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流離不平
兵馬未動,糧草先行。
很多時候打仗拼的不是戰力,而是雙方的糧食儲備,曹操和孫堅許久沒有打過這麽酣暢淋漓的仗,擊潰白繞、于毒、眭固三部的黑山賊後再接再厲,順便把不小心打到他們附近的南匈奴于夫羅部打了個老實。
中山那邊的糧草補給非常及時,曹操甚至以為那被兩個弟弟傷透了心的袁氏兄長是看他寫信寫的好,直接拿他當親弟弟來幫了,不然怎麽會又給兵又給糧還給的那麽迅速?
袁本初靠不住,他們兒時的情誼也靠不住,和霁月光風的兄長相比,他袁本初簡直就是個陰險小人,不管怎麽說,那個大哥他曹孟德認定了。
袁紹袁術是親弟弟怎麽了,他比那兩個人能幹的多,還沒有惹大哥生過氣,只要他足夠能幹,大哥以後肯定還幫他。
曹操打着自己的小主意,不管戰事多忙,也要隔個三五天就往中山送封信彙報彙報情況,包括但不限于糧草的去向、呂布的現狀、黑山賊的慫樣、以及他的思想狀況。
他雖然人不在大哥身邊,但是心裏一直想着大哥,糧草精兵都用在了刀刃上,一分一毫都沒有浪費,溫侯在兖州也很好,作戰勇猛聽指揮,依舊是那個出陣就能吓得敵人屁滾尿流的呂奉先。
原煥開始以為曹操只有糧草不夠的時候才會給他寫信,沒想到過幾天又有信從兖州送來,之後就一發不可收拾,再也沒斷過。
不愧是酷愛給謀士寫情詩的曹老板,煽起情來一般人還真頂不住。
說起剛被曹操打跑的于夫羅,這個倒黴蛋之所以留在中原,還和中山郡有點關系。
前些年張純聯合鮮卑造反,朝廷無力鎮壓,于是向匈奴調兵,南匈奴羌渠單于之子、右賢王于夫羅帶兵響應大漢號召,前往冀州、幽州一帶平定張純的叛亂。
只是他離開不久,南匈奴就發生了政變,羌渠單于被殺,須蔔骨都侯被立為單于,于夫羅當時就跑到洛陽找皇帝訴哭訴,當時的大漢天子還是靈帝劉宏,按理說于夫羅身為羌渠單于之子,理應回到匈奴繼承單于之位,但是靈帝非但沒有讓他繼位,甚至不允許他回匈奴。
須蔔骨都侯很快被殺身亡,朝廷沒有派人去管,反而将單于之位空着,讓南匈奴的老王去管理南匈奴諸部,于夫羅沒有辦法,只能留在中原。
朝廷不給他們發糧饷,又不讓他們回匈奴故地,為了不讓軍隊餓肚子,他只能在河內一帶劫掠百姓,靈帝駕崩之後,又趁黃巾之亂,跟河東的白波賊一起進犯中原。
于夫羅之前主要活動在太原、河內一帶,關東聯盟讨董時一度和河內太守張楊一起讨伐董卓,不久前挾持張楊背叛袁紹出走,剛被麹義打的逃亡黎陽,還沒來得及重新整頓勢力,就又撞上了曹操和孫堅。
張楊在關東聯軍中依附袁紹,曹操當時也在袁紹手下,倆人雖說不怎麽熟悉,但是好歹共事了不短的時間,既然碰上了,總不能見死不救,于是就把張楊給救了下來。
可惜跑了于夫羅。
東武陽官署,曹操等人終于有空開慶功宴。
黑山賊出現在兖州一個多月,将兖州百姓禍害的不輕,兖州牧劉岱倉促出擊反而丢了性命,更讓黑山賊嚣張的不能再嚣張。
如今兖州牧的人選還沒有出來,曹操身為東郡太守,沒打算一直等到各方博弈得出結果,好不容易打完黑山賊,他得回東武陽論功行賞。
連着兩個月連軸轉,将士們也受不了,怎麽說都要犒勞犒勞他們。
曹操自己算着軍中糧草,感覺可以小小的放肆一下,沒想到他們剛剛回到官署,還沒來得及下令慶祝,周邊的百姓就帶着食物酒水過來慰問他們了。
飯菜是百姓自家做的家常便飯,酒水也是寡淡的濁酒,官府本不應拿百姓的錢糧,可這些百姓自發前來,送到官署的也不是錢財,而是自家做的飯菜釀的酒,東西放下之後就立刻離開,他們想還也不知道還哪兒去。
呂布随手拿起一個酒壺,灌了一口沒什麽味道的酒水,咂咂嘴嘀咕道,“感覺還不賴。”
他以前在長安的時候,別管是百姓還是當官的,看見他都會跑的老遠,董卓老賊府上美味佳肴不重樣,像這種寡淡的濁酒根本入不得他的口,偶爾嘗嘗鮮也不錯。
曹操讓人将堆在官署門口的慰問品收起來,待會兒和酒肉一起送到大營犒勞士兵,尤其是那些兖州官兵,讓他們看看兖州百姓都是什麽樣的人,他們遇到戰事不思保家衛國反而臨陣脫逃到底臉不臉紅。
曹仁一直留在官署沒出去,收到舉行慶功宴的消息後就命人準備,看到他們回來直接到門口迎接,“兄長,諸位将軍,宴已備好,咱們沒什麽好東西,就一句話,管飽。”
夏侯惇正好走到他跟前,聽到這話直接在他腦門上來了一下,“哪兒有你這麽說的,慶功宴慶功宴,就算沒有好東西,編也得編出花來,懂不?”
“不懂,你懂得多下次你留守後方。”曹仁不服氣的捂着腦袋,一個個的都去戰場沖鋒陷陣,留他自己在官署給堂兄打下手,最後堂兄自己都帶兵出去了,還留他在官署不讓出門,美名曰:坐鎮後方。
就是嫌他年紀小怕他壞事兒呗。
夏侯淵從後面跟上,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子孝這次幹的不錯,下次一定帶你出去。”
曹仁面無表情的哦了一聲,下次一定下次一定,這句話他聽的耳朵都起繭子了,也沒見哪次真的讓他出去了。
幾人說話間,官署正廳也到了。
曹操親自帶着呂布孫堅坐到上方,等親信弟兄們都坐下,這才笑眯眯走到自己的位子,酒過三巡,醉意微酣,這才轉向孫堅的方向,不着痕跡的問道,“烏程侯仁義,不顧手頭之事馳援兖州,那于夫羅向南逃竄,十有八九會到袁公路處,烏程侯接下來打算如何?”
“袁術勇而無斷,非治亂之主,某如今已經違抗軍令,此間事了也不欲回返。”孫堅将樽中酒水一飲而盡,想着他和曹操有着在關東聯盟被坑的一臉血的共同經歷,提到袁術也沒怎麽遮掩。
是袁公路先不做人,他何必在外面給他說好話。
曹操想起關東諸侯剛剛聯盟時的雄心壯志,再看看現在各方人馬混戰不斷的情況,放下酒樽唏噓不已,“我等為營救天子而聯盟,不料所托非人,最後竟淪落到如此地步,悲哉哀哉。”
“有孟德兄此等英雄人物在,這世上還算留有些許清明。”孫堅搖搖晃晃站起身,走到曹操跟前把酒滿上,“來,孟德兄,幹!”
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的回憶往昔,旁邊,曾經在關東聯盟對立面的呂布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
不是他瞧不起誰,而是在他眼裏,在座各位一個能打的都沒有,當初要不是他要給胡轸一個教訓,有他呂奉先在,孫堅能打得了勝仗才怪。
董卓老賊身邊将領不少,品行令人稱道的一個沒有,耍陰招倒是各個都不露怯,就關東聯盟那十八路諸侯湊在一起吵來吵去的架勢,再給他們十年他們都打不到洛陽。
算了算了,敗軍之将酒後失言,他就不去戳穿他們的幻想了。
“人俊心善”的呂大将軍撇撇嘴,不去摻和旁邊兩人敘舊,兖州這邊的黑山賊已經潰不成軍,慶功宴過後他就能回安國袁府,不跟這些敗軍之将一般見識。
上面幾個喝得有點高,底下的武将們也三三兩兩的說悄悄話。
夏侯惇沒喝幾杯,分神聽着上面幾位的談話,有點擔心他們會不會打起來,“妙才,要不要上去提醒一下,溫侯還在席上,他們說關東聯盟的舊事是不是不太妥當?”
“的确不太妥當。”夏侯淵點點頭,然後擠眉弄眼回道,“你膽大你去提醒。”
夏侯惇:……
夏侯惇自認為膽子不大,于是轉向另一邊,“子廉,溫侯還在席上,你要不要上去提醒一下,讓他們說點別的?”
曹洪剛剛聽到他們倆的對話,沒想把事情往身上攬,于是接力一樣轉向曹仁,“子孝啊……”
“別想坑我,如今的曹子孝已經不是當年的曹子孝,你們坑不到我。”曹仁揚起下巴瞥了他們一眼,拿起筷子開始埋頭猛吃,什麽談不談話的他不知道,填飽肚子最重要。
夏侯惇問了一群,沒有一個人敢上去打擾那倆人痛罵關東聯盟的那些盟友,看呂布臉上沒有什麽不高興的意思,甚至還饒有興趣的聽的起興,于是也不管了。
都是自己人,最多喝上頭了出去打一架,打完之後還是好兄弟。
這邊吃吃喝喝無事發生,孫堅的親信那邊卻還在讨論,他們讨論的不是上面兩位說的話合不合适,而是接下來應該去哪兒。
冀州在袁紹手下,他們兵馬太多,不容易掩人耳目,進入冀州境內就會被發現,那兒是袁紹的地盤,他們肯定沒法反殺袁紹,最後沒準兒損兵折将還要逃到別處。
“袁術哪兒肯定不能回去,将軍沒去讨伐劉表,他肯定又氣又怒,現在是騰不出手,等到能騰出手,下一個要讨伐的就是咱們将軍。”黃蓋嘆了口氣,将軍覺得走一步是一步就好,沒辦法,只能他們這些屬下來幫他操心。
祖茂倒不像他那麽擔心,他在兖州這些天感覺比在袁術身邊舒服多了,打起仗來不用擔心有人背後捅刀,不用擔心糧草不夠,不用擔心太出風頭被針對,他們再怎麽出風頭,還能比得上呂奉先不成?
就算不能去中山,他們留在兖州也行啊。
程普給他們把酒滿上,“剛打完勝仗,不要擔心那些有的沒的,咱們将軍什麽性子你們還不清楚,別看他嘴上不說,心裏肯定有想法了。”
韓當幽幽擡頭,“德謀,将軍上次投奔袁術之前,你也是這麽說的。”
程普轉過頭,從桌上撕了個雞腿塞到這人嘴裏,“吃你的,別說話。”
韓當慢吞吞咬着雞肉聳聳肩,表示自己不摻和他們的悄悄話,他好好吃飯總行了吧。
孫堅不知道他的弟兄們在說什麽,拉着曹操把關東聯盟裏只說不幹的家夥們罵了個狗血淋頭,罵痛快了之後才想起來旁邊還有個一直沒說話的呂奉先,于是端着酒樽轉過去,“溫侯之勇武天下無雙,當日陽城外見到溫侯,便覺溫侯非常人能及,如今一見,果真是伏虎降龍之姿。”
呂布聽到有人誇他立刻精神了,會說話就多說幾句,這話他愛聽,“烏程侯骁勇善戰,同樣無愧于江東猛虎之名。”
這人剛才說他有伏虎降龍之姿,也就是說自認為比不過他,既然那麽有自知之明,那他就不那麽矜持,也跟着誇兩句吧。
孫堅已經喝暈乎了,完全沒有注意到話裏還有陷阱,兩個人你一樽我一樽,很快開始勾肩搭背稱兄道弟,“溫侯,恕某失禮,前些日子原太守送信于我,令我等協助兖州抵禦黑山賊,如今黑山賊已退,袁術處也回不得,咱們習武之人沒那麽多彎彎繞繞,兄弟我就問一句,原太守那兒還缺人嗎?”
呂布聽到這話打了個激靈,酒勁兒瞬間散的差不多了,再看向孫堅的時候就不像剛才那麽友好,而是多了幾分挑剔,“我家主公啊,我家主公眼光可高了。”
孫堅晃晃腦袋,眼光高不是問題,他孫文臺這等猛将,天底下比他厲害的人一個巴掌都能數過來,別管原太守眼光有多高,他都會符合條件。
他們同是寒門子弟,相處起來肯定沒那麽多勾心鬥角,還不會被那些世家子明裏暗裏瞧不起,将他收入麾下,到時候幹掉袁紹占領冀州不是問題。
曹操眼睛亮晶晶的直點頭,大哥是袁本初的兄長,長幼有序,要他說,大哥完全可以自己當冀州牧。
呂布聽他們誇自家主公比自己挨誇還高興,臉上藏不住情緒,笑的眼睛都只剩下一條縫,沒錯沒錯,就是這樣,他們家主公就是那麽好。
慶功宴的酒肉算不上好,但是架不住大家夥高興,除了站崗防守的那些士兵,所有人都有了醉意,直到月上中天,這場宴席才圓滿結束。
第二天一早,曹操收拾好行裝,身後跟着夏侯惇和曹洪,留夏侯淵和曹仁在官署看家,他要親自去中山感謝袁家兄長,只要大哥沒意見,他将把大哥當親哥來孝敬。
曹仁目光幽怨的看着曹操,每次都留他看家,他什麽時候才能獨當一面?
曹操、曹洪、夏侯惇都假裝沒看到他的眼神,有什麽話都和夏侯淵安排,不多時,孫堅也帶着程普、祖茂來和他們會和。
幾人簡裝輕騎,跟在呂布軍中離開東郡向北而行。
中山,安國袁府。
盛夏悄然而至,炎炎日正午,灼灼火俱燃,正午時分,莊子外面的田地裏看不見人影,佃農全部回家乘涼歇息。
主院之中,原煥看向前來報信的仆從,以為自己剛才聽錯了又問一句,“你方才說,奉先帶了曹孟德和孫文臺一起回來?”
“正是,奉先将軍已經到莊子了,馬上就會帶他們來見家主。”仆從回道。
“請兩位荀先生到客室。”原煥将賴在他懷裏不肯走的小家夥交給奶娘,輕撫胸口平複心情,然後站起來喚來陶姬,“這身衣服太過素淨,可有別的見客的外袍?”
曹操和孫堅一起來做客,趕緊換身衣服以示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