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王氏吃着肥嫩的雞腿,心中暢快之極,吃着吃着,放下筷子,揚臉笑了笑,想了想往事,笑容愈發燦爛。
玉芝見了,先是笑,接着心裏又有些酸楚——她娘自從嫁過來,這十多年着實被高氏她們欺負狠了!
王氏見女兒笑,有些不好意思,低聲道:“你知道,咱們娘倆差點被她們給逼死……”
玉芝柔聲道:“娘,以後咱們一定會越過越好的,不必理會她們!”
王氏笑着答應了一聲,又道:“你爹從你舅舅家買回來的雞,本來就拾掇好了,我知道你講究,就又細細地裏裏外外沖洗了一遍,現如今放了半日了,水分應該都瀝幹了!”
玉芝笑眯眯看向王氏:“娘,謝謝你!”
王氏擡手輕輕地在玉芝肩膀上打了一下:“傻丫頭,和自己娘說什麽謝謝!”
玉芝眯着眼睛笑了。
喝罷雞湯,她特地用胰子洗了手,就去腌制那六只小筍雞了。
王氏收拾了碗筷,也去幫忙。
玉芝搬了張小凳子坐在明間,把六只小筍雞又用花椒鹽和料酒細細塗抹了,一只只腌制了起來。
見王氏過來,玉芝擡頭道:“娘,大料和料酒都不夠了,咱們得去秀蘭家再買一些!”
自從秀蘭進了守備府,趙大嫂這兩日一直沒有出攤。
王氏預備去洗衣服,正端着木盆過來,聞言便道:“趙大嫂得了那二十兩銀子,這幾日正在張羅着修繕房子,給她家大郎張羅着娶親,哪裏還有心思出攤!”
玉芝聽了,心情有些複雜,片刻後方道:“娘,明日咱倆去一趟趙大嫂家,把需要的大料八角什麽的都買齊吧!”
王氏答應了一聲,端着衣服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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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芝兩手都是油醬,坐在明間想着心事:秀蘭應該沒事吧,聽寒星話中之意,許守備這幾日可都在督修堡壘,根本就沒回城……
想到許守備,她又想起了帶着陳富貴去求許守備的陳耀祖,心裏猜測着:高氏和陳嬌娘到底怎麽沖撞了許守備,居然會被許守備命人看押了?
要知道,大概是怕胥吏占女犯的便宜,大周官場一直有一個潛規則——輕易不羁押女子!
玉芝想不出原因,思緒又轉到了陳耀祖身上。
陳耀祖雖然帶着陳富貴和陳耀文救高氏母女去了,可是他和許守備手下的人一點交情都沒有,怕是也無計可施。
想着想着,一個主意漸漸在玉芝腦子裏變得清晰起來。
她垂下眼簾,慢慢計劃着每一步。
待把計劃一步步一環環都想好,玉芝便起身洗了手,也去院子裏幫王氏洗衣服去了。
王氏正在搓洗衣服,見玉芝過來,便笑了起來:“我都打過一遍胰子了,也都搓洗過了,只剩用水清洗了!”
玉芝搖着辘轳,從水井裏打了一桶水,搖搖晃晃提到王氏那裏。
王氏見單薄的玉芝提着一桶水過來,忙道:“你來清洗吧,我去打水!”
她家的水井就在院子裏,母女兩個就着屋子裏透出的光洗着衣服聊着天,倒也清靜。
把洗好的衣服搭在院子裏的布繩上之後,王氏和玉芝就回房睡下了。
她們明日還要早起做桶子雞呢!
大概是胸有成竹的關系,玉芝躺在鋪了厚厚褥子的床上,枕着柔軟的枕頭,很快就進入了夢鄉。
陳耀祖立在鎮西軍營的栅欄外面,陪笑央求着站崗的士兵:“……這位小哥,小的真的是有急事要見許大人,求小哥通融通融……”
站崗的士兵身上穿着青色的甲胄,年紀不大,約莫十七八歲的樣子,陳耀祖都哀求到這種地步了,他依舊看都不看陳耀祖一眼,兀自握着長刀立在那裏。
西河邊夜風呼嘯,陳耀祖冷得打了個哆嗦,搓了搓手,往四周張望了一下,見沒有別人,便從袖袋裏摸出了一粒碎銀子,悄悄往士兵手裏塞。
那士兵一時有些懵,待發現陳耀祖塞過來的是粒碎銀子,猶豫了一下,腦海裏浮現許大人那張似笑非笑的臉,當即身子一凜,馬上把那粒碎銀子還給了陳耀祖,大聲道:“快走快走!再不走,就把你當奸細關押起來!”
陳耀祖吓了一跳,急急往後退了一步。
這時候士兵身後傳來一陣腳步聲。
陳耀祖悄悄觑了一眼,就着軍營門口柱子上挂的氣死風燈,認出是常在自家攤子買鹵肉和桶子雞的小厮寒星,不由心裏一喜,眼巴巴看着那邊。
寒星早看到了立在營門外的陳耀祖,卻裝作沒看到,走到站崗的士兵那裏,把一個肉夾馍遞給了站崗的士兵,道:“大人讓給你的!”
那士兵接過肉夾馍咬了一口,濃郁的肉香和面香立刻充溢在口中。
他含含糊糊道:“謝謝你,寒星哥!”
寒星細長的眼睛瞟了一眼陳耀祖,笑嘻嘻道:“是大人賞你的,你不必謝我,好好站你的崗,別讓奸細混進來就行!”
說罷,他負手揚長而去。
陳耀祖常年在街上做生意,聽話聽音,自然聽懂了寒星話中之意,怕被當做西夏奸細給綁了,不敢再糾纏,急急離開了。
要知道,過了西河就是西夏的地界了,西河鎮确實常有西夏奸細潛入,他要是被當成奸細關押了起來,留下王氏和玉芝娘倆可怎麽辦?
陳富貴不敢上前,正帶着三兒子在軍營外面的岔路前等着,見陳耀祖出來,忙迎了上去:“大郎,見到許守備沒有?”
陳耀祖搖了搖頭:“士兵不讓我進去,也不肯進去通報……”
陳富貴聞言怒氣沖沖,擡手扇了陳耀祖一個耳光,大聲罵道:“廢物,連這件小事都辦不好!”
他轉身就走,一邊走一邊嚷嚷着:“我明日進城去找二郎,二郎最得孫大官人信任,讓二郎去求孫大官人,孫大官人那麽有錢,一定和許守備有來往……”
陳耀文皺着眉頭看了看陳富貴的背影,伸手拉了陳耀祖一下,低聲道:“大哥,先回家吧!”
陳耀祖默默地和陳耀文向東走去。
見爹爹走遠了,陳耀文低聲道:“說實在話,咱娘和嬌娘确實得有人教訓教訓她們,實在是太——唉!”
他嘆了口氣,沒有說下去——畢竟是自己的娘和妹子,雖然這娘和妹子潑悍無賴自私自利,渾身上下都是刺,簡直是一對刺猬母女了!
陳耀祖默默走着路,腳上布鞋的鞋底踩在鋪着沙子的大路上,發出“沙沙”的聲音。
其實他知道要救自己的娘和妹子,自己出面還不如讓玉芝出面找寒星,可是這話怎麽和玉芝說?
他可沒這麽大的臉!
軍營中豎着一座高高的堡壘,堡壘的最頂層燈火通明,尉氏縣的守備許靈正在和尉氏知縣周長青喝酒。
許靈正拿了軟布擦拭一柄寶光燦爛的匕首,見寒星進來,“嗤”地笑了一聲,道:“喲呵,大俠進來了!”
寒星笑微微上前,摸了摸正在熱水中溫着的酒壺,見已經溫好了,便拿起來給許靈和周長青各斟了一杯,口中道:“大人,陳家的玉芝您是見過的,多可愛的小姑娘啊,偏偏高婆子娘倆老磋磨她們母女,我也只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
許靈端起酒杯一飲而盡,清俊的眉眼在搖曳的燈焰中有些迷離:“只要你不打着老子的名義幹壞事,別的随便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