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章節
我落下一粒棋子,敲了敲棋盤,甚是不耐煩道:“專心點成不成?不要每次都讓我贏得毫無成就感。”宮中寂寞,奈何我與符懷來自不同國家,共通的娛樂項目就更少了。兩方磋商之下,我們只得玩起了風靡各國幾百年,幼兒啓蒙游戲——跳子棋。
與我相處這段時日,符懷的脾性被我已磨練的很有番長進。聽了我的話後,他搔了搔後腦勺,盤了盤腿,果真專心致志地投入到棋盤當中。我想這粗心眼孩子能在這充滿可怕女人的宮中活下來也實屬不易。
“聽說符小男寵你家裏來人了?”一局結束後,我撇了撇墨往他臉上畫烏龜時漫不經心問道。
他收攏棋子的手頓在棋盤上,布滿小烏龜的臉不易察覺地掠過絲不自在:“你怎麽知道的?”這麽說梁國來和親是真的了,它已有了一名質子在了這裏,還想過來求門親事。在此時新帝登基、諸方圍觀的敏感時刻,梁國這麽做顯然已表明了自己的立場。只不過,它就一點都不顧慮東邊的雲蒼嗎?
“哦,聽小喜子在禦膳房打雜的二大爺他侄女在乾明殿伺候的相好說的。”我随口嘴皮一翻熟練地吐出連串名詞,将毛筆丢進筆洗裏,我托腮道:“那你是不是能見到他們?是不是,就要随他們回家了啊?”
他眨了下眸子,吞吞吐吐道:“也不一定這次就回的成。若是我回去了,留下你一個傻子在這宮裏,也不知還會受多少欺負。”他的眸光在觸到我傷口時閃了閃:“這次他們是來談和親的,要是你願意、願意……”
“對了,你不是還中了蠱毒嗎?這麽回去豈不是會死得很早。”我拍了下掌做恍然大悟狀,笑道:“我當然不願意你走了,你走了還有誰給我欺負啊。”
“……”他起身嘩啦一下掀翻了棋盤,很氣憤地奔走了。
守在外閣的宮娥們聽聞響動,抻着脖子往裏打看,我蹲在地上揮揮手讓她們去看看符懷,自己一粒一粒慢慢地撿着玉子兒。從符懷的話裏,可以看出梁國是有心要換走他這個質子了,看來梁國大殿下恃寵而驕、奢濫驕橫,不得梁王心的傳聞并非全是虛言。這個遠在他國多年的小兒子重新上了梁王的心,此于符懷不知是好是壞。帝位之争歷來是皇家的傳統戲碼,符懷若回國若不死,也怕難逃一場脫胎換骨。
而于我,将最後一粒棋子放入盒中,執起圓蓋緩緩合上,自是益弊參辦,全看人為。而這人就是符懷了……
收拾了圍桌,我喚人進來鋪陳筆墨。攤開浣花箋,提着筆洋洋灑灑地給方晉寫了一封信。信中無非是“聽聞師兄大喜,師妹深感欣悅。未想到此生還有姑娘家願托付給師兄終身。師兄切要厚待吾嫂,萬勿辜負人家一片純純芳心。兄不知何日大喜?師妹亦去讨杯酒水喝。注:妹甚喜東橋新柳,臨近春發,兄可折送一枝否?”
寫完後,封好信箋。一擡頭發現伺候在旁的幾個宮女眼神頗有些怪異,大有見鬼之疑。我垂眸撚着封口,随意挑了其中一個問道:“你們這是何等神情?”
那小宮娥支支吾吾道:“奴婢,奴婢未曾想過殿下會寫字。”她飛快地瞄了眼信封上的落款:“殿下的簪花小楷寫得竟是比奴婢伺候過的淑妃娘娘還要好。”
淑妃娘娘?心中驀然一悸,仿若有根芽破土而出,我将信箋遞給她:“這世上又沒律法規定,傻子不可學寫字是不?你們公主我還會畫符呢,以後誰見鬼都可以過來求一道。”我嘿嘿一笑:“百試百靈哦。”
就此打了個哈哈敷衍過去,便命她領了宸和宮主事的腰牌,明日出宮親自将信箋送到方家府邸上。
次日晌午她兩手空空而歸,我坐在前殿門檻上曬着太陽撥着米粒,正逗弄從禦膳房拯救回來的蘆花小母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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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師兄怎麽說?”我問道。
她躊躇了下,見我挑起眼皮詢問看去,方很有些為難道:“方大人當時正在與謝家小姐比劍,未曾看殿下手信。”
“就這樣?”我撥下兩粒黃米,引得小母雞撲着翅膀只轉悠:“然後呢?”
“謝家小姐一時不察,将殿下的信函絞碎在地。”她低着頭聲細如蚊道:“方大人說改日向殿下賠罪。”
“哦。”我一手将米全然撒下,看得那啄食得很歡樂的小母雞,若有所思。
當晚,我繼續揮毫潑墨“師兄當真是‘色令智昏'‘見異思遷'之典範。汝可知師妹之心亦如紅箋,零碎無數……”寫着寫着我的眼眶就濕潤了,你大爺的方晉啊,你可知道我這一手模仿國師府秦二娘的筆墨值多少銀子嗎?你就這麽絞了,咚裏格浪牆,來日定要償還數倍。
晾起紫毫筆,我照舊封號交給那小宮女,囑咐她必要看着方晉打開它。
她接過時,小心看了我眼:“公主莫要傷心了。”
我強忍住哈欠,憋出幾滴眼淚搖搖頭,一揮手:“你下去吧。”
這次待她歸來時,已過了晌午一個時辰左右。她的面色已很不大好看,禀報道,方晉是在她面前打開了信箋,一個不小心就将它掉落到了火盆中央。随後敷衍了她兩句,就陪謝家小姐喝酒去了。
我悲傷地掩住面,轉過身去繼續呼呼大睡。
如此三番兩次後,雲溯也終于來了我宮中。他一進門,就見我郁郁寡歡地拿着筆在宣紙上東一筆、西一筆,毫無章法。
“阿衍想見你師兄了?”他立在身後握住我手中的筆,含笑問道。
我無精打采地看了他一眼,撒開筆卻被他攥在了手心裏,他仍是帶着笑道:“你與他也算青梅竹馬,現在他要娶了別人對你避之不及,這滋味好受嗎?”後面的話裏已毫不掩飾惡意嘲弄。
他像只浸滿毒汁的葛藤貼在我身側,在我耳邊的低語猶如詛咒:“阿衍,我所遭遇的我會讓你一一遭遇。要麽你只能依附我而活,要麽……”他頓了下:“就給我讓我放你出去的籌碼。不過,選擇前者你會輕松很多。”
小時候就覺得他是個心思很重的人,這樣的人想的太多,多過頭了就容易得傳說中的妄想症。這也沒什麽,所有的理想在沒實現前都可以稱作是妄想,比如我的妄想就是趕快逃出生天。大家都是有理想的人,互相寬容點,成不?
他給我的十年前我就已經擁有過,而我要的卻是這宮裏人一輩子可能都觸摸不到的。
我沉默地搖了搖頭,在紙上又輕描了幾道斜筆。來如東風,去似翩鴻,天地無憂。
雲溯對我再度利誘無果後,想是有些惱怒。其實人皆有貪欲孽障,不是心如清水,只不過你給的砝碼不夠。就在我以為他應該已經死心後,未料他再行偏招。一日揉着眼醒來後,就見長案一座,明黃高椅一把,他将書房搬到我這裏來了……
登時,我頭頂壓力無限大。宮裏儲了位身嬌貌美的男寵就罷了,再與當朝皇帝朝夕相對、日日相處,傳出去什麽表哥表妹的緋聞來,将軍大人肯定會更加嫌棄我的!
“掀翻桌子前,阿衍你可要好好想想那支步搖。”他着了色翻雲卷龍的鞭炮斜靠在書架上,慢悠悠道。
我足下一滞,手搭在桌沿上,幾度調息,一腳踹翻案角銅爐,揚長而去。你來了,我躲還不成嗎?
躲了不到半天,我就被他派去找尋的人從薔薇園中灰撲撲地提了出來,扔到了他案前。他手裏的奏折合上,指着左下的一把座椅道:“坐下,聽說你書法不錯,幫我謄寫些文章。”
難道他利誘不成,準備通過壓榨剝削我來讓我屈服嗎?還是他相信什麽日久生情的鬼話?我就是和頭豬生出情來,也不會和他生出情來的。我忿忿然地腹诽着翻開要謄寫的卷章,一翻開我就和胸口碎大石一樣的呼吸不暢了。這字字句句,分明是傳說中的國家機密吶。什麽江東兵營調度事宜,什麽三省內部人員裁減名單,什麽徭役賦稅再議……
雖我曾觊觎過它們,但此時雲溯把它們真擺在我面前時,我是騎虎難下,進退不得。
“怎麽?不識字?”他道。
我合上文卷,淡淡道:“突然間不識字,真可惜。”
他長眸一眯,冷光投來。
我繼續硬着頭皮道:“好嘛,其實是突然間骨折了,不能寫了。”
……
他壓過來的不是籌碼,而後硬生生的絕路,一旦踏上去就再無回頭的機會。不論他後面有什麽暧昧或不暧昧的含義,這些我都無能為力與他共享。
“阿衍,這些不夠嗎?”安靜的書房內他突然揉了揉眉心,似極疲倦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