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武威軍!”蘇泰雙眸陡然瞪大,驚的肝膽俱裂,他拔尖兒了嗓音,一臉難以置信:“武威軍已被清剿,哪裏來的武威軍!”
這一夜對蘇泰來說仿佛一場醒不來的噩夢。南平關內火把通明,喊殺聲震天。随着“砰”的一聲巨響,關門被破開,顧蘭西率軍沖入關內……
率軍駐守關外的賽山聽見動靜察覺不對,火速派斥候前往探查軍情,不料正和顧松亭大軍撞上。賽山略一權衡,當即率親兵部隊及三千輕騎逃奔王庭,留下副将率軍抵擋顧松亭。
原本顧松亭的計劃只是消耗蘇泰和賽山的兵力,讓他們自亂陣腳。南平關畢竟是西戎門戶,即便塔山撤回重兵,蘇泰也絕不會放任不管。他一定會重整兵力守住南平關。
不過他顯然沒有和賽山商定好,南平關內只有蘇泰親兵,大軍全都駐紮在關外。也許蘇泰根本沒有想過顧家軍會打南平關的主意。戰場之上,輕敵只會讓自己死的更快。眼下賽山大軍被擊潰,蘇泰在南平關沒有援軍,攻下來也不過是時間的問題。
副将見賽山倉皇逃竄,請示顧松亭是否追擊。顧松亭搖搖頭:“回軍南平關,擊殺蘇泰。”
這不是趙珩第一次殺人了,但卻是他第一次真正上戰場。趙平都原意是不要趙珩跟來的,萬一顧家軍并未追擊至月牙谷,他們這一小股兵力便成了孤軍。即便南平關守備薄弱,他們也無法殺死蘇泰。
但趙珩在大月山勤于習武,為的就是這一天。他永遠記得被驅逐出武威城的那天,蘇泰站在武威城的城樓上,驕縱的不可一世。他永遠記得蘇泰的兵喂牲口一樣向人群中投扔糧食,玄度為了讓他和阿琮吃飽,被人群推搡着,踐踏着,只為搶到幾個窩窩頭。那些西戎兵還在一旁起哄大笑……
關內亂作一團,趙珩執劍于暗處逡巡。蘇泰披甲執胄縱馬而來,趙珩斂起眸光,待蘇泰逼近,縱身而起,滅魂橫掃過去,斬斷了馬蹄。戰馬吃痛,将蘇泰從馬上颠了下來。
蘇泰就勢一滾,繃緊身子呈防備姿态。趙珩砍翻了幾個蘇泰的親兵,嗜血的眸子緊盯着蘇泰,低沉的嗓音像地獄的惡魔:“你想怎麽死。”
蘇泰從未見過這樣陰寒的眸子,有那麽一瞬間他感覺自己渾身的血液冷的凝固了。直到長劍逼近,他方才回神過來,執刀格擋。
論武力,蘇泰并不算強勁,他這人擅長陰謀詭辯。此次遭遇突襲,又遲遲不見賽山率軍馳援,蘇泰心裏沒底。他無法集中精神對付趙珩,幾招之下便被趙珩活捉。
趙平都見狀忙吼道:“主帥已被擒,放棄抵抗者不殺!”
留守南平關的守備軍聽言紛紛繳械投降。
南平關已換上顧家軍旗幟,顧蘭西見城中果真有穿着大周軍服的軍士,忙走過來問道:“你們當真是武威軍?”
趙平都忙拱手道:“卑職乃武威軍裨将趙平都,去歲陽關一戰,卑職及手下一小股兵力被逼至大月山,僥幸活命。卑職手中有原武威軍大都督之印信,可做憑證。”
“等等。”顧蘭西借着火光細細端詳着趙平都,問道:“你說你叫什麽?”
“卑職趙平都。”
顧蘭西“嘶”了一聲,忍不住蜷起手指撓了撓腮,心說怎麽就這麽巧!
“爹,怎麽了?”趙珩将蘇泰交給馮起看管,見那年輕将領似乎在審視趙平都,趙珩以為那将領不相信他們,便過去瞧了瞧。
顧蘭西見趙珩過來,又把目光落在趙平都身上,道:“你是不是有個大兒子叫趙珩。”
剛在趙平都身旁站定的趙珩斜睨了眼顧蘭西,見他捏着下巴颏繼續說道:“你還有個大女兒叫芳唯,嗯……二兒子是叫,趙,趙摳兒……哦不不不,趙琰,挺摳門兒的。還有個小兒子叫趙琮!”
趙平都瞠目結舌,幹巴巴道:“将,将軍怎麽知道!”他指着趙珩說:“這便是卑職的長子趙珩。”
顧蘭西看了眼趙珩,又看了看趙平都,當即笑眯起眼,拍着巴掌說:“這巧了不是,你閨女芳唯托我幫她打聽失散的家人呢。”
“芳唯!!”趙平都激動道:“芳唯還活着!”
顧蘭西忙點頭:“好好的呢,人就在碧水關安置。”
趙平都紅了眼眶,忍不住拿粗糙的手掌抹了抹眼淚。趙珩也笑了起來,問顧蘭西:“芳唯是一個人麽?”
顧蘭西道:“芳唯說她的母親被西戎兵殺死了,她是被人群裹挾着逃出城的。她說那會兒家裏還有先生和兄弟,她父親也在武威軍中供職,沒想到今日竟在此處碰上了。”
聽聞孟氏死了,趙珩心裏有些不舒服,又想到下落不明的阿琰,心裏便更難受了。
顧松亭回軍的時候,南平關已被攻占,他還驚了一把,心說自家兒子什麽時候這麽大本事了!一進關門便見顧蘭西和趙平都侃天侃地,顧松亭更好奇了。
早年趙平都跟在隐太子身邊的時候曾見過顧松亭一面,雖然十幾年過去,但趙平都還是一眼就認出了顧松亭,忙行禮道:“卑職武威軍裨将趙平都見過顧都督。”
顧松亭驚了一下,看了看趙平都,又看了看笑成一朵花兒的顧蘭西,怪不得這小子跟人家聊的這麽熟稔,合着人是芳唯的親爹啊!
顧松亭忙堆起滿臉笑,握着趙平都的手道:“原來是芳唯的父親,芳唯若知道你還活着,必定十分高興。芳唯是個好孩子……”
趙平都一臉恍惚,這似乎和他過去見過的顧大将軍不大一樣。他印象裏顧大将軍威嚴冷峻,如今倒像是随便話家常的尋常百姓……而且這兩父子都對芳唯贊不絕口,趙平都很難不懷疑芳唯那丫頭是不是往外瞎吹噓了什麽……
總之不管怎樣,南平關輕而易舉的落入顧家軍手中,這是誰都沒想到的。雙方入帳複盤了這次的戰事。
趙平都這一小股兵力是自月牙谷深處而來,埋伏在南平關身後的密林中,等了多日,得見塔山将重兵撤離。留下的南平關守備軍以為塔山放棄了南平關,因此守備松懈,讓趙平都得以混入關內。
“卑職早就聽聞顧都督鎮守碧水關,只可惜一直沒有機會同顧都督聯絡上。”趙平都道。
顧松亭笑道:“若非你們挑撥西戎內亂,我軍也未必就能在短時間內收回失地,還捎帶奪了南平關。蘇泰已被生擒,賽山不過喪家之犬,西戎必要亂上一陣子,不知趙将軍作何打算。”
趙平都道:“武威軍全軍覆沒,只餘卑職及手下百位軍士,悉聽顧都督差遣。”
顧松亭道:“陛下關注西北戰事。若得知武威軍尚有火種,必定龍顏大悅。我會向陛下呈折子為趙将軍請功,如何安排趙将軍還得看陛下的意思。”
趙平都當即拜倒:“多謝顧都督。”
雖說奪了南平關是大喜事,但戰後的事才最麻煩。顧家軍大本營在碧水關,一路北上驅敵,戰線拉的太長。遠近西北六城百姓皆被蘇泰驅逐,六城淪為空城。如何把百姓遷移回來還得朝廷拿個章程。顧松亭略一思量,留下顧蘭西守南平關。
趙平都則打算把大月山上的百姓遷回武威城,顧松亭當即同意。趙珩想起要帶李玄度去碧水關,便又詢問顧松亭,他們是否可以入關,他想把芳唯接回家。
顧松亭觑了眼顧蘭西,見傻兒子兀自點頭:“芳唯找到家人,理當回家的,我這就讓人給小丫頭送信兒去,小丫頭聽了得高興死!”
顧松亭心一梗,這傻小子這麽快就巴巴給人送信,這是有多惦記人家閨女,偏他自己不開竅!
不過轉念一想,芳唯的父親是武威軍裨将,雖身份不高,但此戰功不可沒,陛下必會嘉獎提拔。芳唯的身份也水漲船高。他們顧家也不過得陛下起複方有今日之功,又不是什麽世家大族,哪還有臉讓芳唯給顧蘭西做側室。
且陛下多疑,若自家真和趙家有什麽牽扯,想來陛下也不會再重用趙平都了。大周少良将,若因此而斷了趙平都前途,豈不是罪過。
想到這些,顧松亭忍不住嘆了口氣,罷了罷了。姻緣天定,也許蘭西和芳唯無緣吧。
四月裏,嫩芽冒出了頭,自山上遠眺一派碧綠青蔥,生機勃勃,複蘇之喜惹人心境豁然開朗。
銀毫不舍的用腦袋蹭了蹭李玄度,它知道他們要走了。
李玄度揉着銀毫的腦袋,笑道:“有機會我會來大月山看你的。”
銀毫嗚咽一聲,引頸長嘯。隐藏在山間各個角落的狼聽聞號令紛紛冒出頭來,群山之間,狼嚎聲聲不止,震天撼地,這是一場盛大的歡送。
……
武威城的城牆看起來并沒有什麽不一樣的,但大家心裏都清楚,所有的一切都變了。
城西趙家居住的那條街巷被大火燒了,只剩殘垣灰燼。百姓們從山上砍了木頭,自發的組織起人手把這條街重新建了起來。幾日功夫,街巷便煥然一新。
西北六城沒有官員,趙平都便暫時接管武威城,重修民宅,加固城防。趙珩則帶着李玄度和趙琮随顧松亭大軍往碧水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