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混賬

春養萬物,雨生百谷,谷雨時節,春雨最是貴如油。

梁爾爾仰頭看看西山暗抑凝紅的暮色,老天爺正在醞釀着一場大雨。

“谷雨陰沉沉,立夏雨淋……阿……阿嚏!淋……”梁爾爾騎在馬上,揉了揉鼻子,伸手裹了裹身上的蘭紋鬥篷,“我這風寒,什麽時候才能好?鼻子聞不見味兒,嘴裏也嘗不出味兒,真難受……”

“我說了,不讓你解鬥篷。”鄒藍牽着馬,目不斜視地往前走。

“都風寒了,說什麽也晚了啊,”梁爾爾吸了吸鼻子,夾着濃濃的鼻音,“鄒藍,前面要到什麽地方了?”

“鎮周城。”

“鎮周城……”梁爾爾砸吧一下,說道,“到了城裏,我們找個大夫,開它幾服藥,住上幾天,等徹底痊愈了,再上路。”

鄒藍微微颔首。

“噠噠噠……”

馬蹄聲聲,大道上,梁爾爾騎着馬,昏昏欲睡。

鄒藍牽馬在前面走着,不時地往身後看去。

“怎麽了?”梁爾爾揉了揉眼睛。

鄒藍搖搖頭:“沒事。”

梁爾爾伸了伸腰身,往前一看。

隐隐能看見城門了。

“騎馬好累,我下來走走。”梁爾爾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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鄒藍停住馬兒,梁爾爾踩着馬镫跳下來。

鄒藍越過她,還在往後看。

“怎麽了?後面有什麽嗎?”梁爾爾随着他的目光往後瞧去。

只見身後空空,除了他們來時的路以及兩旁不修邊幅,野蠻生長的草叢,什麽都看不見。

“馬車。”鄒藍側耳傾聽,說道,“不止一輛。”

“我怎麽什麽都看不見?”梁爾爾四處張望。

“聽。”

梁爾爾伸出耳朵聽呀聽。

“我也聽不見啊。”

鄒藍看她一眼,說:“走吧。”

梁爾爾一攤手,跟上鄒藍。

“當心一些。”鄒藍提醒走在路邊梁爾爾,“別往草叢裏走。”

“怎麽了?”

鄒藍說:“有獸夾。”

“是嗎?”梁爾爾有些不信,俯下身仔細找了找。

“還真有!”她仰頭看鄒藍,“這裏可是官道,人來人往的,獸……阿嚏!獸夾放在這裏也夠危險的。”

鄒藍靜靜站着,不置可否。

梁爾爾揉了揉鼻子,拿起一根樹枝,直接将獸夾挑遠了。

弄好獸夾之後,兩人繼續往前走。

巍峨的城門似乎近在眼前,卻如晴日下的西山,能極目望見,走起來,卻一時半會走不到近前。

梁爾爾倒也不是很着急,吸了吸鼻子,話家常似得,問身旁的鄒藍:“我們出來,多久了?”

“五十天。”

梁爾爾掐指算了算:“那給我爹寫的信,應該到了吧?”

鄒藍颔首。

梁爾爾道:“希望他老人家一切都好。”

鄒藍還是颔首不語。

梁爾爾轉頭看他:“話說,鄒藍啊,你可真是悶葫……阿嚏!悶葫蘆……”

鄒藍聞言,看向梁爾爾,依舊不語。

這怪不得鄒護衛,他在易水宮中,從來沒有學如何跟人愉快地聊天相處,他們學的,是怎樣快速取走對方性命。

“啊!”梁爾爾小小驚呼,“我聽見了!”

“……”

“馬蹄聲,車輪聲……”說着,梁爾爾往身後看去。

只見官道上狼煙滾滾,似乎是千軍萬馬沖了過來。

梁爾爾眨眨眼:“哇……好大的陣勢呢。”

說話間,馬車已經疾馳到眼前,這些是由兩匹馬合力拉着的馬車,馬蹄揚塵,跑的兩側車轱辘都要散架了似得。

一長串兒的馬車,疾馳而過,梁爾爾的衣服都被馬車扭起疾風揚起老高。

就在最後一輛馬車從她眼前飛奔而過時……

“小心!”

鄒藍急促的聲音還沒落地,他人已經沖到梁爾爾面前,将人抱住,在地上翻滾而去。

梁爾爾回過神的時候,甚至還不知道怎麽回事。

只見遠去的馬車中,傳出一陣大笑。

“哈哈哈!老三!你又拿人試武器!”

“哈哈……這些賤民……”

後面的話,被馬蹄聲吞了去,梁爾爾聽不清了,她驚魂未定,不經意看到自己剛才站着的地方。

只見,地上插着幾根紫黑色的小針,宛如女人的繡花針,但是要更加地細膩,不仔細看,瞧不出來。

“這是……”

梁爾爾氣不打一步來。

“混蛋,有病!”她沉着臉站起身,拍打着身上的草屑。

若不是剛才鄒藍救她,現在,那針就紮在她身上了。

“那群人真是瘋子。”

好端端的,往過路行人的身上丢暗器。

梁爾爾道:“讓我遇見了,絕對……”

“鄒藍?”

梁爾爾驚覺,俯下身:“你怎麽了?”

鄒藍從剛才開始就不對勁兒,臉色微白,還一直沒有站起身。

“鄒藍……你……”梁爾爾的目光移到鄒藍的腳踝處。

眼瞳緊緊一縮!

只見一個鐵獸夾,死死咬進鄒藍的腳踝中,鮮血淋淋。

………

鄒藍的腳上受傷了,靜靜地坐在醫館中,老大夫正在給他清理傷口。

梁爾爾木着臉,站在一旁。

幾盞慘白慘白的燭光下,她看見鄒藍的傷口血肉模糊,紅白血肉上攪着鐵鏽與草屑,只稍一眼,就讓人跟着頭皮發麻,腳踝跟着隐隐作痛。

梁爾爾撇過頭,不忍再看,但是又忍不住的擔心,轉頭再望。

鄒藍全程倒是一聲不吭,安靜地看着老大夫上藥,長長的睫毛被燭光剪成長影,柔柔的投下來,像是一只安靜的蝶。

他似乎感知不到疼痛,不管老大夫是翻查傷口,還是清洗傷口,甚至上藥包紮,他都紋絲不動。

梁爾爾盯着鄒藍的眉眼,微微出神。

臉色蒼白的鄒護衛,看起來,莫名年少了幾分。

對了……

她都不知道鄒藍多大歲數了,也從沒想過眼前的護衛是年長自己,還是自己年長于他。

“怎麽了?”鄒藍看向梁爾爾。

蝴蝶飛了……

“疼的話,你就叫出來。”梁爾爾說道。

“沒事,死不了。”鄒藍說。

他的話中,沒有任何嘲諷的意思,就是單純的告訴你,死不了。

梁爾爾張了張嘴,一時間不知道要跟鄒藍說什麽。

“大夫,這個傷,嚴重嗎?”她問。

老大夫包紮好傷口,洗了洗手。說:“公子還年輕,養上兩三個月,便能痊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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