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夏默的媽媽被送進醫院就直接進了手術室,他就一直在外頭等着,又是焦躁又是擔憂,張嘉蕊坐在對面的椅子上低着頭小聲啜泣,更是讓他煩不勝煩,下意識地伸手去摸口袋想拿手機出來給季冉打個電話說一聲,卻發現手機已經不見了,也許是剛才一片慌亂之中掉在了餐廳裏。
挫敗地閉上眼睛靠向身後冰冷的瓷磚,心裏難受得厲害卻也沒有其他辦法,母親在裏頭做手術他也不可能離開,電話號碼存在手機裏他沒有背過,就算問別人借個電話也沒辦法聯系上季冉,只能是先算了過後再給他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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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電視等人的季冉一個不小心就在沙發上睡了過去,一覺醒來迷迷糊糊地抓起茶幾上擱着的手機看了一眼,瞬間清醒,已經晚上十一點多了,桌子上的蠟燭燒得還剩一點,菜已經變得冰涼,夏默依舊沒有來,連個電話都沒有。
幾個小時之前的好心情一下子down到了谷底,打電話過去,響了很久一直到機械的女聲響起提醒暫時無人接聽,才不得不挂斷,再打,依舊還是這樣。
在連續撥了五遍電話之後,季冉宣告放棄,手機狠狠砸向了面前的牆上,起身走到桌邊将那一桌子的菜連同滅了的蠟燭一塊扔進了垃圾桶,打開紅酒,就着瓶子就直接灌了半瓶下去,然後跌跌撞撞地進了房間裏去,倒在了床上。
頭疼得厲害,喝完才發現雖然是紅酒度數卻并不低,從嗓子眼到胃部都像被火灼燒過一樣,艱難地翻過身,趴到床上,渾渾噩噩中就這麽再次睡了過去。
半夜的時候卻又醒了過來,胃部火燒一樣的疼,整個身體幾乎痙攣,渾身都是冷汗,從床上狼狽地滾落到地上,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只能是艱難地幾乎是靠爬的一步一步挪去客廳,勉強撿起先前被他摔在地上的手機,再次重播,依舊是沒有人聽,視線一片模糊,連握着手機的手抖在顫抖,不自覺的痛苦呻吟溢出口,緊咬着的嘴唇已經被咬破了,嘴裏一片苦澀的鐵鏽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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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醒來是在醫院的病床上,一只手還在打點滴,季冉睜開眼睛,發現自己還活着,呆了片刻,忍不住就苦笑了笑,外頭天已經亮了,也不知道是幾點了。
病房門被人推開,進來的是許成,沉着臉蹙着眉表情很不好,見他醒了走上了前來沒好氣問他:“你還記得昨天晚上發生了什麽嗎?”
季冉閉了閉眼睛,啞聲道:“忘了。”
“你半夜三更打電話給我,一句話不說就一直在喘氣,我還當你怎麽了,跑去你家一看,你縮在地上痛暈過去了,吓得我趕緊把你送醫院來,醫生說你是半夜胃病犯了,你是不是又喝了很多酒?我提醒過你多少次不要不把自己的身體當回事,你怎麽就是不聽?非要再去鬼門關走一回才高興是不是?!”
他從昨天中午過後就沒有吃過東西,晚上又空腹喝了半瓶烈酒下去,胃病不犯才奇怪,空着的那只手胳膊橫過自己的眼睛擋住,苦澀道:“不是沒死嗎……二叔你別教訓我了,我難受。”
還想罵人的話在看到他這副樣子之後也說不出口了,許成在床邊坐下,伸手揉了揉他的腦袋,放緩了聲音,問他:“到底是怎麽回事?昨天不是你生日?夏默那小子呢?”
“……他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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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又是因為他,”許成一聽就冷了語氣:“我就說過你根本不該再找他,這麽為他要死要活有意思嗎?教訓有過一次還不夠?你是撞了南牆還不想回頭是不是?”
“別說了,求你了……”
見季冉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許成心疼得不行又恨鐵不成鋼,只能暫且算了:“我叫了人送熬的粥和湯過來,一會兒你打完點滴吃一點,醫生說還要留院住兩天,我讓Say把你這幾天的通告都給推了,劇組那邊也請過假了,你這段時間就安心養病吧。”
季冉點了點頭,沒有再說話。
許成還有工作不能一直待這裏,等到送飯菜和換洗衣服來的傭人阿姨到了,叮囑了她一番照顧好季冉就離開了,季冉拿起自己那已經摔碎了屏幕的手機,剛解開鎖,電話就打了進來,是夏默打來的。
夏默在醫院一直陪到早上他媽媽情況穩定下來了才離開回去幫她拿東西,上車之後終于是在車子的駕駛座下頭發現了自己的手機,拿起來一看,六七個未接來電都是季冉的,趕緊就打了過去,響了很久那邊才終于是接了起來。
“喂……”季冉的聲音有氣無力,嗓子還是啞的。
夏默以為他是還沒有起床被自己電話吵醒了,想起昨晚的事情,又覺得很愧疚:“小冉,對不起,昨晚失約了……”
“你去哪裏去了?”季冉連抱怨的力氣都沒了,只覺得很委屈:“我等了你一個晚上,後來……”
想把自己胃病犯了暈倒被送進醫院的事情告訴夏默,那邊的人打斷他的話開口解釋:“我媽媽心髒病犯了,我陪她在醫院做手術,手機掉在車裏,不是故意不接你電話的。”
到嘴邊的話就這麽硬生生地咽了回去,季冉眸子裏的亮光暗了下去,緩聲問他:“那現在沒事了嗎?”
“不太好,醫生說要做換心手術,要不撐不了多久,我大概之後會陪她回美國去做手術,小冉我……”
“你去吧,”季冉道:“你媽媽要緊。”
“對不起,下次,下次我一定會陪你過生日……”
“沒事,生日年年都有,不在乎這一次。”
挂斷電話季冉慢慢滑進被子裏,閉上眼睛才勉強沒有讓眼淚流出來,除了拍戲的時候他已經很多年沒有哭過了,比起身體上的難受,那種無力的絕望感,更加壓得他喘不過氣來,幾乎就要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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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的時候,沈曜翔來了探病,他是從Say那裏聽說了季冉生病入院的事情,雖然許成叮囑了Say不要對外透露,不過沈曜翔是季冉的死黨,他問起Say也就實話實說了。
看到縮在病床上面無血色目光放空的人,沈曜翔吓了一跳,拉了把椅子過來在床邊坐下,伸手握了握他的手,擔憂問他:“小冉,你怎麽了?”
季冉擡眼看他,苦笑:“還死不了。”
“你怎麽變成這副樣子了?到底怎麽了?”
雖然平日裏兩個人嘻嘻哈哈慣了,但這還是他第一次看到季冉這麽沒有生氣的樣子,不單是因為生病更多看着像是心事重重。
季冉垂下眼睛,沉默了片刻,說道:“矅翔,我們認識有六七年了吧?”
“啊,是啊。”
“你說,要是我當初徹底放棄早就忘了我的初戀,你也不去執着一個沒有希望的目标,我們有沒有可能在一起?”
沈曜翔微怔了一下,然後又伸手敲了他的腦袋:“少胡說八道。”
“我沒有胡說八道,我是說認真的,”季冉看着他:“當初我們認識的時候,我脾氣不好不願搭理人,你明明那個時候已經是很紅的人氣偶像,走到哪裏都一大票人跟着,還主動貼上來跟我搭讪,就一點沒打過我的主意?”
沈曜翔嘴角的笑意慢慢退了去,看着季冉的眼睛,片刻之後到底是無奈道:“不好說,其實一開始會接近你是覺得你和寧寧長得像,尤其沉默安靜的時候,現在網上也有不少人都這麽說吧,你們兩個長得很像,不過你跟他性格完全不一樣,接觸久了就知道了,跟你做朋友ok,做情侶,我覺得我可能消受不起你這樣的個性。”
季冉反倒是被他給逗笑了:“我性格就這麽差?”
“倒也不是,不過我覺得夏老板那樣不太愛說話卻能包容你的人跟你性格才互補,配你是天造地設,而且,你們不是一早就結婚了嗎?你現在想這些亂七八糟的幹什麽?”
“結婚了不可以離婚嗎?”季冉反問他。
沈曜翔聞言有些意驚訝:“你到底是怎麽了?怎麽突然會這麽想?”
季冉閉上眼睛搖了搖頭:“不是我想離開他,但是我想,他可能撐不下去了吧。”
“……為什麽?”
“他媽媽心髒病發,要做換心手術,在他媽媽和我之間,他最後還是會選他媽媽的。”
“你別說的這麽肯定,對他有點信心啊……”
季冉苦笑:“我哪裏來的信心,當年不就是這樣,我們的事情被家裏人發現,我跟他約定就像我叔叔一樣我們一起離開,我們偷了護照出來辦好了所有手續買了機票,但是最後關頭,只有我一個人去了機場,他沒有出現,因為他媽媽病了。”
季冉和夏默道的事情,沈曜翔只聽他說過個大概,這還是他第一次這麽鄭重地說起以前的事。
“這也沒辦法,畢竟是他媽媽……”
“我沒有埋怨他,我只是心裏難受而已……你不是一直問我為什麽不在他失憶之後牢牢抓着他,反而讓別人有機可乘嗎?……是我過不了自己那關,你沒有體會過那種滋味不知道,我在機場等了他一整夜,後來被我爸爸派來的人抓回去,關在房間裏斷了我和外頭的所有聯系不讓我出門,要我親口答應跟他斷了,不斷就關一輩子,我不肯,那個時候我一心想跟他在一起又倔,死活不肯低頭,我為了讓我爸媽妥協,絕食了整整七天……後來是胃部大出血到吐血昏死過去被送進了醫院,我在醫院裏被搶救了一天一夜,差一點就救不回來……”
沈曜翔聞言驚愕不已,季冉面上看起來嘻嘻哈哈一副樂天派的樣子,怕是任誰都想不到他原來還有過這樣痛苦的經歷,也不怪他這麽驚訝,季冉吸了吸鼻子,繼續說下去:“因為還是不甘心就這麽死了想着一定要去見他,憑着那股意志我好歹是撐了過來,在醫院住了一個多月,我爸媽都不敢再禁锢我了,我一出院就去找他,但是你知道我看到什麽嗎?……張嘉蕊挽着他的手,他完全不認得我了。”
“完全的,徹底的,忘了我,在我因為他從鬼門關回來之後,他卻和別人在一起了……我知道他是出了車禍失憶,知道他不是故意的,但是那個時候我還是接受不了,從生死邊緣掙紮着回來,最愛的人卻成了陌生人,那種絕望的滋味,沒有經歷過的人是體會不了的,就像是精神支柱一下子塌了,那個時候我就在想我幹嘛還要活着,要是死在手術臺上就不用經歷這樣的痛苦了……我沒有再去找他,那段時間渾渾噩噩的每天把自己關在房間裏,我媽媽怕我自殺幾乎是不合眼地日夜守着我,而且那個時候我病還沒有好,每天都吃不下東西,一吃了就吐,差點得了厭食症,後來是因為媽媽也累得病倒了進了醫院,我不想讓媽媽陪我一起難受才勉強振作起來……他們全家人很快搬去了美國,我也不想再在那個地方待着,就一個人跑回了這邊來投奔我叔叔……”
“……所以你胃不好就是那次留下的後遺症?”
季冉點了點頭:“以前我身體很好的,現在經常會犯胃病,而且那次絕食還不單是搞壞了胃,身體也壞了很多,一身的毛病,這幾年都是我叔叔,也就是幹爹,他一直耳提面命地幫我養身體才稍微好了一些。”
“……後來呢?”
“後來……”季冉閉着眼睛苦笑:“我花了三四年的時間才真正走出來,離開西班牙的時候我确實是打着這輩子都不再見他的主意的,但是過了幾年我又開始想他,尤其是四年前我陪叔叔去美國看子興哥,在洛杉矶街頭偶遇他,當時只有他一個人,牽着一條小狗在遛狗,我跟了他兩條街,一直在猶豫要不要跟他打招呼,後來是看到他買水的時候掉了錢包才趁機撿了追上去還給他,他跟我道過謝就走了,依舊半點不認得我,我很失望,真的很失望,但是從那以後我更加想他,回來之後我就跟叔叔說想進娛樂圈。”
“我知道他外公是耀星的創始人,以前念書的時候他就說他外公要他繼承他的家業,他會回這邊來,那個時候也沒有太多的想法,只是想着進了這行以後跟他接觸的機會就多了,也許他能想起我,其實這幾年我一直都很矛盾糾結,一方面期望着他能突然想起以前的事情來找我,一方面又有些害怕以前的事情會重演,猶豫不決不知道到底要怎麽做就這麽一直拖着,一直到看到電視新聞,他跟張嘉蕊訂婚了,我一下子就慌了,到那天我才終于下定決心,就算以前再絕望再痛苦,我還是不想失去他,所以我厚着臉皮就算被人當成第三者也貼了上去……”
“……你幹嘛不告訴他?”
“告訴他有什麽用?外頭的人怎麽看我根本不在乎,就算全世界都認定我是小三也無所謂,我在乎的只有他,但他的爸媽始終是橫在我們之間的一道坎,我就算告訴了他,他一樣得解決他父母的問題……而且我也是不是聖人,我知道失憶的事情不能怪他,但總還是會委屈,甚至有的時候故意拿話刺激他看他吃醋,其實我自己很唾棄這樣,但又總是忍不住,我一直想着就是希望有一天他能親口告訴我,他想起我來了,而不是要我去再三地跟他講述只有我一個人記得的從前,那樣會顯得我很可憐。”
到最後季冉已經紅了眼睛,沈曜翔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好,沉默了片刻,輕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他:“別亂想,他不像是會輕易妥協的人,你們經歷這麽多事最後一定能在一起的。”
季冉看向他,眼裏帶着淚,卻笑了起來:“我剛才說的是真的,他不要我了,你跟我湊合過吧。”
沈曜翔搖了搖頭:“開玩笑也別說這樣的話,我知道你難受,但不要因為難受就給自己找堕落的借口,我們勉強湊一塊,最後都不會開心到時候怕是連朋友都沒得做,你要對夏老板有信心,他能處理好他家裏的問題的。”
“昨天我過生日,他因為他媽媽心髒病發不能來,我半夜胃痛得受不了打他的電話一直沒人接,那種無助又絕望的感覺好像又回了來……那是他媽媽,我能抱怨什麽……或許……我跟他分開,反而能活得潇灑一點……”
季冉閉上眼睛,眼裏冒出的水滑過眼角,無聲地沒進了身下的枕頭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