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宗啓颢要和祝斯寧一同用膳,還安排了大太監姜偉向來椒房殿這邊做好恭迎聖駕的準備。
椒房殿上下就喜得跟過年似的。
祝斯寧空着手轉了一圈,所有看到他的人都是一副“殿下怎麽可以在這裏,快躺着好好休息”的表情。
宗啓颢直到掌燈時分才到。
晚飯早已備好,二人落座後,宮人依次擺上桌。
彈舌爽滑的鮮蝦粉絲,餡香皮脆的酥皮蟹,再加上清甜的梨藕汁解膩,祝斯寧吃得十分滿足。穿越後跟着父兄在邊境,難見海河鮮味,更別說這種費時費工的酥皮蟹,他是見都沒見過。
禦膳房上了八個酥皮蟹,宗啓颢吃了兩個就覺得膩味沒再吃。
祝斯寧接連吃了四個,見宗啓颢沒有再動筷的意思,沒好意思再吃下去,留兩個在盤底。
“陛下不吃嗎?”
宗啓颢搖頭:“你吃吧。”
“謝謝陛下。”祝斯寧眉開眼笑,手上筷子迅速夾起一個酥皮蟹,放入宗啓颢碗裏,“我們還是一人一個吧,這個吃太多也不好。”
好東西要分享,也不能一下子吃太多,要不然下次就沒那麽好吃了。
宗啓颢沒有立即動作,另一邊的祝斯寧已經迅速将面粉做的蟹腿啃完,只留下滿是裹着酥皮的蟹殼,揭開酥皮就是粉嫩肥甘的蟹粉。
最好吃的要留到最後吃才香。
祝斯寧小心地咬下一口酥皮,上面還帶着一點蟹粉,鮮味在口中炸開,舌頭都能掉下來。
宗啓颢盯着自己碗裏的酥皮蟹,筷子在酥皮上點了點,金黃的酥皮發出清脆的爆裂聲,些許碎片粘在筷尖。
一旁伺候的姜偉注意到剛才皇後是用自己的筷子夾菜給皇帝,俯身上前,剛想趁祝斯寧不注意撤下宗啓颢的碗,就見宗啓颢夾起一點一點吃了起來。
姜偉悄無聲息退下,就當沒看到。
飯畢,宗啓颢占了書桌批奏折去了,祝斯寧不敢打擾對方,裝模作樣找了本大部頭,靠在貴妃椅上有一搭沒一搭地翻着。
沒多久,宗啓颢就聽到一聲沉重的重物落地聲,循聲望去,祝斯寧還保持着翻書的姿勢,眼皮卻已牢牢粘合在一起。
默然給宗啓颢磨墨的宮人也沒想到皇後連個樣子都裝不下去,嘴巴抿得緊緊的,肩膀卻輕微聳動。
宗啓颢淡淡瞥了她一眼,對方立即低眉順眼躬身告退。
一轉眼,殿內就只剩宗啓颢和睡着的祝斯寧了。
與祝斯寧大婚後,這是宗啓颢第二次踏足椒房殿。
可以看出,椒房殿的宮人對祝斯寧這位皇後并不反感,甚至還很喜歡,犯了錯也不見慌張,從從容容行了一禮再走。
——這和宗啓颢前世時很不一樣,蕭逸明對這些宮人談不上苛刻,卻不喜歡他們随意亂來,而更遙遠些的關于祝斯寧的記憶,宗啓颢已經模糊記不清。
更多的是記得這人憋氣憋到通紅的眼睛,看着随時就要落淚卻死死睜大眼睛,上牙牢牢地咬着嘴唇,一個字也不說,就那麽僵着脖子直直地看他,與他對峙。
那會兒他們關系已經很糟了,秦王因為頻頻抵禦外敵聲望極高,祝斯寧和他沒有共同話題可說,亦不滿他倚重蕭逸明,兩人坐在一塊視線都不會交集,連表面功夫都維持不住。
殿內的擺設沒有變化太多,不少貴重飾品甚至都收起來沒有擺放,博古架上空的位置添了一些宗啓颢沒見過的小擺件,看着精巧,湊近一看就知道大多是木制品,不甚值錢。
傳聞都說秦王二公子驕奢蠻橫,吃的用的有一點不順心就要大發雷霆,這回入宮當了皇後,只怕後宮再無一日安寧,整日鬥法是少不了的。
然而前世,直至祝斯寧反叛出京,後宮其他嫔妃都沒說過他半個不好。反而是蕭逸明當了皇後以後,整個後宮才開始争鬥不休。
宗啓颢站在祝斯寧面前,遲疑地伸出手,點了點沉睡的人的臉頰。
軟軟的,溫熱的,還很有彈性。
看樣子平日絕對沒少吃。
宗啓颢以往還真沒注意到,他這個皇後胃口不是一般的好,到哪裏都能吃得歡實,吃飽了還有閑心關注別人。
上一世他就是這樣默默注視自己的嗎?
指尖停在祝斯寧的唇角,見對方睡得深沉遲遲沒有醒來的跡象,宗啓颢視線又轉向別的地方,頭發整齊地紮成一束自然垂落,露出光潔的額頭,祝斯寧私下的裝扮都是怎麽簡單怎麽來。
憑心而論,他這個皇後是長得不差的,五官無一不精巧,只是和大衆喜好的端莊清麗截然相反,不過幸好對方從小跟着父兄在邊境那種粗犷的地方長大,從未想過要利用自己的相貌優勢,一舉一動都帶着一股莫名的直爽,反而弱化了他的相貌帶給人的沖擊。
大婚當日,他喝多了酒,連合卺酒都是強撐着才咽下去。
合卺禮畢,宮人将酒盞一仰一覆置于床下,悄聲退出,将空間留給帝後二人。
喝多後宗啓颢意識便昏昏沉沉,入目皆是紅色,腦中又有無數記憶翻湧,陡然一擡眼發現有個人無聲走近,迅速一把将人推開。
“陛下喝水不?”
祝斯寧自己喝完水,看見宗啓颢一直坐着不動,便順手給他倒了一杯。猝不及防被推倒在地,幸好及時護住水杯,才沒有摔掉引來宮人查探。
周圍燭火搖曳,宗啓颢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眼中滿是驚疑。被他推開的少年就這麽坐在地上委委屈屈地捏着衣擺茫然無措。
瞥見被祝斯寧安穩放在地的杯子,宗啓颢才稍稍醒過神來。
“祝斯寧——”
“嗯?陛下叫我?”
祝斯寧擡起頭來。
為了表示喜慶,妝娘在他的眉尾眼周抹了一層薄薄的胭脂,嘴唇因為祝斯寧不肯,只匆匆在唇珠上點了一下,然而這會已經被他喝水暈開,化為一片水紅。
這落在剛重生歸來的宗啓颢眼中,就是心機妝,完全是為了吸引他的注意力而準備。
他緩步邁向祝斯寧,居高臨下審視他:“朕還是第一次見皇後,那日秦王與世子回京,梓童是在後面的馬車中,所以朕才沒看到。真是可惜了,朕居然才意識到,原來皇後也是個……樣貌不俗的明豔美人。”
“過獎了,”祝斯寧禮尚往來,“陛下也是英明神武,十分帥氣。”
宗啓颢猶豫要不要伸出手暫且做下表面功夫:“地上涼,皇後還是……”
下一瞬,祝斯寧終于整理好自己的衣擺站起,一手提衣擺,一手将地上的水杯撈起:“裏面還有,陛下喝吧,不夠我再給你倒。”
望着水杯裏墊底的那點水,宗啓颢面上神色不定,回頭瞧見祝斯寧迫不及待地解下外衣,頓時連水也喝不下了。
“你做什麽?”
“脫衣服啊。”祝斯寧皺起眉頭,小聲嘀咕,“這衣服怎麽脫來着,這扣子怎麽解不下來……”禮服很重,既然已經不再需要,祝斯寧就像不想再穿了,這樣行動也不方便。
宗啓颢重重放下水杯,問道:“你很着急?”
“是啊,這衣服……嘶……”
宗啓颢眯着眼看了會,發現祝斯寧自始至終都是低着頭在專心解衣看都不看他一下,他從後面走近祝斯寧,伸出手搭在他的腰上:“朕幫你。”
他幾下就解開讓祝斯寧的腰帶,修長的手指很快轉了方向,一路向上直到祝斯寧的脖頸處。
這個脖子修長優美,看起來很是柔弱,輕輕一掐就能斷……
“咦,這個就不用了,我還是會的。”祝斯寧按住宗啓颢的手,及時避開殺機。
祝斯寧脫下厚重的禮服後重新倒了杯水給宗啓颢:“謝謝陛下,喝點熱水。”
手上握着溫熱的水杯,宗啓颢這才算是真正的意識到世上還有如此怪誕的事,還是發生在自己身上。
卧榻之側,不容他人酣睡,既然重來一回,他便不想再和對方有太多牽扯的,還拿出了國事做借口。
不想他話還沒說盡,祝斯寧就理解道:“我知道陛下很忙的,沒關系,你先忙,我先睡。”
宗啓颢頓時愣在原地。
總覺得好像有哪裏不對。
祝斯寧又問道:“陛下怕黑嗎?”
“當然不怕,”那時宗啓颢心下發笑,以後會造反又如何,現在還不是被他捏在手裏,當下換了對策,“我就在旁邊,燭火也不會滅,皇後且安心睡。”
然而急着會周公的祝斯寧沒有聽清他在說什麽,含糊道:“那就麻煩陛下等會睡的的時候把燭火都熄了吧,防火還是很重要的。”
他說完,翻了個身往裏一讓:“另一邊給陛下,應該夠了吧?”
宗啓颢:“……夠的。”
莊周夢蝶非虛妄,他重生了一遍,對方似乎也不像前世那般跋扈狂妄。
宗啓颢忍不住捏了捏祝斯寧的臉,如果對方沒有同他一般的奇遇,總不可能是其他人假冒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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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斯寧隐約能感覺到身上似乎有個巨大的陰影,壓得他不能順暢呼吸。忍無可忍地睜開眼,才發現自己整個頭都埋在被子裏。
旁邊睡着的就是宗啓颢,祝斯寧睡在裏邊,兩人中間隔着一條過道,界限分明。
整個人都被捂出汗來,祝斯寧幹脆掀了被子坐起來散熱。
四周寂靜無聲,距離床邊不遠的角落還有一盞燈亮着,透過朦胧的紗帳氤氲成模糊的一團。
祝斯寧一時沒了睡意,越過宗啓颢下床找水喝。
被祝斯寧的動作驚醒,宗啓颢模模糊糊只能看到一個人影,警覺地抓住祝斯寧的手腕,将一只腳踏在地的人反手拖回床上按住。
“你要幹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