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開春之後,西南久旱不雨,國庫接連撥款救助,卻杯水車薪,成效始終不大。
面對各方的責問,戶部尚書幹脆撂了袖子,連聲指責吏部官員考核,選用的官員都是庸才廢物,那麽多救濟的錢糧投進去,一個水花都沒見着。
除此之外,六部其他部門也被殃及池魚,一個個都只會開口要錢說是要辦大事,等到真出了事的時候,卻一點用都沒有。
宗啓颢在龍椅上端正坐着,心神卻不在下面亂成一鍋的朝堂上。
下面的臣子一個個義憤填膺,一臉正氣,可背地裏,還在劃拉各自的小算盤。
解決辦法當然有,不過卻要等天時,現在也只能盡量減緩損失。
宗啓颢兀自發了會呆,陡然想起似乎有好幾天沒見到組祝斯寧了。發覺那四個數字算不出二十四點的第二天,宗啓颢幾乎是逃也似地離開椒房殿。
祝斯寧沒有明說,可宗啓颢一時之間還是難以直面這個真相。
戶部尚書挨個開炮,一個也不會放過:“眼下西南旱災還不知要再撥多少,秦王殿下這邊的兵馬也是一個個張着嘴等着喂,各位當國庫自己會生金嗎?去歲賦稅本就不多……”
點到自己的名,秦王祝廣邁步出列:“大人這話說得本王像讨債鬼一樣,本王也是為國戍守邊疆,護衛都城百姓,哪裏做錯了?”
目的沒有錯,只是達到目的的過程要錢太多了。
戶部抓襟見肘,急得戶部官員的發際線齊齊往後退。
說了半天也沒結果,而高座在龍椅上的皇帝也對他們這種互相推诿的态度不甚滿意,失去傾聽的興趣。
宗啓颢的目光在朝上逡巡了一圈,落在文官末尾的一名年輕官員身上。
察覺到宗啓颢在看他,蕭逸明激動又興奮,深吸一口氣後出列:“微臣以為,如今四邊安定無戰事,不必花費過多供養,當務之急還是民生救濟。西南旱災影響甚廣,而除了旱,更有蝗災,泉源絕流,草木皆盡,饑殍數不勝數,若一地百姓因此他鄉,影響的不僅僅是一代。”
宗啓颢颔首表示贊許。
蕭逸明若是無才,前世不可能一路青雲直上,成為他的左膀右臂。
祝廣斜睨蕭逸明:“這位大人的意思是軍費削了不給了?”
蕭逸明道:“當然不是不給,是給少些。除了軍費,還有其他方面也可酌情削減,畢竟西南那邊……”
這話實在太過天真了,不管兵馬動不動,都是要花錢養着的。精養和粗放的兵打起仗可是兩個樣子,現在不肯多出錢,只怕以後命都保不住。
對這種只會紙上談兵的讀書人,祝廣懶得多說,懂的自然懂,他不必同一個小官多費口舌。
秦王連一個眼神都不想給自己,蕭逸明微微低下頭,心中苦笑,狀元是風光沒錯,可一次科舉就有一個出來,秦王恐怕連他姓什麽都記不住。
向前一禮,蕭逸明提氣沉聲道:“國庫危急,微臣願獻上微薄之力,将家財捐獻國庫,以赈濟西南。”
此話一出,滿朝震驚。
這新科狀元郎莫不是瘋了吧,國庫再急,都沒有掏臣子家底的說法,就像之前蕭逸明說的,赈災的錢不夠花,從別處削減些來填補就是。再不然就是加賦稅,總是有辦法的。
宗啓颢拒絕:“朕知蕭卿一片真心,然而哪怕蕭卿将家底都填上,對國庫來說,仍舊杯水車薪。”
現在的蕭逸明是有些錢,但和世家大族相比,還是不夠。
不給蕭逸明多一次發言的機會,宗啓颢直接宣布散朝。
宗啓颢到椒房殿的時候,祝斯寧還沒起床。
“皇後還在睡?”聽到宮人的禀報,宗啓颢放下茶碗,徑直前往寝殿。
祝斯寧是沒有起床,但并不代表他就是在睡,只是不想那麽快起來離開溫暖舒适的被窩而已。
宗啓颢還沒撩開紗帳,祝斯寧就聽到聲音從裏頭探出一個頭來。
“大清早的,陛下有何事?”
祝斯寧睡覺時喜歡穿寬松些的衣物,睡覺的時候動作不多,因此早上起來一般都不會太亂。睡醒之後,他不急着起來,在床上磨磨蹭蹭,原本就松散的衣袍就被拉開不少,這會兒一探頭,松松垮垮的衣襟被他一扯,往下滑落,一邊的肩頭完□□露出來,挺直細瘦的鎖骨優美又脆弱,鎖骨窩深陷,仿佛一按就斷,偏偏他整個人是笑着的,眼眸晶亮帶光,紅潤的唇角揚起,像是洋溢着陽光。
宗啓颢腳步一停,他陡然發現祝斯寧每次看到他都是問這個問題。
“沒有事就不能來嗎?”
“當然可以。”祝斯寧從床上爬起來,将亂糟糟的頭發全部放下,重新挽一個綁起來。
迅速洗漱完畢後,祝斯寧邀請宗啓颢一起吃早餐:“陛下要不要一起吃一點?臣讓他們多準備一些。”
宗啓颢不置可否,只是跟着祝斯寧走。
行吧。
祝斯寧不再多問,默認宗啓颢已經開口答應,與他坐下來一同吃早餐。
因為起得晚,為午飯留肚子,祝斯寧不會吃太多,反而是宗啓颢早朝前只吃點墊肚子後,腦力高速運轉,熱量急速消耗,到這會肚內空空,已經餓得不行。
桌上大半東西都落入了宗啓颢口中。
吃完以後,祝斯寧以往是找點玩具打發時間,或是看些奇異志怪小說消磨時間,不過現在宗啓颢在這裏,他也不好晾着客人一個人找樂子。
宗啓颢來找祝斯寧其實也是一時興起,等見到人以後,反而有些不知所措。
——他對于如何與祝斯寧相處,還是拿捏不準。
很明顯,祝斯寧對于對于那些風雅之事一竅不通,經濟政務漠不關心,和從小就學這些,本職工作就是幹這個的宗啓颢聊不到一塊去。
兩人対座,更多的是相顧無言。
幸好沒過多久,就有宮人通報,王昭儀等一幹嫔妃求見。
考慮到後宮嫔妃和宗啓颢不熟,相見彼此都不自在,祝斯寧好心提議:“陛下要不要回避一下?”
“回避?”宗啓颢懷疑自己聽岔了。
團建結束後,王昭儀就說自己要準備新的作品,到時候請大家點評一下這新繡線是好還是不好。
當時祝斯寧就覺得,這搞不好就是王昭儀聯合其他嫔妃變着法欺淩陸貴妃,于是說自己也想看,請大家一起到椒房殿來玩。
刺繡這種細致活在祝斯寧的印象裏應該是要做很久的,沒想到王昭儀動作這麽快。
宗啓颢問了宮人幾句,反問祝斯寧:“梓童對這些有興趣?”
祝斯寧:“……”
大兄弟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
他只在施展暴雨梨花針這上面比較有天賦,不過限定對象是自己。
宗啓颢眼底劃過一道笑意:“一起看看吧,很久以前朕就聽說王家女兒繡工無人能及,卻一直無緣見識。”
谒見皇後,沒想到還會附贈一個皇帝。
一進門就看到宗啓颢坐在祝斯寧旁邊,似乎還是有說有笑的模樣,除了陸貴妃,其他嫔妃頓時覺得整個人都不好了。
說好了陛下對後宮不理不睬呢?
除了王昭儀,盧婕妤還準備了一幅畫來,趙充容帶了琴,還有其他人也準備了其他才藝。
“這是……要幹什麽?”宗啓颢也震驚于一衆嫔妃的大包小包。
祝斯寧在禦花園開茶話會他是知道的,還以為只是太無聊了所以找點事做,沒想到居然還有後續。
宗啓颢一出聲,确定了這個是真的皇帝,興沖沖準備要大出風頭,順便打壓陸貴妃的王昭儀頓時萎了。今天這出是她組織的,近乎是架着陸貴妃将人拖過來,搶了她的位置,一定要走在前面第一個拜見祝斯寧。
祝斯寧鎮定面對一衆嫔妃,嘴唇微動,小聲吐槽:“……大概是第二屆群衆自發性後宮茶話會吧。”
如果宗啓颢不在,可能還要混合撕X宮鬥等劇情。
感謝宗啓颢,平息了一場未起的風波。
祝斯寧說的話宗啓颢只隐約捕抓到幾個字眼,餘光瞥到他強裝鎮定的模樣,再看底下話都不知該如何說卻打排頭的王昭儀,多少能猜出幾分緣故。
宗啓颢心情很好:“還要朕回避嗎?”
祝斯寧開始憋詞:“相逢就是緣,不如陛下多坐會,好不容易歇歇,一起看看書畫刺繡,放松一下?”
宗啓颢擡手拿起一盞茶,掩住上揚的嘴角:“好。”
帝後就在上座等着她們,偏偏王昭儀臨時怯場,徐淑妃藏拙,陸貴妃只好硬着頭皮上前一步,維持場面。
先行禮,而後說明來意,邀請帝後一同賞鑒,即使她是非自願來的,也不會出言給王昭儀挖坑。
宗啓颢滿意地點點頭。
陸清妍能越級做上貴妃,就是因為她老實死板,雖然是有些蠢笨,不過一個後宮管理,也夠用了。
王昭儀啞了,陸貴妃掃了一圈,點了盧婕妤獻畫。
盧婕妤領命上前,攤開畫作:“先前聽殿下說,西南那邊進貢的顏料都沒用過,臣妾就借了些來,研磨出來的顏色果然鮮亮。”
盧婕妤畫的是禦花園一景,筆觸細膩,顏料濃淡相宜,寫意傳神。
宗啓颢關注點卻是另一個:“西南的顏料?內務府還有采購這個”
前世,蕭逸明在此次旱災中收了一個手下,那人感恩他在旱災中将家産捐獻,告訴他西南有不少特殊的植物,種植簡單易活,可以用來做顏料。後來蕭逸明前往西南救災巡查,征集流民種植收獲後提取賣往各地,既成就了蕭逸明的政績,也使得蕭家的生意更上一層樓。
祝斯寧解釋道:“內庫放了好些,臣瞧着放久不能用也是浪費,就都發下去給各宮用了。”
宗啓颢沉吟片刻,忽然站起大步邁出,使得一衆嫔妃驚疑不定。
“不要慌,陛下只是……”祝斯寧剛說完,就見宗啓颢又繞回來了。
“起來活動一下身體。”
祝斯寧緊急拐彎:“坐太久了,對脊椎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