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黑市
第二天一大早,蔣芸爬起來看了一眼外頭,見雨已經停了,可地面上還有積水,有了新的念頭。
地頭肯定都是泥,得幹兩天才能下地,她不如趁着這個機會進縣城一趟,一是送送白川,二是把自己手裏的物資出一出,換成實用的錢和票,也豐富一下自己手頭的物資品類,在白家莊想吃個雞蛋都沒買的地兒,自己也不好拿出來。
蔣芸打定主意之後,便去了西屋。
白敏剛爬起來,頭發沒梳臉沒洗,見蔣芸進來,問,“啥事兒?”
“待會兒去一趟縣城,走不走?”
白敏一下子就來了興致,“走!”
“那你趕緊洗漱,找點東西墊吧兩口,別讓我們等你太久。”蔣芸擔心白敏出一趟門得半個小時,特地催了一下。
白敏翻着白眼心裏想,自個兒的早餐就是現成的,從倉儲超市裏翻出點速食品來一泡一燙就能吃,能慢到哪兒去?到時候還說不定是誰等誰呢!
蔣芸回屋之後就端了兩碗雲廚做好的青菜素面湯,一碗端給了白川,一碗自個兒吃掉。
都已經收下人家給的錢和票了,做一碗飯也是應該的。
但別的更進一步的事情……暫時她還是拒絕的。
等她的身體成年之後再做考慮!
……
剛把裝滿餅幹的飯盒塞進白川的背包裏,蔣芸就見白敏跑出屋來,站在院子裏問她,“你等我一會兒呗,我去喊一下張春華,她上回也說要一起去的。”
白敏沒什麽意見,“你帶好鑰匙,我們等一刻鐘,要是一刻鐘後你回不來,我們就先走了。你和張春華結伴兒去,我同白川一起走。”
白敏一噎,一刻鐘的時間夠幹個啥?萬一張春華還沒起來呢?還沒吃飯呢?稍微一磨蹭,一刻鐘就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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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她一轉眼就變了臉。
“那你們先去吧,不用等我和張春華了。是我沒眼力見兒,你們倆想一起走,我還偏偏要和個電燈泡一樣杵在你們眼跟前礙眼。”
她還啧啧啧了幾聲。
蔣芸又被白敏給鬧了個大紅臉,等白敏走後才平複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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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縣城的路上,蔣芸和白川都表現得相對沉默。
氣氛有一點點的尴尬。
一路走到趕海縣的火車站,這火車站是建國前修的,軍民兩用,看着雖然簡單質樸,但在連接南北貫穿東西上發揮着一般人難以想象的作用。
蔣芸把人送到火車站的進站口,看白川買上火車票又折返到她跟前,二人靜默地對視了幾眼,蔣芸最先憋不住的,她開口說,“路上當心點,有事就寫信同我說。”
“你也當心點,遇到什麽擺不平的事情就找大栓叔。他這個人雖然有點見錢眼開,但大是大非上還是能拎得清的。牽牛嬸兒對你的評價也不錯,我打了結婚申請之後,肯定會有人來白家莊打聽你的情況,你同村裏人把關系處好些,到時候審核會很容易過。”
蔣芸點點頭,“我知道了,一路走好。”
白川點點頭,直到進了站他才反應過來,為什麽是一路走好?難道不應該是一路順風嗎?
車站外的蔣芸也站在風裏淩亂了好久。
她自己都嫌棄自己,不就是送白川走嗎?為什麽會緊張到嘴瓢?
不過想到自己已經身在縣城,馬上就能換物資了,以後再想吃點什麽都不用提心吊膽地找理由想借口,她就從自我反省中解脫了出來。
未來的日子啊,一定會一天比一天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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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了個無人的小胡同,蔣芸閃身進了星河避難所,啓動僞裝模塊,再出來時,她就變成了一個病恹恹的虛弱青年的模樣。
身上穿着的衣裳看着體面,但膝蓋和大.腿上明晃晃地挂着兩個補丁,一看就是個強裝體面的窮鬼。
身上還背着一個沉甸甸的籮筐,裏面放的是避難所內屯着的糧食,有些白面但是不多,主要是玉米面和高粱面,還有一些谷物和豆子。
在這些糧食的上面,蔣芸放了一布兜的雞蛋,約莫有十幾二十斤重。
這些糧食險些把她的腰給壓彎。
背着一筐的貨,蔣芸沒太敢在縣城裏多溜達,直接往木器廠旁邊的家屬樓區走去。
趕海縣人都以家裏有個在木器廠上班的工人為豪,可見木器廠工人的工資有多高,福利待遇有多好。
工資高了,消費能力自然就高了。
蔣芸想要賣貨,第一站就是木器廠旁邊的家屬樓區,第二站是經濟效益比木器廠稍微差一點的化肥廠,第三站則是趕海縣人民醫院。
這年頭,新混跡黑市的人身上都有幾個特點:身上背着一個筐,到點兒之後像個無頭蒼蠅一樣瞎溜達。
這兩點蔣芸都給占齊了。
她才在木器廠樓區裏轉悠了半圈兒,就有一個中年婦女堵住了她的路,盯着她背上背的筐子打量了好幾眼,沖她招招手,把她領到一個堆着紙箱子這些破爛的架子後面,問她,“小哥,你背的,是些啥東西?”
“粗糧細糧都有,還有雞蛋。你要啥?”蔣芸憨厚地笑着,把肩上的筐解下來,掀開蓋着筐的麻布,露出裏面的東西來給這個大姐看。
大姐看到那麽多的雞蛋,眼睛都直了。
“小哥,這雞蛋得有幾斤啊?還有細糧裏頭,有沒有大米和白面?我家那個小祖宗,只吃大米和白面,急死我了。這玩意兒只能買,光有錢還不行,得要票。我去哪兒弄那麽多的糧票給他買這些?只買細糧,全家都得餓着。”
這位大姐的嘴就好似刀子似得,叨叨叨說了一堆,嘴皮突然繃住,問蔣芸,“雞蛋多少錢?白面多少錢?我都要了?”
“白面我拿的不多,不要票的話你得給我八毛錢,有票六毛就行。雞蛋有票七毛,沒票九毛。”
蔣芸掂了一下雞蛋,用避難所精确稱重了一下,一共十八斤出頭,出頭的部分不到二兩,還是連着布兜一起算的,便道:“我這雞蛋有點多,十八斤多呢,大姐你确定全要?你要的話我就算你十八斤。”
大姐丁點兒猶豫都沒有,“要!我都要!雞蛋雖然不是啥稀罕東西,可也不容易買到,我到時候問問樓上樓下,別說是十八斤了,就是八十斤也能分掉。”
“你同我回我家去,我給你拿錢。”
蔣芸跟着大姐進了一棟樓,背着筐吭哧吭哧爬到三樓,迎面就撞見一個慈眉善目滿臉都堆着笑的老太太。
那老太太同蔣芸身前的大姐打招呼,“二梅,這是?”
“我親戚!”
老太太原本是打算下樓的,可是聽到‘我親戚’三個字,頓時就改了主意。
‘我親戚’這三個字是她們這棟樓裏的住戶約定好的暗號,遇到黑市上的販子就往家裏帶,統一口徑說成是鄉下的親戚來給送東西了。
雖然距離餓死人的六零年已經過去了好久,可物資依舊是大家的命.根兒。這年代的老百姓的觀念都大差不差,手裏有錢不如手裏有糧,多餘的糧可以屯着,糧食沒了有再多的錢也怕買不到。
領着蔣芸上樓的大姐和那老太太一前一後夾着蔣芸進了屋,門被關上還不夠,那老太太手腳麻利地把門上的鐵銷給插上了。
蔣芸放下诓,把自己筐裏放着的東西都一件一件拿了出來,擺在地上給老太太看。
老太太遞給‘二梅’一個眼神,二梅直接轉身進了屋子,拿出一杆秤來,看樣子是怕蔣芸虛報分量和斤數。
蔣芸自認為做生意得講良心,她又沒做虧心事,自然不怕二梅秤。
等二梅把她背來的所有東西都秤完,她特地問了一句,“咋樣,二梅姐,我沒诓你吧。”
“是沒诓我。香草嬸兒,雞蛋和白面我都要了,你看看你要啥,算好數就回去拿錢。”二梅道。
老太太的名字叫李香草,也是個混跡黑市經驗豐富的,魄力還挺大,她直接說,“你要什麽就留下,餘下的我都要了。你家娃兒嘴挑,喝粥只喝小米粥,吃面只吃小麥面,我這張老嘴不挑,啥都能吃。小哥兒你等一下,我這就去拿錢。”
李老太太一走,二梅就嗤笑了一聲。
蔣芸好奇地問,“二梅姐,你笑啥啊?”
二梅解釋說,“你別聽這老太太的,她哪能吃得了這麽多?她就是個二道販子,感覺你要價不高,就從你這兒多買點,回頭有人要,她一斤加個五分八分的就賣出去的。”
說完之後,二梅又補充了幾句,“不過這老太太也是可憐人,男人是木器廠的會計,當年出了點事,被人打死了,老太太一個人拉扯大三個孩子,早些年是滿縣城的溜達着找破爛,後來就混起了黑市,手段雖然不光明了些,可到底是把三個孩子拉扯大了,還都送進了木器廠裏頭當了工人。”
“這老太太啊,能耐着呢!整棟樓裏的女人放一塊兒比,她也是一等一的能耐人。”
蔣芸心裏也對這老太太生出了三分敬佩。
她是仗着自己有避難所,還有僞裝,就算有人堵到眼前也能往避難所裏一鑽,大不了下次銷號換個馬甲再來,這老太太卻是實打實地靠着自己的偵查與反偵察能力,以及那遠超常人的膽量,才能混到現在都沒失手翻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