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相見時難別亦難
顧陽回到S市，已是深夜。
次日一早，就被毛含玉召回公司碰面商議項目。自顧陽美國考察後，姚茹茹公司已經開始陸陸續續發過來一些項目，試水合作。顧陽忙碌一天，擡眼外望已是晚上，他心裏還裝着事，準備早點離開公司。
“還是沒有找到夏憶南？”毛含玉問。
顧陽搖搖頭，從辦公桌上拿起車鑰匙，落寞的走出辦公室。
寒冷的天氣裏，街上也不似往常熱鬧。兩個多月來，顧陽期待的那盞燈始終沒有亮起。即使這樣，只要他人在S市，也總是習慣性的在這裏停留一會兒，其實根本不再抱期待，來一趟就是讓那個沒着落的心稍稍安寧。
車子停在臨時車位，顧陽抽了顆煙才慢慢移步到那個熟悉的小高層下面。夏憶南屋裏的燈亮着！！！
顧陽怔了怔，一度覺得這是自己過于期待而出現的幻像，他稍稍平靜，用手指點着，仔細的數了數樓層，5樓，中間戶，絕對沒錯！！！他飛跑着進入公寓大堂。周末出入的人多，兩部電梯層層停靠，顧陽心裏的思念在激烈發酵，他覺得一秒鐘都沒法再等下去，奔到安全通道，一口氣跑到5樓。
喘息間，擡頭看見5樓電梯口李錦兢寵溺的摸了摸夏憶南的頭發，然後走進電梯離開。顧陽站在原地，他看得到夏憶南的背影，卻看不清夏憶南的表情，恍惚間又覺得連她的背影也越來越模糊。
一直以來，他不願意去相信凱瑟琳，也不願意去相信那些拼拼湊湊的線索。
可這一刻他忽然覺得怯于面對眼前的情況，他覺得自己應該退回樓梯，退回車裏，退回公司盯項目，他想他今天不應該來，以後也不必來了。就在這些雜念間，夏憶南聽到動靜轉過身來。四目相望許久，顧陽還是鬼使神差的走了過去。他在她面前變得健忘，變得不記仇。他伸出手輕輕摸着那張朝思暮想的臉。原本他有很多疑惑，可此刻卻突然什麽都不想問了。只霸道攬她入懷，這一瞬整個心完滿踏實。
夏憶南閉着眼睛蜷在這熟悉的懷抱裏，輕輕的嗅着他的味道。躲避了這麽久，以為終于有那麽一點點免疫力，可再次被擁入懷才發現“愛你”和“試着愛別人”中間竟差了那麽多的內功。對你天生沒有抵抗力，這是基因的缺陷。
夏憶南閉着眼睛，氣若游絲輕吻着顧陽溫暖的頸，耳垂和面龐，好像略重一分都會驚醒自己的美夢。呼吸相聞間，顧陽覆住夏憶南的唇，輕輕慢慢的掃蕩。
此刻思念像酒，迷醉了動情中的兩個人。酒醒之後的交代局卻顯得格外慘烈。
從電梯口到夏憶南的房間，這短短幾步路，顧陽無比清醒：你去了哪裏？都發生了什麽？李錦兢的摸頭殺意味着什麽？我們現在是什麽關系？顧陽的心抽搐着疼。某一刻他試着放下的糾結又卷土重來，他覺得必須詢問：“我需要一個解釋夏憶南。”
夏憶南的身體微微抖了一下，即使做了最充足的打算，在他面前她也無力辯白，只弱弱的說：“你該看到了。”
這個無恥的女人，你本可以慌亂的解釋，哪怕只是拙劣的謊言，我也可以放低智商原諒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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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的吻，分分明明讓顧陽覺得她的感情是熾烈的，是心無雜念的，她不像一個愛上別人的人。
“夏憶南，你是單方面給我們倆判了死刑嗎？”
“我判死刑的時候，你就立即執行了啊，顧陽我們是神隊友。”夏憶南掏出手機，打開相冊裏的視頻給顧陽看，是他和姚茹茹挑戒指的視頻。
姚茹茹趾高氣昂的時候夏憶南沒有灰心，顧媽媽上門勸退的時候夏憶南沒有灰心，顧陽跟姚茹茹共赴美國考察的時候夏憶南還是決定再賭一次，可當看到顧陽和姚茹茹一起選戒指的視頻，夏憶南忽然覺得釋然了：老天都選擇不欺瞞我了，那麽願賭服輸吧。單戀五年又相愛一場，這已是她能做到的極致，如果說真的還能再做點什麽，那便是成人之好。
顧陽拿過手機細細看着視頻，心中一驚問：“哪裏來的視頻？”
“你出發去美國那天，穆雪從新加坡帶團回來，機場拍下來的。”
急于辯白，可是戒指當時留在奢侈品店刻字，回來就一直尋找夏憶南，根本沒去拿回來，這下空口無憑。他決意打電話給姚茹茹，讓她佐證，這個可以的，夏憶南會相信。
可拉上夏憶南手準備解釋的那一刻，卻摸到了她無名指上的戒指，一閃一閃格外刺眼。
“我訂婚了。”
顧陽慢慢放下他手中她冰冷的手，在內心狠狠嘲諷自己，他恨自己還在想着怎麽跟人家解釋真相，原來一山還比一山高，現在流行不解釋。夏憶南，你要挽着別人的手，做着曾經允我的事，良心不會痛嗎？
顧陽苦笑着，此時再解釋幹嘛，由着夏憶南的想法，顧陽順坡下驢：“真好，夏憶南，以後我們都是天黑有燈，落雨有傘，身側有良人的人了。”
顧陽說完擡頭看着夏憶南的臉，似乎有來不及掩飾的慘白和痛苦。這是壞女人慣會使用的演技嗎？
“是啊，真好。你好就好。”夏憶南今晚第一次直視她深深愛過還深深愛着的俊朗面孔，未來山高水遠，該是不複相見了。
“你也覺得我很好是吧？”顧陽站立的身子慢慢靠着沙發背，聲音低到了極致。
“何止是好。初戀初心，輾轉多年，強勢回歸。你和姚茹茹活成了衆人眼中的愛情樣板。只是我很遺憾做了那個不和諧的插曲，好在沒影響你們的美好結局。”夏憶南從書桌上抽了紙巾，拭了一下淚目。
“夏憶南，你說怪不怪，即使現在看到你的眼淚，我還是那麽心疼。你需要愛情的時候，羞答答的在我這裏拿走愛情。現在體驗完了，怎麽樣？感覺枯燥乏味了吧。你就是這麽一個不負責任的人啊！你要是有一丁點的深情，也沒有我和姚茹茹的今天啊。算了，我只當這些年是誤入桃花源，貪圖快樂了。但是今天我會打包收拾好我對你付出的所有感情，頭也不回的滾蛋，然後好好的活成你心裏的樣板。”顧陽頓了頓，繼續發難：“只是，我很迷惑，你剛才的吻是什麽意思？即使是我厚着臉皮來找你來黏你，你也該把我推開不是嗎？你是在跟我飙演技嗎？怪不得吳教授多年前就勸你去S市戲劇學院進修，他老人家的眼光可真是精準。”
夏憶南面龐上全是淚水，沒有再聲響。
此時夏憶南的手機在顧陽手裏響起，鈴聲是顧陽的清唱，屏保也是兩人在母校的情侶寫真。來電的是李錦兢，顧陽覺得諷刺極了。
原來李錦兢在電梯合攏的瞬間，看到了顧陽。他本想立刻返回，但猶豫良久還是選擇走掉。他知道三個人終究都要選擇面對的，這原就是場博弈。上車後打着方向盤疾馳而去，他安慰着自己幸福在計較的反方向。但他最終還是沒有說服自己，車子開出小區，又折返回來，雖不準備直接幹涉，也需要旁敲側擊或者等着看最終結果。顧陽久久沒有下來，他很是不安，按捺不住患得患失的心情，撥出了這個電話。
鈴聲一直回蕩，夏憶南腦中嗡嗡響，她并不打算接電話，她不想眼前的局面往更壞的地方滑去。末了電話聲停下來，屏幕自動鎖住。顧陽盯了手機良久，試探着輸入自己的生日，手機啪的解鎖。打開手機相冊，密密麻麻的照片全是四年間他們倆的點點滴滴。
顧陽鼻子裏發出一點嗤笑：“夏憶南，你這樣的表現怎麽找你的老板述職？前男友錄的鈴聲，和前男友的各種合影，前男友的生日當解鎖密碼。你們的企業文化真是豪放。你不在意，李錦兢不在意，我和......茹茹很在意，你要懂得尊重別人。”
夏憶南從顧陽手裏拿過手機，逐個操作删除，心中有多麽兵荒馬亂，臉上就有多麽波瀾不驚。顧陽心裏一陣陣鈍痛，是他示意她删除他們的照片，可看到她聽話的删除，自己的心裏為什麽還是這麽的失落和痛楚。
屏保的這組照片曾連他最苛刻的創意總監毛含玉都贊嘆不已，說他倆結婚的背景牆就用夏憶南花癡的看着他的這張。幾個月前還纏綿悱恻談婚論嫁的兩個人是怎麽在無形中分崩離析的。
大概是删除完了，夏憶南拉開書桌抽屜，拿出歐米茄手表和他們的情侶手環遞給顧陽。顧陽清淚滑落，冷笑一下：“不喜歡的話，自己去扔。”扭頭離開，關上夏憶南的大門，卻回頭輕道：“老婆，再見。”
原來這世上最難過的事，不是我找不到你了，而是你我面對面站着，我們卻不能像從前那樣了。
夏憶南噙淚坐在沙發上嘆了一口氣，這次她覺得自己就是再嘆十八口氣也沒法表達內心的郁結。七年前的告別，她尚有希翼。這一次的告別該是一勞永逸了。
夏憶南問自己：如果回到從前，你還希望和他在一起嗎？當初是不是就應該遠遠的默默的看着他，不驚動不打擾，只是把那份欣賞暗藏心扉。但夏憶南知道，即使重新選擇，她還是會不假思索飛蛾撲火，哪怕只能留戀那片刻溫暖。人一輩子總要有一次接近完美的奢侈。
這個戰場，雙方都潰不成軍。雖所懷同感，卻只能各自難過，不能抱團取暖。
李錦兢看到顧陽走出公寓大門，旋即下車，站在車門邊。顧陽徑直向他走過來，目光淩厲：“我想知道你對夏憶南是真誠以待還是另有所圖？聽說你一直是個不婚主義，不好意思，夏憶南躲開我的這段時間，我去你們公司找過她，凱瑟琳主動跟我聊過一些事情，我想我對你有所了解，才會有所擔憂。”
李錦兢從口袋拿出來一張小小的照片：“這是我的妻子，她車禍去世十四年後，我認識了夏憶南。”
雖燈光微弱，顧陽還是看到了照片上那張和夏憶南相似的面孔。
“所以你失而複得的代價是別人的山河破碎？”顧陽走出幾步又忍不住轉過身對着李錦兢發問。
“你們在一起的時候，我從不觊觎。但她自暴自棄，準備随便找人潦草結婚時，我為什麽不能放手一搏。”李錦兢聲音平靜而铿锵。
顧陽眼前浮現出夏憶南相親時頹廢絕望的樣子，心裏一陣鈍痛說：“從未觊觎也未必吧？你由着你家老太太對夏憶南關懷備至，隔三差五邀回家吃飯，送名牌錢包，送愛心便當。你的媽媽做這些難道不是在為你鋪路嗎？”
“其實爸爸媽媽是我的岳父岳母，我妻子去世後，我們以父母子女的名頭繼續相處。他們心地善良，疼愛夏憶南是發自肺腑的在補足對亡女的遺憾，沒有什麽算計鋪墊。”李錦兢目光真誠坦然。
顧陽忽然間沒了怨怼。他回到自己的車裏坐了良久，才開車回家。
他有他的委屈，他從來沒有想過要和姚茹茹再複合。他欣賞自己的媽媽和姚茹茹那樣的女強人，但在這漫長人生中，他最想要的只是可以和他互黑互愛的夏憶南，清晨給他一個響亮的morning kiss的夏憶南，笑着替他暈開臉上護膚霜的夏憶南。躺在床上，顧陽覺得枕邊無比荒涼，無望無果的想念是那麽猖狂的挑釁着他。
他撥通毛含玉的電話：“毛含玉，我準備最近出發去美國，留在美國工作一段時間。”
離開S市前晚，他把外婆的泥鳅背金戒指，媽媽給的戶口本，還有帶着夏憶南唇印的一打杯子，深鎖進了保險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