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
肖淼淼出現在顧斐的房裏時，顧斐剛脫了外衣，準備上床就寝。
她一臉煞氣，只在單衣外随意搭了件外衫闖入他寝房，望見她因急跑過來而汗濕貼在兩頰的些許發絲，不由得有些失神。
半晌，顧斐呆滞了的大腦總算恢複運作。
他知道肖淼淼性情随意，但……這大半夜的闖到一個男人的房裏，終覺得不妥。
即使這個男人，是他。
只是顧斐還未來及的開口說教，就險些因肖淼淼撲到懷裏的沖力而跌倒，還聽到懷中的她搖着頭不停地在重複着說：“不行……不行……”
他穩住自己，低頭喚了一聲，“淼淼？”
她埋在他懷裏，環在顧斐腰間的手像兒時要賴一樣不肯松開，半晌才擡起螓首，“阿斐……”
看到她可憐兮兮的眼神，顧斐仿佛心都被楸了起來，有些擔憂，“怎麽了，是出了什麽事嗎？你慢慢說，我在聽。”
聽到他溫柔的聲音，肖淼淼一下子就覺得委屈極了。
這樣的聲調，以後就要屬于別的女子了，一想到這，肖淼淼就本能的覺得抗拒。
她幾乎是脫口而出，“阿斐，不成親可不可以？”
顧斐先是一怔，安撫着自己想來沉穩，此時卻有些脫序的心跳，努力維持着面上的冷靜，“為什麽呢？”
他想要知道她問這問題的初衷，想要确定小妮子的心是否和他一樣。
很顯然的，肖淼淼根本沒有料想過他會反問，于是稍稍退離他的懷抱，兀自糾結，“因、因為……”她也說不出所以然，只是單純地排斥而已。
顧斐卻不肯放過，語氣中甚至帶了一點急切，“淼淼，你不希望我成親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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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希望。”沒有猶豫的，肖淼淼即刻回答。
顧斐心裏此刻像是被滿滿的期望所填滿，耐着性子接着說：“可是，你也說過的，男大當婚，不是嗎？”
“不、不是這樣的。”
“那是怎樣？淼淼，把你心裏想的說出來，告訴我，為什麽不希望我成親？”
他的聲音輕輕淺淺的，帶着淡淡的逼迫，卻讓肖淼淼更加不安，更加慌張。
“就是不要嘛！”肖淼淼顯然是被逼急了，幹脆使性子。
她這樣使小脾氣的樣子，在顧斐眼中瞧來簡直受用極了。
只是沒想到，肖淼淼接下來的話卻讓顧斐全身的血液瞬間逆流，“至少在我嫁人之前，你不要成親好不好？”
她兀自解釋着，“顧大娘說得對，如果你成了親，就會有娘子，那我來找你會不方便的。”也會不痛快。
可是最後的那句肖淼淼卻不想說出口，畢竟她也不知道為什麽會不痛快。
顧斐沉默了半晌，才掀嘴出聲，“說完了，僅此而已？”
“嗯。”她颔首，用期盼的眼神在等他的回答。
顧斐俊朗的臉上浮現的是隐隐的怒意，甚至連肖淼淼都看出眼前的顧斐與平日那個從容不迫，溫潤謙和的他不一樣。
至少平時的顧斐絕不會這般用力地抓着她的雙肩，像是要發火的前兆。
他湊近她的臉，距離近到兩人的鼻尖都若有若無地觸碰到了。
他終于開口給了答覆，“我不能答應。”
尚鐘一楞，他說他不答應，他果然也是想要成親娶妻了是嗎？果然，她的要求太過分了，太天真了是嗎？
她有些讪讪地開口，“這、這樣啊，那我先回……唔！”話音全被唇上突如其來的溫熱吞沒。
肖淼淼完全被吓到，她再遲鈍，也知道顧斐此刻的行為教輕薄，可她卻仍沒有伸手推開他，只是那樣呆呆地，仍由顧斐在她唇上生澀地為所欲為，甚至還大膽地探入她的口腔之上，與她的舌勾纏在一起。
顧斐很清楚，肖淼淼此刻沒有抗拒，完全來自于她的吃驚。否則以他一個文弱書生，會武的肖淼淼想要推開他，是輕而易舉的事，因此他不免慶幸她雖然吃驚卻沒有出手推開他，畢竟，這是顧斐生平第一次做登徒浪子。
片刻，顧斐放開她，滿目深情地看着那個顯然還沒有回神的小妮子。
他承認，這樣的舉措有些卑鄙，他利用的是肖淼淼對他的不設防。但他還是做了，因為他想要賭一把，用她對他這點不确定的在乎來賭。
“淼淼，我現在說的話，希望你仔仔細細的聽好，聽完之後，也希望你能給我一個答覆。”他正色卻不失柔情的說道。
肖淼淼對于剛才的舉動雖還有些茫然，但還是楞楞地順着他的話點了頭。
“我喜歡你。”顧斐清冷的聲調說出自己的心意，甚至還強調了一遍，“我喜歡你，淼淼。”
顧斐說第一遍喜歡的時候，肖淼淼還有些傻傻的，連攝動的羽睫都不由自主地輕輕打着顫，仿佛連話的表層意思都不明白，待她反應過來，就聽到他又一遍的宣告。
喜歡，他說他喜歡她嗎？
好奇怪，這種心裏歡喜的感覺是什麽，仿佛在這大暑天裏喝到了冰鎮的綠豆湯一般，順着喉管，有一種沁入心脾的快感。
沒有聽到她回答，顧斐就已經接着說道：“不知道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或許是小時候，或許是長大後。但無論是什麽時候，我心裏很清楚我喜歡你這件事。我答應娶妻，是因為我心中早已有認定的人，淼淼，我想要成親的對象，一直都是你，你明白嗎？”
他輕撫她頭頂的發，滿目深情，“你今晚沖過來希望我別成親，是不是也說明你對我是有所在乎，難以割讓的？淼淼，我不逼你立即回答你對我的感覺，但我希望你能抛開朋友的身份，重新定義，我在你心裏究竟是在什麽位置。”
肖淼淼望着顧斐暗沉色的眸，在那其中只看到自己深深的倒影，還有不可忽視的……認真！
肖淼淼此刻腦中仿佛一團漿糊，無法思考，無法反應，甚至是怎麽失魂般地離開顧斐的房間，又是如何按照來時的路翻身越牆，回到自己家的那一邊。直到她回到自己的房間，落坐在床沿邊，她還是暈暈乎乎的。
直到，“阿嚏！”一陣寒氣襲上身來，尚淼淼才回神，躺回早已失了溫的被窩裏突然後知後覺，發出了一聲呻吟，“不是吧？我居然穿成這樣去找顧斐……簡直丢死人啦！”
今夜注定，這兩人都要睡不着了……
兩日後，肖家水亭之上，憑欄處倚靠着一抹水綠色的倩影，她已經保持着同樣的姿勢兩個時辰了，依然不見她有所動作。
“喜歡啊……”肖淼淼坐在水邊亭欄看着游動的魚兒，喃喃自語。
顧斐要她重新定義兩人的關系，但她想破腦袋還是一團漿糊。
定義，怎麽重新定義？
直到前天夜裏顧斐表明心意之前，肖淼淼都不曾想過兩人的關系除了朋友知己，還能是什麽。
可是……顧斐喜歡她！
她一直以為是因為兩人青梅竹馬的關系，所以顧斐才對自己多加照顧容忍，原來竟是因為他喜歡她？
一想起他溫柔卻有些強勢的表白，肖淼淼的臉上就滿是酡紅。
說什麽他不逼她，願意等她的回答，可是他用那樣溫柔寵溺的聲音，摸着她的頭說出那樣的話，根本就是犯規耍賴！
那個書呆子一向講究規矩，卻沒想到也會做這般放蕩大膽的事，不由得，肖淼淼又捂着唇傻傻地揚起嘴角。
經過的肖家人看到，都紛紛搖頭走開。
他們家小姐大概是病了，不然怎麽這兩天都這個樣子呢？沒事就一個人出神不說，還老是莫名地露出傻笑。
肖老爹和肖家老大見了這場景，卻沒有多管。
這丫頭從小喜怒都在臉上，而且多半還都和隔壁的那位顧大人有關，看如今的模樣，想必是紅鸾星動了。
欸，女大不中留啊！
肖淼淼卻絲毫不知道背後兩人的想法，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
她這兩天一直都不敢去隔壁，因為她覺得自己需要冷靜冷靜，整理出自己對顧斐到底是什麽樣的情感。
結果冷靜了兩天的結果就是，她的腦袋根本就沒有辦法冷靜下來，只要一閉上眼，就是顧斐的音容笑貌，幹擾着她沒有辦法做出判斷。
正在小小懊惱中的肖淼淼，突然被人不輕不重地打了一下腦袋，有些忿忿地轉過頭去，果然是她大哥……肖毅冉。
“臭大哥！幹嘛無緣無故偷襲我啦？”被桎梏住肩頭，肖淼淼雙手一頓亂揮卻打不到那張可惡的笑月佥。
“這樣才對嘛，沒事學什麽街頭小李啊？”肖毅冉一臉正經的說道。
“街頭小李？”
肖毅冉一臉神秘地湊近肖淼淼幾分，“就是被阿爹治好的那個傻子啊！”
肖淼淼片刻才反應過來，又成功被自家老哥逗得上了火，“你才是傻子呢！肖毅冉，今天我不教訓你，我就不叫肖淼淼！”
肖毅冉一個翻身便逃開了，雙臂交叉在胸前，“不叫小喵喵，難不成，要叫小狗狗了？”
“肖毅冉……”
肖淼淼不甘心地撲過去報仇，兩兄妹的日常打鬧，肖家下人顯然已經習以為常。
兄妹和陸相處這樣的事，要想在肖家看到，那簡直是白日作夢，不過大家都清楚，這不過是肖家兄妹的相處之道。
打鬧的累了，兩人又像沒事人一樣，一齊在亭子裏喝茶閑聊。
“喂，哥，我那嫂子什麽時候來家見面？”
“不知道。”
“那她長得好看嗎？”
“不知道。”身為準新郎，卻絲毫不在意新娘到底是圓是扁。
“那你喜歡她嗎？”
肖毅冉輕酌一口茶後，慢條斯理地說道：“人你哥我都沒還見過，談不上這個問題。”
“……那你娶她做什麽？”肖淼淼把頭一歪，挑眉問道。
肖毅冉把花生米往嘴裏一抛，邪魅一笑，“那自然是有我的好處。”
“好處？”肖淼淼立刻被吸引住了興趣，“什麽好處？”
“想知道？”肖毅冉玩味地看向她。
肖淼淼盯了一會兒，像是想到了什麽，趕緊擺手說道：“不想不想！我一點都不想知道，你最好一個字都別告訴我！”
“怕什麽？難不成你哥我還會坑你不成？”
不說還好，一說肖淼淼還真的一本正經地點了頭，“畢竟人家都說，防人之心不可無。”何況是從小耍她為樂的家夥！
肖毅冉聞言倒笑開了，“我看你是和那個顧斐待久了，這說話，都快和他一個腔調了。”
冷不防聽到顧斐的名字，肖淼淼一下子失了剛才的氣勢，有些局促，“哪有！”
肖毅冉含笑一瞟，陰陽怪氣地學着肖淼淼的口氣，“哪有！”
“哥，你別太過分了！”肖淼淼純粹是惱羞成怒的表現。
畢竟是自己的親妹子，适可而止的道理肖毅冉還是懂的。何況他現在出現的目的也不光光是為了逗這個傻妹子，而是因為，“那顧斐是不是也要娶親了？”
“幹嘛突然問這個？”肖淼淼狐疑地看向她哥。
肖毅冉好整以暇地喝了一口茶，才繼續說道：“方才我在茶樓瞧見他和一個姑娘……”故意拖拉着不說完，看肖淼淼的反應。
果然，等了半晌沒有下文，肖淼淼急了，“和一個姑娘怎樣，你倒是說啊！”
“其實我也不清楚是不是，不過看那架勢，應該是在……”收到滿意的效果，肖毅冉繼續往下丢火藥，“相親。”
嘴上說得猶疑，最後一句卻用的是肯定的語氣。
相親？兩個字震得肖淼淼跌坐在椅子上，她慢慢攥緊手心，卻阻止不了從頭到腳燃起來的火氣。
好，好得很，敢情說願意給她時間，根本就是想要撇下她出去找良緣是吧？肖淼淼心中的火氣一下子将她的理智燒盡。
“妹子？”
“哪家茶樓，說！”
要不是肖毅冉見過些世面，險些要被自家小妹的氣勢給吓到了。
不過看着她沖出門去的背影，肖大少爺倒是露出了得逞了的笑，“顧家妹夫，大舅子我只能幫你到這了。”
說罷他擡頭看了一眼天，嗯，這樣讓人懶散的天氣，還是适合用來搞事情啊……
此時醉仙茶樓裏，一男一女對坐在一個包廂裏，男的溫文爾雅，女的含羞脈脈，任誰見了，都會覺得是一對璧人。
顧斐端起一杯茶，輕酌一口，面上安然若素，溫文有禮地與眼前的女子交談着，實則卻是如坐針氈。
他明明和娘親說得很清楚了，他喜歡的是淼淼，除了她，他不會娶旁的女子為妻。誰知他一貫慈善和藹的娘親卻十分的執拗，不願接受肖淼淼這個兒媳婦。
其實他也知道原因。
其一，娘親是怕門不當戶不對，他雖為官，不過一介縣丞，肖家雖是民，實則與京中皇家都有淵源，如今栖身小縣城，不過是不想參與到波濤洶湧的朝廷黨派之争中去。
門戶之別，他娘親很是在意。
還有其二，就是肖淼淼的性子，往好了說，是灑脫不拘小節，往壞了說，也是不受規矩禮教約束，這一點在他眼裏是可愛，在他娘眼中便是不足以成為顧家媳婦最關鍵的缺點了。
這是母親刻意安排的相親會，而如今他會坐在這裏，也是因為被他娘親騙了出來的緣故。
出于禮貌，他也不好抛下人家姑娘就走，于是硬着頭皮和那姑娘攀談着，可是腦海中全是另一個人的身影。
此事只盼着不要讓淼淼知道，否則依着她的性子，也不知道會做出什麽來。
理智是這樣說，但矛盾的是，顧斐又忍不住猜想若肖淼淼在此刻出現，會有什麽樣的反應。
她生氣的時候，就像一只被惹毛的小貓似的，在顧斐眼裏滿是生動。
相較顧斐的心不在焉，他對面的女子倒是主動得很。
本來她還不願意來這個相親的，可來了之後見相親對像不僅長得玉樹臨風，溫文爾雅的模樣，立刻就心動了。
“顧大哥，我這樣叫你，不知道可不可以？”那姑娘一副嬌羞默默向誰訴的模樣。
只可惜，顧斐還沒來及說話，包廂的門就被十分粗暴的踢開了。
肖淼淼一手拎着阻攔她的小二，一臉煞氣地盯着包廂裏的男女。準确地來說，犀利的眼神所對着應該是吓得撲到顧斐身上的那個女子。
顧斐的反應更是十分迅速，顧不得失禮費力推開那女子，“識……”
肖淼淼陰着臉，一步一步邁入包廂，一言不發地盯着顧斐，半晌突然出手拉過他胸前的衣襟就走，臨走前還不忘朝着那瑟瑟發抖的女子吼上一句，“他是我的，不許你碰！”
瑟瑟發抖的姑娘和小二被丢在在原地發怔，不約而同地想着，這顧縣令何時娶了個母夜叉，怎麽沒聽說？
顧斐被她一路拖到了肖家，甚至是直接進了她的閨房。
想到一路上看熱鬧，竊竊私語的人，顧斐有些頭疼。
這事，明日……不，只怕幾個時辰之內就會在縣裏傳得沸沸揚揚了。
這樣的念頭來不及深究，顧斐的思緒就已經被眼前的肖淼淼占據了。
無論如何，他對她表現出來的占有欲還是很滿意的。只是這豎起毛來的小貓，只怕一時半會難哄，何況，他也從來不是那巧言令色的人。
看着死咬着下唇，委屈怒意交加，卻倔強地選擇不看他的肖淼淼，顧斐沉吟了一會兒，終于走近了她，不顧她的掙紮，将她擁入懷裏，然後輕聲哄着，“淼淼，我在這兒。”
短短六個字，就讓肖淼淼停止了動作，伏靠在顧斐的胸前。
顧斐感受到胸前衣襟被濡濕的觸感，心疼地皺起眉，大掌輕柔地拍着她的背，靜靜等待她的情緒爆發。
“騙子。”半晌，肖淼淼悶悶的聲音從顧斐懷裏傳來。
顧斐無言。
“大騙子！”肖淼淼終于忍不住從他懷裏擡起了頭，直言指控他，“說什麽喜歡我，想娶我，都是騙人的，還說不逼我，自己卻跑去相親？你這個大騙子，我讨厭你！”
言語間，火爆脾氣的肖淼淼朝着顧斐的胸前來了一拳，力道雖不重，但對于文弱的顧斐來說，足以哼痛出聲。
肖淼淼睨着他，似乎在糾結什麽，須臾片刻，她還是忍不住上手撫摸她捶過的地方，“痛嗎？”
顧斐見她這樣，哪裏還會覺得痛，一把将人擁到了懷裏，死死扣住，即使胸前的确隐隐作痛着，“淼淼，我好高興。”
“高興什麽？”肖淼淼的聲音聽起來十分郁悶。
“我高興，我在想你的時候，你就真的出現了；我高興，你充滿占有欲的模樣是因為我而有；我高興，原來你是這麽在乎我。”
顧斐的聲音裏都帶着喜悅，不由得讓肖淼淼更加氣惱。
她滿臉不甘心地從他懷裏擡起螓首，用額頭輕輕地撞着顧斐的下巴，嘴上卻惡狠狠地說道：“不要以為你說甜言蜜語，我就不和你計較今天的事了，居然背着我去相親。”
“我可以解釋的。”
門口路過的下人忍不住豎耳好奇，小姐和這顧大人青天白日的，關在在房裏做什麽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