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趙珩扶着李玄度進了正房,手腳麻利的鋪好床。然後走到李玄度身邊替他解下披風,随手搭在屏風上,道:“你先躺着,被子還挺厚實的。”
李玄度懶洋洋的往床上一栽歪,笑道:“乖乖徒兒,先生我心裏頭熨帖極了。”
趙珩替他拉了拉被子,道:“你不說話的時候還是很有幾分仙風道骨的,這一張口說話啊,聽着就讓人拳頭癢癢,有點兒欠揍。”
李玄度撲哧樂了:“你說話的時候夾槍帶刺兒,但其實心裏頭還是有幾分崇敬之心的,孺子可教。”
趙珩懶得跟他扯,半拉屁股搭在床邊低頭看着李玄度發愁:“你說說,好巧不巧讓阿琮那死小子給聽見了。咱們倆去雲夢還不知道情況如何呢,這就要拖家帶口了。”
李玄度笑道:“這事兒又不急,你發愁個什麽。雲夢離西北可遠着呢,我這身子骨且剛有點好轉的苗頭,可撐不到去雲夢。将養個一年半載,便也入冬了。若情況好些,也要一二年後才能遠行。孩子嘛,總是想一出是一出,過了這勁兒啊他們就忘了。”
趙珩斜睨他:“阿琮那小子最是膽大包天,便是他一時忘了,待我們走的時候他也會一蹦三尺高的要跟着。”
李玄度閉上眼,又打了個哈欠:“以後的事兒誰能說的準呢……”他語音漸漸微弱,趙珩再一扭頭,人已經睡過去了。
……
傍晚時候趙珩把李玄度叫起來喝了碗菜粥,一路車馬勞頓,李玄度渾身都要散架子了,吃了飯在院子裏溜溜食兒,天剛擦黑便又回房裏睡去了。
正房卧房裏擱着一張暖塌,趙珩夜裏便睡在暖塌上。他照例先引渡陰氣,有滅魂劍加持,陰氣在他經脈之內得以良好的運轉流通。經脈不受阻塞,他近來也極少做噩夢了。
但他心裏也清楚,殘餘的金光氣蘊就是他的命脈。一日不拔除種在身上的禁術,他的命便要一直被他人所操控。嘗過了自由的滋味,誰會願意被牽制掣肘。何況他的命已和玄度綁在了一起,生則同生,死則同死。
“同生同死……”趙珩輕聲在嘴邊喃喃着,不自覺露出兩分笑意來。
宿夜流光,一夜魂牽夢繞……
和煦的暖陽透過窗棂打在趙珩臉上,他睫毛動了動,半睜開眼觑了觑,天已大亮了。
床上傳來李玄度均勻的呼吸聲,趙珩輕手輕腳的下塌過去看了看,探手伸進被窩,李玄度的掌心有些微涼。
乍一觸碰到溫潤的手掌,李玄度下意識翻過身子往那熱度的來源處拱了拱,依舊睡的香甜。
直到日上三竿方才慢吞吞的睜開眼,此時的趙珩半邊身子都坐麻了。他喉嚨有些沙啞:“睡的可好?”
李玄度有些不好意思:“你一直在這兒坐着?”
趙珩微擡了擡下巴:“你一直握着我的手,我走不開。”
李玄度:……
“阿琮已經醒了很久了,都在院子裏打了一通拳了,就等着你起來大家一起去逛街。”
飽睡之後,李玄度精氣神還不錯,他伸了個懶腰,道:“行啊,剛好我肚子也餓了。”
大周打了勝仗,不僅守住了碧水關,逼退了西戎蘇泰大軍,還連奪六城,将西北失地盡收回來。碧水關關城內到處都在說這場戰事,大街小巷茶樓酒館熱鬧極了。
許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繁華熱鬧的街道,趙珩有點緊張。他死死的攥着李玄度的手,掌心濕滑,已出了一層薄汗。
李玄度笑道:“別緊張,這才只是碧水關而已,國都之繁華遠勝這裏呢。”
趙珩死鴨子嘴硬:“我緊張什麽,我是看這裏人太多,你這病歪歪的身體受不住擠擠挨挨的。”
說着話,他用另一只手拎住趙琮的衣領:“走慢點,稍一錯眼就不見你身影了,走丢了如何是好?”
芳唯就笑:“放心大哥,我看着阿琮呢,碧水關我熟,走不丢的!”說完還豪氣的拍了拍胸脯:“我在東市有自己的攤位,不過這幾日沒擺攤了。但我也存了點錢,大哥和先生還有阿琮想吃什麽,盡管說便是!”
李玄度道:“那是芳唯自己賺的錢,我們幾個大老爺們兒都吃你的,那成何體統。你們盡看着吧,想吃的想玩兒的都跟先生說,今天都由先生請客。”
趙珩就忍不住斜他一眼:“你有錢?”
“喏。”李玄度從袖袋裏掏出一片金葉子在趙珩眼前晃了晃:“今天包場,夠不!”
趙珩眼皮一跳,總覺得這金葉子看起來眼熟的很,他長眉一挑,從李玄度手裏接過金葉子,道:“沒看錯的話,這好像是我的錢。”
李玄度攏起手笑了笑:“誰撿了就是誰的了,反正都是花在自家人身上,誰的錢不都一樣麽。”
趙珩又沖他伸出手掌:“還有麽?”
李玄度趕緊捂緊袖袋搖頭道:“沒了沒了,一片金葉子還不夠你揮霍的!”
趙珩悶笑一聲:“財迷。也成,反正我這人花錢素來大手大腳,日後咱家的錢就交給你管着吧。”
李玄度“呦”了一聲:“那趙大公子得想法子倒騰點兒銀子了,光靠趙将軍那點軍饷,咱可湊不夠去雲夢的盤纏。”
趙珩沒出過遠門,根本沒想到盤纏這茬。經李玄度這麽一說他方才感覺緊迫起來,小聲問他:“若去雲夢,得需要多少錢?”
這可難住李玄度了,他過去雖常在外雲游,不過大多不需要為生計發愁。反正他就一個人,深山老林也住得,野禽野果子也能充饑。可不像眼麽前,拖家帶口的。
他琢磨了一下,道:“不如等回武威城,你找文賬房算算,那文賬房曾跟着老東家走南闖北的,這事兒他門清兒。”
趙珩點了點頭,将這事兒放在心上了。
“大哥,先生,前面有賣插肉面的,顧将軍帶我吃過一次,別看館子小,但肉嫩,面條細滑,湯汁鮮,可好吃了!”芳唯指着面館說道。
趙琮立馬道:“那就插肉面吧,大哥,我們先墊墊肚子再去吃其他的。”
趙珩敲他一個爆栗:“饞貓兒!”
他扭頭看向李玄度,道:“這離城門不遠,你上次說城門口有個醬肉攤子,你一直想吃,我去給你買回來。”
芳唯馬上舉手:“我知道我知道,那醬肉攤子可是碧水關的門面,遠近聞名呢!”
李玄度立馬笑成一朵花兒:“那就有勞趙大公子了!”
……
西北前線捷報頻傳,姬昊近來春風得意。他指着手裏的奏折對大司馬甄世堯說:“西戎內亂,塔山這個蠢貨調走了駐守南平關的重兵,顧松亭趁機奪了南平關。賽山奔逃回王庭,這會兒西戎內部三方勢力角逐,根本顧不上南平關。”
甄世堯拱手道:“此乃大功一件,我大周若能固守南平關,往後幾十年西戎必無力來犯。”
姬昊嘴角的笑意怎麽都壓不下去,他道:“不過眼下大周将少兵疲,不适宜有大動作。顧松亭折子裏也說了,他會關注西戎方面的戰事,那個叫阿潤的部落主有親近大周之意,若他能得勝,西北邊關之患尚可安定。”
甄世堯道:“顧都督言之有理。不過眼下碧水關至南平關相距幾百裏,僅靠顧都督手下所率碧水關之兵力,恐怕有些捉襟見肘。”
“說的正是。”姬昊道:“西北六城收複,百姓也需當遷則遷。顧松亭在戰報中還提到武威軍,道是武威軍殘存兵力埋伏南平關,與他們裏應外合才不費吹灰之力奪下關城。這人叫……”
“趙平都。”楊泉躬着身子回道。
姬昊一拍腦袋:“對,叫趙平都,原是武威軍大都督帳下裨将。此人在武威軍多年,駐軍陽關,對西戎一帶極為熟悉。朕打算調撥一萬兵力交給趙平都,任命他為南平關大都督,自南平關至武威城一線皆由趙平都駐守。調回顧松亭父子繼續駐軍碧水關。碧水關乃我大周西北第一關,至關重要,關城必有重兵把守,朕方心安。”
甄世堯想了想,說道:“顧都督父子立下戰功,西北一帶未有不知顧都督者。趙平都又得顧松亭舉薦,心中必定感激眼下顧松亭手握重兵……西北幅員遼闊,地勢廣袤……”
不需甄世堯多言語什麽,姬昊便明白他的意思:“你擔心顧松亭擁兵自重,成為下一個門閥。”
甄世堯拱手道:“不可不防。”
姬昊笑的意味深長:“大司馬,你和顧松亭可是親家呀!”
甄世堯忙道:“家國大事為重,便是姻親又如何。”
姬昊瞥了他一眼,道:“朕調撥一萬軍交予趙平都,大司馬再舉薦個人選任監軍吧。”
甄世堯忙拜道:“臣必不辜負陛下信任。”
一直在旁聽的大皇子姬元煦聞言忙起身,道:“父皇,兒臣願為父皇分憂,随軍去西北,替父皇驗驗那邊關将軍的忠奸!”
姬昊詫異的看着眼前不足十四歲的少年,道:“西北苦寒之地,你能去得?”
“能!別人都能去得,兒臣自然也能去得!”
姬昊笑道:“不愧是我姬氏皇族的好兒孫!不過你還要學習功課,你若要去西北,便代朕慰軍,待到秋日便回來吧。”
姬元煦一聽眼睛登時亮了:“多謝父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