏對着漫天繁星唱歌。
葡萄的藤蔓與葉子沾在他們的發上,将他們緊緊相連。
他們唱周雲蓬,唱宋冬野,唱趙雷,他們也唱自己寫的歌,他們的第一首歌叫《鯨》。
“我曾困守籠中,羽毛凋零。”
他凋零很久了。那些繁星,就連他的夢裏,都不再來。
年念從飯碗裏把頭擡起來,他盯着正在發呆的付鯨夢:“哥哥,我吃飽了。”
付鯨夢回過神,看到年念的臉上粘着米粒,他伸出手碰到了年念的下巴,年念忽然眯起眼睛,将頭仰了起來,露出柔軟白皙又修長的脖頸,是一種毫無防備的索求的姿勢。
付鯨夢傻了。他有點吃這套。
他趕忙收回手,低頭收拾碗筷:“好了,去玩吧。”
夜晚就這樣緩慢而柔軟地落下它的帷帳。
電視機在響,年念在捉窗戶上一只飛蛾,付鯨夢吃過藥在調吉他,他這麽久以來第一次有了想要寫歌的欲望。
他好像突然想要好好活下去了。
到了要睡覺的時候,年念穿上了付鯨夢的睡衣,淡藍色的,胸口的口袋邊緣繡着一個音符。他很喜歡。
付鯨夢讓他今晚睡床,他睡沙發。
但是他并不開心,他喜歡沙發上帶着流蘇的抱枕,昨天他剛在上面留下自己的味道。
付鯨夢自诩家長,抱着手臂看着年念:“那允許你帶這個抱枕上床。”
年念抱着他的寶貝,不情不願地挪到床邊,他回頭看着付鯨夢。
“我們不能一起睡嗎?”
付鯨夢一愣,他決定坦白。
“年念,我的性取向有些不同。”付鯨夢幹咳兩聲,說得很委婉, “所以我不能和你一起睡。”
年念歪頭眨眼:“性取向,是什麽?”
付鯨夢心中警鈴大作,按理說,十九歲不應該啊,他十九歲的時候男女生理常識,基本都懂了吧。
“呃,就是……”他在年念澄澈的目光中艱難開口,“就是我喜歡男人,你明白嗎?”
年念點頭:“我明白啊,我喜歡你,你喜歡我,所以我們應該在一起睡呀。”
貓貓們都是這樣的。互相确認過氣味是自己喜歡的小朋友,才會團在一起睡覺。
他和齊橙也在一起睡過,齊橙也喜歡小公貓,不喜歡小母貓。
好像沒什麽問題啊。
付鯨夢說不出拒絕的話,像個傻子一樣被年念拖到床上擺好躺平。
年念整個身子蜷縮起來拱到付鯨夢的懷裏。他的腳勾着付鯨夢的腳。
他身上有一股很香甜的奶味兒,像是一顆牛奶糖。
“哥哥,晚安。”
他乖乖閉上眼睛。
付鯨夢的一只手做了年念的枕頭,一只手被他抱在懷裏。他只得用下巴蹭了蹭他被淡黃色月光照亮的發頂。
“晚安,年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