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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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買了花,買的是向日葵。陳舒寧包花的習慣,許多的花束都想要加入向日葵。他沒有包花藝術的色感,他喜歡向日葵,跟他一直愛護那盆洋甘菊的一樣。洋甘菊給他希望的氣味,向日葵給他希望的色彩。

他說,賀榮南會喜歡的,她明明沒有長發,卻一直保留着一個向日葵橡皮圈,但發圈早就松松垮垮,她也沒有長發,她一直戴在她都手腕上。

我沒有真正見過這個女孩,我想能在陳舒寧印下這麽深刻印象的女孩,那定是溫柔燦爛的女孩,這般好的女孩永遠留在了如花般燦爛的十八歲年華。

陳舒寧把花放下來後,蹲着後坐下,就這樣看着墓碑上照片。

“長發挺好看,賀榮南。”

“給你送花了,一百多呢,我不摳了吧。”

“我想你……應該應該喜歡向日葵。”

陳舒寧開始無法控制自己眼淚,我站在他旁邊,看着他的頭發在風中肆意飄動。

他曾經是一片無處落地的枯葉一般,墓上的女孩像是他的同類,是另一片飄蕩落不到地上枯葉。沒有摧拉枯朽,也沒有冬去春來。

陳舒寧抖着聲音,眼淚從筆尖聚集落下來說:“你是不是傻,幹什麽為壞人剪了自己喜歡的頭發,你跟我說啊,你為什麽不跟我說啊,你連讓我救你的機會都沒有給我。”

我莫名其妙地嫉妒這個女孩,不與任何性別相關,她能讓陳舒寧如此掂量,如此害怕,如此的記憶深刻,是他憂愁的引火線。

我可真自私,不舍得陳舒寧的心思一點點分到別人身上。

我也坐下來,靠着他,肩膀觸碰,感受到他渾身都得厲害,眼睛鼻子臉頰都是紅得,站着眼淚,水汽。他如冬日枝桠上剩下的唯一葉子一般,在蕭索的寒風中獨自堅持起來。

晚霞落下,來得暗淡,去得也暗淡。他哭了很久,說了很多,他喊着,叫着,不顧所有人,他說着他的想念,他的後悔。他哭得越發地狠起來,我把他摟過來,他應當早就沒了力氣。

“我好難過啊,唐風行,人為什麽會這麽難過啊,我……好疼,我的心髒好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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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類逝去的痛苦,我從他捂住心髒都動作,着實跟着一起疼起來。

“乖,阿寧,別哭了,別往下想了,過去了,需要翻篇了,這一躍,她也應當真的解脫了吧。”

“為何你開始不讓我也解脫了呢?”陳舒寧猛然擡頭。

我看見他被眼淚浸濕的眼睛,帶着霧氣,淚花在眼角。

我用手指揩去他劃下眼角的眼淚,認真地回答他:“因為我自私。”

陳舒寧一直盯着我看,眨動眼睛就能看見睫毛上又沾上小水珠。他親了一口我的嘴唇,真摯對我說:“感謝你的自私,讓我明白有人愛是這般滋味。”

“什麽滋味?”

他把我的手掌牽過來,放在他的心髒上,抽噎着說:“你的手聽見了嗎,聽見它在跳了嗎,它總是會因為很多事疼。剛剛特別疼,疼到我手指都在疼,但你這樣,我就……不疼了,有你在,這裏不疼。盡管我總會悲傷,但不疼還溫暖。這像是吃飽了飯,胃裏暖和得安全舒服。”

“也許是你給我帶來了,除了你以外的溫暖。賀蓉南,吳化文,李景源他們都讓我知道,我的存在有價值。”

“我可能因為人間給予我的千千萬萬個痛苦而離開,但我一定會因為你留下來,哪也不去,永遠在你身邊。”

陳舒寧鄭重在墓前彎下腰鞠躬,眼淚滴落地面,他鄭重地對她說了一句:“謝謝。”

他拉着我的手走出了墓園。

疼痛撕扯之間,陳舒寧從廢墟之中又重建起來。

他到家也一直保持着低落,不說話。我知道他這樣的狀态不能打擾,他陷入自己的情緒思緒中,打擾只會更加影響他的情緒。他走進房門,小聲地跟我說:“讓我自己呆一會。”

正要關門,再解釋說:“我不是不想理你,也不是你不好,是我……”

他的話很亂,我明白他的意思。

“我沒有那樣想,你想自己待着就自己待着,不用這麽小心翼翼。”

其實他一個人待着,我隐約還是擔心,但的信任占更多數。我點了點頭,他關上門,我貼近門聽,聽見他倒藥的聲音,再聽見拉開衣櫃的聲音。

又進衣櫃了。

陳舒寧是這樣的,難過了,也不會在我們面前哭太久,他會選擇吃了藥,鑽進衣櫃裏,抱着我的衣服,壓在自己身上,就這藥迷迷糊糊睡過去,等自己這一陣緩緩過去。

這更像是一種習慣,他說比起床更喜歡衣櫃,那裏擁有我的味道,很濃,像是被擁抱起來的感覺。

我笑着,覺得不解,問過他為什麽不讓我直接抱。

他笑了笑說,不知道,也許有時候最親近的人,最愛的人反而會有膽怯的心理,這樣僅僅只有味道一角的存在,讓陳舒寧能恢複心情很快。

盡管人不在跟前,但味道喚醒很多回憶。他說我身上的味道是溫暖的太陽味道,也是白砂糖水的味道。

其實最終他的意思是告訴我,他擁有的最美好回憶都是能直接與我相關,所以他喜歡。

我坐到出租屋裏沙發上,我逐漸滲入到他的體內,排擠出他原來身體裏的苦澀腐爛。在他情緒拉扯之際,影響他,也影響我。

我會累,但永遠都會守着他,因為他說過他愛我,這就足夠我這一輩子都對他好。

我最後寫完總結報告,記錄好卷宗,時間已經過去了将近一個小時。我拿出備用鑰匙,輕輕拉開衣櫃。

陳舒寧在一堆衣服裏睡得溫順,像一只小羊羔,乖乖地待在角落裏,不哭也不鬧。沒有那樣死去活來的難受,只剩下一水的平靜。

我慢慢地把衣服都抽走,把他從頭抱出來,他吃了藥,能感受到我抱他,開始動作了一下,動作比較僵硬。

我安慰他:“是我,沒事,抱抱。”

他哭過,眼睛腫了,睜不開眼睛,手揮了兩下,抓住我了耳垂,開始只顧地摸起來。

我不禁笑了,心裏泛癢,小聲問了一句:“好摸嗎?”

他喉嚨裏發出濁音“嗯”,手上動作開始變慢到停止,直至手從我耳垂上無力地滑落。

我也鑽進被窩拍拍他的背說:“晚點起來煮面吃吧。”

“番茄……”他在困意中吐出這兩個字。

“嗯,那就番茄味。那我們明天早上吃什麽?”

我經常會這麽問他,因為我想告訴他,我們有明天的日子,普普通通,我上班,他準備複學的日子。簡簡單單,柴米油鹽,偶爾做愛的日子。

我用手指蹭了蹭他的臉說:“明早想吃什麽?”

他在我的兩次提問中都在思考,輕柔還模糊不清,像是在哼唧什麽似的,像是撒嬌:“想要……能和你一起吃的早餐。”

“喝粥好嗎?”

他随即主動地蹭了蹭我的手指,沒了動靜,我知道他答應了,但也睡着了。我吻了他的額頭,內心不自覺得發出愉悅的吼聲,想要在自己的日記反複書寫千萬遍:最喜歡陳舒寧了!

說寫就寫,我爬起來,注意不碰倒洋甘菊,打開床頭櫃,拿出裏頭原來的日記冊子,開始書寫下“最喜歡陳舒寧了!”,寫完後仔細端詳,寫的時候,不小心讀出來了。

“最……最喜歡……陳舒寧了。”我一筆一劃寫好。

過了小會,陳舒寧悶悶的聲音傳來:“我最喜歡唐風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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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風行視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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