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夏天的雨,來時聲勢浩大,走時無聲無息。
大雨過後,山裏的空氣都清新了很多,也不會太熱,師樂搬了張凳子坐在門口,用手機寫今天的工作彙報。
戚宴家門口有盞燈,一到晚上就會打開,間隙擡起頭,看到橘黃色的燈光照下來,灑在蹲在院子裏洗碗的戚宴身上,襯得他又乖又暖。
比家裏那個動不動耍脾氣的少爺好得不要太多。
師樂無聲笑笑:“換個弟弟就好了。”
聽見聲音的戚宴擡起頭:“嗯?”
“小同學,你一直叫我姐姐,”師樂玩笑着問,“我給你當姐姐好不好?”
戚宴手滑了一些,拿起的碗又掉到水裏,咚的一小聲,他面不改色地又拿了起來:“那我不是撿了大便宜了。”
師樂搖搖頭:“不,是我撿了便宜。”
這只是一句玩笑話,她說完又繼續做自己的事,只有戚宴擡頭,看一眼她,又垂下去,過了會兒又忍不住擡頭。
女生往後靠在他家的牆上,臉上被手機的光暈映得白,嘴角還有沒收完的笑意,專注又有莫名的吸引力。
她好像天生就帶着一股光環,能夠将人的注意力都吸過去。
“看什麽?”
戚宴突然回神,有些倉皇。
師樂把手機放下,往前坐了些:“抓到了,一直偷看我。”
見他被發現後的局促,師樂笑着起身,走到他面前:“真想做我弟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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頓了一秒,戚宴的局促散去,他擡頭,輕笑:“或許吧。”
“那不行。”
得到回答,戚宴還未分清心裏那絲是慶幸還是失落,女生便越過了他,她看着漆黑的前方,道:“我比不得你,自己都養不活。”
他回過頭,看着師樂的背影,不知為何,像是又看到了那晚的她。
下一刻,女生轉過頭來,眼裏的映着點點的光:“做我弟弟,你很虧。”
師樂睡在他家的一間空房內,只有一張床,可能是不太習慣,師樂一直沒睡着。
她拿出手機,想起自己那個不知道消失了多久的親人,又點開了地圖,然後将到江州的交通方式截了個圖。
與此同時,許婧的電話又打了過來,這次是個視頻。
師樂打開燈坐起來,看到那頭焉頭焉腦的許婧:“這是咋了?”
“別說了,剛跟老頭子吵了一架。”許婧擡頭,看到師樂身上的衣服時一頓,随即笑出聲來,“你這是什麽穿法?”
師樂靠在床頭:“出了點小意外,別人的衣服。”
許婧看了一眼她周圍的環境:“你這是哪裏?不是宿舍吧?”
“嗯。”師樂看她原本灰頭喪氣的狀态現在變成了對這邊環境的好奇,一時也不知道該說她心大還是什麽。
“你家老頭子又說什麽了?”
“還能說什麽。”許婧提到這個就瞪圓了眼睛,“你說,我也才20歲,就這個暑假,已經帶着我見了不少人了。”
聽着熟悉人的聲音,師樂放松下來:“怕你嫁不出去吧。”
“其實見別人我也忍了。”許婧觀察了一下她的表情,然後說,“你知道他今天讓我見誰?”
“嗯?”
“周覃。”
師樂挑起眼尾,嗤的一聲:“周覃?你家缺祖宗?”
“老頭子還說跟你親上加親呢。”許婧吐槽,“周六不是你…是周覃他爺爺大壽麽,就讓我那時候去。”
師樂沒說話。
周覃是她異父異母的“弟弟”,她媽翁婷帶着她改嫁後,就全心全意做了這個少爺的後媽。
少爺腦子不全,脾氣還挺大,主要翁婷還照單全收。
“但是那個惡心玩意兒,不是還暗裏打你的主意嗎?”許婧說,“我沒給他一悶棍就算是好的了。”
師樂笑了:“行啊,那你周六去,給他一悶棍。”
“你等着。”許婧看起來躍躍欲試,“等我給了他一悶棍,就逃亡來找你。”
師樂這才凝了些精神:“我這不收離家出走的人。”
“那也不是來投奔你啊。”許婧看着她周圍的環境,“你這地我真待不下去,就是來看眼你,然後去江州玩玩,開學再回來。”
師樂聽明白了,有時候真不知道這人心裏是怎麽想的,什麽天馬行空的想法都能想出來:“你故意的?”
“為人民服務。”許婧看起來還挺興奮,“反正你遲早在那家也待不下去,不如提早找好下家。”
“我其實好奇很久了,師圓圓是何方神聖。”
師樂有些出神,她對師圓圓殘存的印象已經不多了,離開那會兒師圓圓還是個嬰兒肥都沒褪去的小男孩兒。
又酷又傲嬌。
搶了她的玩具和零食後,又給她送一半回來,滿是嫌棄:“你怎麽這麽愛哭。”
她跟翁婷走的那天,師圓圓攔在車前,眉頭皺起:“你要走自己走,把滿滿留下來。”
然後被一旁的師鎮風拉開:“說什麽胡話。”
師圓圓甩開他:“你不養我養。”
他盯着車裏副駕駛的師樂,很是固執:“師滿滿,你下來。”
最後,師樂是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被翁婷帶走的。
後視鏡裏師圓圓被師鎮風困在懷裏拳打腳踢的樣子,是他給她最後的印象了。
她曾經,也是有哥哥的。
而不是翁婷給她指着的那個傻逼周覃。
“樂樂,以後他就是你弟弟了。”
小師樂以前還會問:“圓圓哥哥呢?”
翁婷就會冷着臉告訴她:“你沒有哥哥,只有周覃弟弟。”
後來師樂就不再問,問了也沒什麽意思。
師圓圓大名叫師珒,她跟師圓圓的小名,是爺爺起的,那會兒希望他們圓圓滿滿,但除了爺爺奶奶和他們自個兒,也沒人叫。
如今,也只剩許婧會叫了。
許婧在手機那頭問:“怎麽樣,我在江州等你,去嗎?”
師樂看着窗外,想起燈光下那個少年的身影,眉梢微微一動,笑着仰頭:“去。”
師樂是被戚宴家裏的雞給吵醒的,實際上她也才睡着沒多久。
等她推開門,便看到虎子捏着雞的尖尖嘴,一臉緊張:“不許叫!”
師樂笑着走過去:“怎麽還跟雞置氣了?”
“樂樂老師!我怕它吵着你。”虎子蹦起來就想奔着師樂過來。
然後被一只修長的手給抵住了腦門,戚宴手裏拿了兩個雞蛋:“去洗臉。”
虎子老老實實去刷牙洗臉。
師樂揉揉虎子的頭,然後轉過來對戚宴道:“小同學,早。”
他應該起了很久了,眼神很清明,整個人都很有精氣神。
戚宴輕輕點頭:“姐姐早。”
他補充道:“洗漱好就可以來吃早餐了。”
剛走的虎子中途又折回來,小手指着洗漱的臺子,對師樂道:“老師,這邊洗漱。”
師樂跟着他走過去,看到那裏擺放着新的牙刷和毛巾,甚至還擠好了牙膏。
昨晚他們家是沒有新牙刷的,她只随便洗了下就去睡了。
師樂看着那牙刷半晌,問身旁的虎子:“這牙刷是哪裏來的?”
虎子含糊不清道:“哥早上去買的。”
“路不是堵了嗎?”
虎子:“村裏有個小賣部。”
師樂若有所思地點頭,回頭看着低頭在煮面條的戚宴,心裏頓時軟成一團。
這時,身旁的小孩悄悄湊過來,站在她身邊,然後偷偷笑着刷牙。
師樂低頭,不拆穿他的小動作,也向他靠近了一點,低笑着問:“擠擠嗎?”
虎子頓時笑彎了眼睛,也跟她擠擠。
戚宴把面裝好,擡起頭時,便看一大一小擠來擠去,刷個牙都不老實。
昨晚下了雨,今天天氣不錯,晨光照下來,映着兩人的臉,宛如歲月靜好。
他突然想起昨天師樂問的那個問題。
要不要她做姐姐。
戚宴昨晚沒怎麽睡着,或許是因為家裏多了一個,仿佛另一個世界的人。
又或許,是因為他昨天心緒起伏太大,導致晚上腦子還在不停地轉着。
一直轉到師樂反悔說的那句“不行”。
戚宴夜裏想了許久,才輾轉品出了當時聽完這句話時,他心裏那點大于失落的慶幸。
不做她弟弟,他在慶幸。
像是觸碰到什麽,戚宴手輕輕一顫,他把筷子放下,抛下了那些胡思亂想。
吃碗面,師樂收拾好昨晚換下來的衣服,準備先走一步。
雖說昨晚是意外情況,但昨天也不是沒人誤會她跟戚宴。
還是得保全一下小同學名聲。依誮
但她才出門,戚宴已經跟虎子在門口等他了,虎子坐在戚宴面前,摩托車的油箱上,沖她招手:“老師快來!”
師樂看了眼手機:“現在離上學時間還早。”
戚宴溫聲道:“姐姐需要回去換衣服吧。”
他拿着那件雨衣:“姐姐等會兒穿上這個。”
師樂:“什麽?”
戚宴彎唇:“村裏的叔和姨就喜歡聊些有的沒的。”
師樂反應了一下,然後笑着上了車,沒想到小同學跟她想到一塊兒去了。
套上那個雨衣,不仔細看,倒是看不出來什麽。
只是村裏的人互相都認識,才騎車出去沒多久,師樂便聽到有人跟戚宴打招呼了。
到了橋頭,雖說水下去了,但有不少泥在上面,戚宴騎車慢了點。
有個叔叔扛着鋤頭走過來,看到戚宴,喊了聲:“小晏。”
戚宴答:“叔。”
那人又喊:“小芬,好些了不?”
師樂埋在戚宴背後,一時沒反應過來。
“小芬?”
師樂擡起眼,才發現這個叔叔在看着她。
她懵了一下,輕聲問:“叫我?”
戚宴貌似也愣了下,扭過頭來輕聲道:“這叔眼神不好,怕是,把姐姐認成我媽了。”
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