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9)
出那麽一兩分的歉疚。
“轟隆”一聲,唐堯聽見自己的頭腦裏一片巨響,往後小退了一步,待小腿抵到沙發邊兒上的時候,一瞬間腿軟的站也站不住了。那麽壯實的一個男人,覺得自己的身體怎麽就那麽重了,脖子連腦袋都支撐不住了,似乎天都因為父親的那幾個字而旋轉了一下,慢慢摸索着坐下,室內安靜了,只餘細小的空氣流動。
“為什麽?”說這話的時候,很明顯的聽見唐堯的聲音冷靜了下來,強壓的冷靜,如果有光,就會看見這人臉色慘白。
“沒有為什麽。”
這一刻,唐堯無比的痛恨他爸永遠這麽冷靜的聲音,沒有為什麽到底是為什麽?
“我想知道這是怎麽回事兒。”
盡管腦子已經嘈雜一片,唐堯還是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他想知道在他不知道的時候,早上還在他懷裏的小人怎麽就突然不見了,她怎麽突然就不見了呢,啊?!怎麽就不見了呢!心裏嘶吼一片,這人坐着一動不動。
“求你。”靜靜的吐出這兩個字,空氣安靜,兩個音節也便格外的清晰,字音環繞着這個男人的周身,繞纏着揮之不去。
唐堯不知道這兩個字的分量有多重。
所有的神經被折磨了一遍的時候,唐堯沒有說過“求”這個字眼,無數次的拷問和審打,這個字眼也沒有出現,今晚,出現了。
這兩個字出來的時候,唐珏明大恸,自己的兒子求着父親告訴他怎麽弄丢了某個人,以領導的身份,以父親的身份,抑或是以唐珏明的身份,或者是以某個家族組織的首領來說,都是不能說但是不得不說的,何況,以後自己的位置也是唐堯的,遲早是要知道的,于是,罷了吧。
“十三年前,我讓陳正去領養了窦荛。”這話像是一個序幕,由此揭開了讓唐堯痛不欲生的五年,兩手交握支撐着自己的腦袋,唐堯往下聽。
“王家開始把所有的退役軍人聚集在一起的時候我領養了窦荛。”
唐堯知道這事兒,先前所有的活動他都知道,所以他知道軍裏王家以所有借口向幾大軍區增加退役軍人的人數,包括高級技術士兵和士官,他也知道王家在境外有很大的勢力,所謂的王将軍更是和境外好幾大軍事首領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系。軍火庫以各種名目在一點點的變空,所有的退伍軍人和軍火都是往我國西北部聚集,他也知道,所有的事兒他都知道,可是他不知道十三年前的事兒。
“窦荛是董慶峰和董然的女兒,因為這,我威脅了董慶峰,也用窦荛,我制動董家,于是現在,董家依然是董家。”
唐堯聽着窦荛這兩個字一次次的出現,他爸說什麽他竟然聽不進去了,眼前竟然浮現的全是那個小閨女兒,各種各樣的小閨女兒,咧着小嘴兒細細向自己笑的小閨女兒,安靜打坐的小閨女兒,合着眼簾沉睡的女女兒,各樣式的小臉蛋咒語一樣的漂浮着。于此,唐堯突然發現這麽長時間了,他理所當然認為是自己所有物的小姑娘某一天消失了的時候,他能難受成這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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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慶峰為什麽要受唐珏明的威脅,軍裏有很大勢力的董慶峰還能被當時也還很年輕的唐珏明威脅,唐珏明是個什麽身份?唐家又是個什麽樣的存在?別人不知道,唐堯卻是知道的。
九歲的唐堯就知道了他是不一樣的,當有一天他爸爸在書房跟他說了很長時間話的時候,他就知道他和別人家的孩子是不一樣的。
CIA,全稱CentralIntelligenceAgency,是美國政府的情報、間諜和反間諜機構,這是一個國家機構,可是這也是有國家支持的恐怖組織。
所有的偷襲,暗殺他國領導人,所有的我看不順眼的擋我路的都由這個組織進行處理,和世界上同樣出名的英*情六處和以色列的摩薩德一樣,CIA被世界公認為最嚴密的情報組織之一。
可是同樣被世界公認的情報組織還有一個,那就是中國CCIA,沒有人能确切的說出這個組織到底有多少特工,沒人能确切的指出這個組織真實的領導人是誰,只是模模糊糊的,知道這個國家對于軍情,對于國家安全,有着一套自己的體系。
曾經有一個叫做地下黨的組織,在建國之後就徹底的消失了,沒有任何□員的身份再是地下黨。上個世紀中葉紅色政府初建,無數人想要這個紅色政府消失,所以也便有了無數人前仆後繼的死在了這片紅色的土地上。刺殺領袖們的人一直沒消失過,可是領袖一直活着,直到今日。
CCIA是存在的,世人都知道,可是世人不知道CCIA的存在是一個家族的犧牲。當時初建那麽個看不見的組織的時候,唐珏明想着他父親是鼓起了多大的勇氣才能做出如此大的犧牲。是的,這不是榮耀,這是犧牲。
是,這是個可以知道所有人秘密的差事,這也是個相當于暗地裏的皇帝的角色,可是知道的秘密越多,你也便被越深的陷在這個不可能拔出腳的泥潭裏。
試想一下,那麽多上層的各個部長們,各個将軍們,當自己一天吃啥,吃多少,睡覺打不打呼嚕都被人知道的時候,這麽些個人一旦看見你安穩的從那個位置上退下來,那第二天神不知鬼不覺死掉的肯定是你,連帶的,你身邊的人,你的家族都不得善終。要知道,所有的上位者們沒一個人是幹淨的,一旦爬上那個位置,他們恨不得他們的過去永遠的消失掉,所以他們痛恨這個角色的同時又畏懼着這個角色,這是共和國賦予了這個角色的權利,永遠注視着所有人,在黑暗裏,掌控着這個國家的所有隐秘的運轉。所以這注定是一個需要家族傳承的角色,這是帶着些已經消失很久的古時的家族事業傳承色彩的位置,就跟雷家善樣板建築一樣,一個家族都必須為了這個角色犧牲掉自己所有的自由。
上一代終老之前,這個角色交給自己的兒子,這才能保證得了所有人的安穩,所以唐珏明別無選擇,接過了父親的擔子,然後滿手鮮血的守着這個家族這個國家的安穩。
唐珏明接受家族使命的時候還很年輕,約莫不到三十歲,因ia出叛逃将軍的時候,他父親正式死崗位上,于是他接受,彼時,他比現的唐堯還脆弱。他甚至父親死的前一刻才知道他是要面對這樣一個角色的,永遠冷靜,永遠看着看不完的錄影帶,嚴密的監控着所有的來往信息,永遠站黑暗裏,白天和黑夜是他的分界線,暮色一合,他就是另一個。父親死于軍裏兩位将軍的叛逃,于是唐珏明就繼位了。
☆、52章
上個世紀所有人都在為着這個國家努力的時候,兩個劉姓将軍的叛逃就跟晴天霹靂一樣砸在了領袖們面前,損失不可謂不慘重。我革命時期埋伏潛藏了幾十年的老特工人員損失無數,唐珏明的父親更是被五個敵對國家的特工炸死在回家的路上,待唐珏明接受這個位置時,所有的東西都需要重建,內部的體系一塌糊塗,眉眉目目,一點一點的要捋順,當真是百廢待興的樣子。
當時的唐珏明不知道經過怎樣的蛻變才讓陳正覺得這是個天神一樣的人物,不要說京裏,就是邊陲之地發生什麽,沒有哪個能逃得過當時那個年輕人的眼。唐堯見識過他父親的手段,但是初初才接觸了內部一點點的事情,他就覺得觸目驚心,當時是經過怎樣的換骨蛻皮的巨變才有了現如今的CCIA和唐家的興盛。所以他敬重他父親,只是此時,唐堯心緒複雜。
無疑的,唐珏明是個能放眼往後幾十年的帝王之才,可是如今,十幾年前的事情于今日了解之時,卻是讓唐堯疼成這般,這是唐珏明萬萬沒有想到的 ,或許是前些時日想到了,只是他是唐珏明,所以他不得不為之。
人事可盡,天命難知,唐珏明壓根就沒想到窦荛會和他兒子有這麽一段。
軍裏的王家,擁兵自重,貪斂財物,收買人心,動搖軍心,走私軍火,以共和國将軍的身份在我西北少數民族聚集之地養兵,這事兒很少人知道,甚至連他們自己都認為他們十幾年的行為沒有人知道。或許可能是知道的,只是過于自大了些,當真是仗着新老領導交替之時沒人敢動他們麽。卻沒想到波動來的那樣突然,堪堪就在王家大兒子訂婚當天,唐珏明調動手底下所有的力量,以雷霆之勢發難,将還未來得及轉移的和沒有出去的爪牙們齊齊消滅殆盡。
藏人信奉藏傳佛教,他們的喇嘛和□是精神領袖,可是當有一日唐珏明親去那個收複之時就萬分艱難的地方時候,發現人人皆知京城有個王将軍卻不知當今國家元首是誰,不是不震怒的,只是很安靜的拜了紅宮的諸佛,然後悄然回了京城,醞釀了這麽長時間,現在算是一個初步的了結。
但是兩父子都知道,計劃只進行了一半,王家大半勢力在境外,西北部的兵力也受境外的支持,他們暫且動不得。所以當晚大戰唐珏明親自指揮,只是臨了了遠遠的開了一槍,就在唐堯打電話的時候,一槍過去,唐珏明知道王家怕是很難有後了。精準的一槍,直直擊中王家少主王群小腹下三寸的位置,生殖機能殆毀。這原本是不行的,以後萬一和談,這是大大的不利,可是唐珏明還是開槍了。
這算是唐珏明履行對董慶峰的承諾,也算是他稍稍補償了那小姑娘。正說話的人說到今晚的戰争的時候,說到一槍擊中王群少腹部有些停頓,黑暗裏看不清唐珏明的表情,唐堯能聽見兩個人的呼吸聲,但是他不知道他父親臉上的表情。
唐珏明說到窦荛,眼前竟然浮現的也是那張小臉。安靜的小姑娘還穿着紅色的喜服就要被送走,長發挽在腦後,素淨的小臉兒第一次畫上了人工的顏色,很美,真的很美。唐珏明遠遠的看着,車窗都沒降下,看着按照之前的約定王家人送走窦荛。可是臨走的時候那點姑娘朝他坐着的方向笑了一下,竟然是知道很遠地方停着的一輛不起眼的黑色轎車裏面的人是他。帶着感激,還有說不清的一些東西,很溫暖的笑了一下就上飛機,唐珏明一向冷硬的心剎那間縮了一下。花兒一樣的年齡,花兒一樣的人,就連這個時候,也是花兒一樣的微笑。
心下一片悲涼,但是随後就命司機開車,他是唐珏明,他時刻記着。
兩方都知道沒有再進行追擊,是唐珏明沒想追擊,故意留了王群的性命,要不然王群是萬萬逃脫不得的。唐珏明留下王家父子性命,是知道王家将要密謀發動一場小範圍的內亂,然後公然叛逃,所以王家轉移國內所有的力量。
唐珏明只是在這場內亂發生之前終止了可能會讓老百姓産生不安的一切因素。這算是一件大事,可是更大的事兒是要瓦解王家所有的勢力,西北的兵力依舊駐紮着王家的人,境外依舊囤積了大量從我軍軍庫裏出去的軍火,如果連根拔起王家,那便是一場戰争,不是國家的內戰,而是國際戰争,狼子野心的國家大有,趁亂發戰争財的人大有,所以他奈何不了王家。
但是王家也還不敢這個時候發動戰争,因為他知道一旦我們知道,那便成事與否打了大大的問號。是想做一方的土皇帝,可是王家知道急不得。
相當于古時兩軍對峙,當暫時不能發動戰争為了維持短暫的和平,這個時候,就需要一個信物,或者城池,或者字樣,更或者是人,來充當這個信物。
聽到這裏,唐堯眼睛裏的光一點點消失,“所以,窦荛是質子麽?”一句話,語聲漸微,尾音嘶啞,絕望鋪天蓋地。
唐珏明沒有出聲,是質子,也是他放在王家的工具。先前王家不知道唐珏明突然發難,對于自己的兒媳婦是和唐珏明有近親關系的人很是滿意,可是現今,他們知道窦荛真個兒是他們暫時動不得卻也不能拿來當媳婦的人了。
已經叫人家防着的人,怎麽能拿到有用的東西?這便要看窦荛的本事如何了,王家不知道窦荛學習過那麽多的女兒家不該學的本事,所以,小女孩兒必須是小女孩兒像,然後做出不合女孩兒像的事兒,其中的兇險,想來可知。
以那麽一個尴尬的身份存在在王家,能進得了主屋麽?進得了有機密的地方麽?說不定現在已經被拿來洩憤,唐堯瞳孔在悄然變紅,他不知道。
“窦荛短期不會出事,王國山知道,而且還會以王群妻子的身份出現,這是王家給我的态度,他們也在觀望我們的動作。”
腦袋嗡嗡作響,唐堯想起無數次的出完任務回來還想着藏了所有的傷口和血腥味不讓他的小閨女兒知道,從來不敢提起自己的身份讓小人知道,卻原來她知道所有的事兒。每晚他上床的時候她都醒着,卻是知道他幹什麽去了。他怕他的雙手鮮血過多,吓着小人,可是她竟然是為了鮮血準備的。
他從來都不知道她是個什麽樣的人,從來也沒有想過她和自己的父親和這個國家有着這樣的關系,只是上次炸掉王家船的時候他隐約覺得他的小人可能有什麽他不知道的秘密。一直有心理準備,可是沒想到現在知道以後竟然連氣都喘不過來,她就那麽的走了。
唐堯恨,恨窦荛,怎麽就那麽狠心的,說都沒說一聲的離開了。怎麽就那麽會騙人,騙過了他所有。怎麽就那麽安靜,要是早點和他說說,他也有個準備,他也能想點辦法。是不是打一和他在一起,就時刻準備着離開,所以才像随時能飄走一樣,只在這幾天很乖順的由着他,是知道她就要以別人的妻子被送走了麽,去那麽兇險的地方,怎麽能平靜的像是還會呆在他懷裏。
還說要找高唐,騙子,騙過了所有人。
兩只拳頭攥得緊緊的,唐堯的呼吸粗重,他恨得要發狂,可是他更恨自己,為什麽發現不對的時候沒去查查,為什麽不早點發現這一切。一個男人還是一個唐堯這樣兒的男人,突然發現自己無力的到四肢動彈不能的地步,這是怎樣的痛。
“為什麽是她?”這話出來連唐堯都知道可笑了,有那麽多理由可以是窦荛,董家不能見人的女兒,出現在唐珏明尋找這個年齡段的女孩兒的時間裏。恰恰好的和父母不能相認,恰恰好的能拿來被威脅董家,恰恰好的能從小開始教養,一切都是恰恰好,所以,非了窦荛。
很突然的站起來,帶着一股狠勁兒往出走的時候唐珏明出聲了“你姓唐,你是我的兒子,所以不要去找毅然。”
唐堯的肩膀忽然就塌了,他是唐家的兒子,他是他父親的兒子,所以他不能找柴毅然去安排出兵找回他的小人,順遂的人生第一次出現絕望,唐堯瞬間就生了胡子。
“我不去找他。”這個他,是他?還是她?不很能分辨的清楚,唐堯出去了,知道真相後慢慢走了出去,書房門關上不久,門外響起唐夫人的痛叫聲。
父子兩說話的時間不短,中間更是有停頓,因為唐堯的情緒極度不穩定,書房一直黑暗,一出門便是燈光,唐堯眯了一下眼睛,然後循着光源看去,像是希冀發生什麽一樣。
一米九的男孩子,之前還是男孩子,還是輕狂的打扮,還是皮褲襯衫,還是染了色的頭發,可是這會兒,發絲淩亂,兩眼通紅,臉上血色全無,下巴臉周黑壓壓的一層,再也不見輕狂,再也不見意氣風發,再也不見那麽爽朗的呲着白牙笑。只是帶着希望然後轉為無望的垂下了眼睛。
客廳裏唐夫人被開門聲驚醒了,擡眼望去,然後瞬間大驚,怎麽了,他的兒子怎麽了,怎麽連永遠開挺的肩膀也是耷拉着的。
“妞妞……”擔心的叫了一聲,唐堯緩緩對他媽媽笑了一下。
忽然之間踉跄了半分,唐堯覺得燈光過分的亮了,舉步想要下樓去,才擡腳,天旋地轉。
“兒子!!”
剛出書房門的唐堯堪堪站在樓梯口,擡腿的時候跟他媽媽很像哭的笑了一下,然後轟然倒地,順着樓梯從二樓滾到客廳。
那麽高壯的男人,從二樓滾到一樓,待停下的時候,唐夫人淚眼朦胧的撲過去,模糊看見她那個英俊漂亮的不像話的兒子叫了一聲“豆兒”還帶笑的眼睛勉力睜了幾分,然後便被頭上成幾股流出來的血蓋住了眼睛。唐夫人哀叫,“兒子……”想要伸手擦了那流不完的鮮紅,卻是越擦越多。
唐珏明已經出來了,兩三步跨下樓探看了一下情形,對上妻子的眼神時低了頭。
☆、53章
唐堯傷的不重,額頭被碰出了大洞,身體多處被擦傷,沒有傷筋也沒有斷骨,只是腦袋破了個洞而已。可是所有人覺得唐堯傷及五髒六腑了,甚至一度唐夫人覺得自己兒子可能傷到腦子了,因為這幾天兒子異常的沉默。
白色的繃帶繞額頭纏繞了一圈兒,深綠色的病服給人的錯覺就是病人清瘦了很多。這會兒躺在床上看着窗外的男人不知道在想什麽,臉上的神情淡淡的,只是從側面看去,這個男人漂亮的驚人。硬朗的線條,直挺的鼻子,深深餡下去的眼窩和高聳的眉骨,再加上墨色的眉毛入鬓,畫像上的假人一般,有那麽些個的不真實。
門被推開的時候唐堯轉回頭了,看見進來的人唐堯眼睛一下子亮了,以不符合病人的身份跳下床,身手敏捷的豹子一般。
柴毅然硬着頭皮剛進了病房,只感覺身體被唐堯帶起的風吹的一涼,然後脖子就被卡住了。
“為什麽不告訴我?”臉上一點表情都沒有,唐堯問這話的時候很冷靜,冷靜的就像是這一幕上演了很多遍一樣。就跟電影裏演的所有最最頂尖的殺手一般,那些高手殺人的時候,問話的當兒總是沒有表情的一樣,唐堯這會兒卡着人家的脖子,語調沒有起伏的問了一句。
唐堯比柴毅然高了幾公分,目光是從上到下射出去的,鷹一般的緊盯着,從上到下的眼神本就是極具威脅性的,柴毅然毫不懷疑這會兒的唐堯是真的想掐死他。
沒有說話,只是看着唐堯,柴毅然能說什麽?他知道窦荛被送去王家,也只是最後時刻知道的罷了。他是接到作戰命令的時候知道的,那個時候窦荛成那步關鍵的棋子已成定居,況且他是那麽知道唐堯為人的。若是他告訴了唐堯,大鬧訂婚現場,毀了唐珏明所有計劃的事兒他肯定能幹的出來。
這事兒不是一個人的事兒,不是小情小愛的事兒了已經,這事兒關系着國家,關系着成千上萬個家庭的安危,倘若這個時候國家進行內戰,那後果簡直不堪設想,即便能預想到唐堯的震怒,可是理智還是讓柴毅然沒有告訴唐堯。
所以柴毅然安靜的讓唐堯卡着自己的脖子。
在那兩只安靜的眼睛裏,唐堯看見自己的影子,明亮亮的眼睛裏,他的臉清晰的像個小電影的形象,隔着那麽多的各種眼膜,唐堯和自己的影子對視。過了良久,終于松手了,松手的時候唐堯後退了一步,轉身掄圓了胳膊鼓足了氣,像是全身的力氣都用在這一個動作上,然後,一胳膊掃掉了床櫃上的所有東西。
嚏哩嘡啷的亂響中,就跟所有被寵壞的孩子借由損壞東西撒氣一樣,唐堯站在一地的殘渣中急促的喘着氣,眼角發紅,兩手成拳,只是後背有些佝偻。
已經是黃昏的時候了,京裏是真的進入冬天了,剛入冬不久,氣溫就驟然降了下來。太陽也是白光光的沒有溫度,早早的躲到視野看不見的地方,冷空氣肆無忌憚的冒了頭。大開的窗戶一股一股的往進吹冷風,唐堯光腳站在地上,背對着柴毅然大喘氣,柴毅然忽然就有些心酸了。
唐堯是什麽樣的人?前近三十年裏,這個男人從來沒有這麽無力過。不管什麽事兒,他的人生都是順遂的。被扔進無人區的時候他是茫然的,可是那個時候的唐堯是有鬥志的,和禿鹫搶腐肉吃的唐堯眼睛裏的光就像是野獸。第一次殺人的唐堯驚懼不安,可是睡一覺起來就又是爽朗的大笑,像是不知人間疾苦的公子哥一樣,快快活活的舒坦着。盡管有些花裏胡哨,可是內裏永遠像是彈性絕好的韌鋼一樣,有彈性,但是折不斷。
別人只看見這人天天在聲色場合的種種,可是不知道這人在聲色場合裏也是帶着任務的,即便是在喝酒,可是他的眼睛永遠是清明的。唐家的子孫不好當,那個位置是你要接受的,但是上一代的那個人絕對不會把家國家族的未來交到一個只知道吃喝玩樂的人手裏。柴毅然受過這世界上最嚴苛的軍事訓練,可是唐堯受過的豈止是軍事訓練這一個項目。心理,生理,唐堯從身到心都是被鍛造過的,甚至連情感的收放都是受過訓練的。曾經那麽多的時間裏,他陪着傷痕累累的二妞一起走過,親眼見着一個孩子怎麽變成一個接班人,親眼看着那麽多的時間裏這個男人的種種,然而今天,柴毅然忽然覺得心酸了,為了自己陪着一起長大的這麽一個複雜又單純的孩子傷心。
他甚至沒有談過一場戀愛在這之前,他沒有時間,他也不敢。他責任心強,他怕耽誤了別個女孩兒的一生,他怕萬一他沒有控制好時局死在那個位置上,保不齊什麽時候就讓妻子守了寡,所以他不會輕易的招惹女人。受各種訓練占他生活的大半兒,但是除了這一大半兒,剩下的小部分的生活他是幸福的。所有人都愛他,家裏的老人和小孩兒都喜歡他,唐家是他見過最和睦的家庭,唐珏明從來不會把工作上的事兒帶到家裏,所以唐堯生活在一個滿是愛的世界裏。一個大面兒是黑暗,一小面是光明,卻是光明裏的孩子占了他心性的大半兒。人家說所有幸福家庭教養出的孩子是一樣的,唐堯和那一類的孩子一樣,愛玩兒,愛鬧,喜歡美的東西,性子跳脫,黑暗裏的那個唐堯需要極盡低調,而光明裏的這個孩子卻是極度張揚。穿最張揚的衣服,開最張揚的車,玩兒最張揚的東西,說最張揚的話,開開心心的肆意,看着像是經過無數人的花花公子甚至只經歷了一個女人。
是的,孩子就只有一個女人迄今為止。
柴毅然口裏一直把唐堯叫做孩子,可能唐堯心理成熟度的測試數據比他還好,但是他還是這麽叫唐堯,孩子,孩子,這個男孩子一點兒都不複雜,孩子一樣的,接受自己的責任,然後受了所有的苦慢慢成長。在某個方面已經足夠優秀,可是某些方面他還是孩子一樣兒,正直,聰明,良善,承諾了的東西一定要辦到,看多了黑暗裏的東西,難得的還有一些很多成人已經不存在的東西。即便和家世和很多因素有關,唐堯終是有那許多孩子的特質在裏面。所以柴毅然的眼裏,這個比自己還高的近三十歲的男人一直是個孩子。
這會兒,孩子遇上了從來沒有碰上過的事兒,難為成這樣,傷心成這樣,他能怎麽辦?
這一輩子沒遇上這樣的事兒,沒人可以給他經驗,頭一次動心也沒人會給他指點,這會兒又是這樣的無助彷徨,他能做點什麽?
柴毅然很希望這個時候他可以幫幫唐堯,可是他不知道該做什麽,只是上前一步,攬了攬背對着自己的人,然後兩個人沉靜了很長時間。
“你說窦荛還活着麽?”
或許是人的體溫有特殊的療效,唐堯說了句話,像是在找尋一個心理的支撐一樣看了柴毅然一眼,無助的把自己全部的希望放在別人的一句話上,這樣的唐堯陌生的讓柴毅然紅了眼睛。
“嗯,窦荛出事兒的話我們這裏有顯示的,她身上有生物信號。”
于是唐堯徹底的沉默了,自己坐在床邊上,天快黑了,後背上一股股的冷風吹着,室內也一點點的暗下來,沒有人開燈。
柴毅然也沒有去開燈,也沒有去關窗戶,只是找了個位置坐下來陪着唐堯一起。
不知道唐堯在想什麽,一件單薄的病服被風吹的貼在身上,長長久久的沉默之後,待室內全部暗下去,微啞的聲音響了“給我一根煙。”
柴毅然沒說話,從口袋裏拿出根煙遞給唐堯,然後看着唐堯打火猛吸了一口,被嗆得猛烈咳嗽的時候他也點燃了一根。
唐堯從來不抽煙,抽煙對呼吸機能的損害太大了,對視力也有損害,所以唐堯不能吸煙,他戰戰兢兢的把身體保護好,想着以後萬一坐到主事的那個位置上別輕易的丢了性命讓家人傷心。所以沒人見過唐小爺嘴上的煙着過火,這會兒終是被點燃了,然後吸了一口,被嗆得撕心裂肺。
真動了心,然後動心了的人卻是不在了,怎麽辦?唐堯不知道。
已經選定了長久陪着自己的那個人怎麽一下子就不在了?無所适從簡直讓人,唐堯彷徨的在十字路口轉悠着找不見出口,點了根煙,斷了氣一樣的咳嗽,然後掐掉煙,又沉默的坐着。
男人的沉默,大半兒都是傷心的時候,這個時候的男人吸引人,可是這個時候的男人也讓人心疼。
兩只腳落在地上,露出的腳踝看着出奇的秀氣,骨肉均勻。香煙迷離了很多東西,然後沉澱很多東西,良久良久,兩個人就那麽坐着,也沒人來打擾,也沒人說話,待月上中天的時候唐堯終于動了。
“你回去吧,我沒事兒了。”抑制住大腦的暈眩感,唐堯對柴毅然說。一動不動坐了那許久,血液都供應不好了,怎麽能不暈眩。有什麽事兒能擋得住日升日落,左不過只是少了個人而已。他還是唐家人,他還有他該做的事兒,怎麽能就這麽幹坐着。
柴毅然坐着沒動,他想陪着唐堯,方才他一直看着唐堯,看着那漂亮的眉眼,看着唐堯在回憶,在思考,然後傷心。是的,是在傷心,他自己不知道的傷心着。
很長時間裏,唐堯遵從內心的渴望做着所有的一切,這會兒他細細想着他大半年的生活,然後全是窦荛。他想着窦荛的一切,想着今晚他放肆一回想想,想完了那就做自己該做的事兒,可是想完了,他卻覺着他像是走過了大半輩子了,怕是再也不能找出一個女孩兒,能那麽讓他心動了罷。
“我要等她。”在大腦裏拼湊了很長時間的人像後,唐堯這麽對柴毅然說。
方才他想過再找一個女孩兒,然後結婚生子,因為他不能沒有後人。在大腦裏想象着那麽個樣樣兒,可是想了幾分鐘之後他就不想了,他覺得奇怪,他明明是挑和窦荛不一樣的五官找的,怎麽組合起來還是那樣兒的臉蛋。
柴毅然沒說話,他知道唐堯清楚窦荛出去了完整回來的可能性小的幾乎沒有,可是既然這話說出來了,就證明這人心裏已經有了決定,所以他說不出別的話。
唐堯睡着了,就靠坐在床頭,倚着床頭睡着了,額上的發絲垂下了幾根搭在眼睛上,看着越發脆弱了幾分。嘴角緊抿着,唇色蒼白,歪着頭的樣子像極了受了委屈的孩子。
柴毅然眼裏帶痛,關了窗戶,幫唐堯蓋好被子,然後出了病房,待他走後,原本睡着的人睜開眼睛拉起被子蒙住頭,過了好長時間,才放下被子,室內的空氣還沒有回暖,這會兒就只剩一個人,一室清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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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天老百姓們天天關注的是原我軍口口口口軍司令王國山将軍帶領全家及部下叛國的新聞,舉國嘩然。
一個國家的大将軍叛逃了自己的國家,這是爆炸性的新聞,這時候不管對這個國家抱有何種态度,所有人都出離憤怒。
一反之前軍裏的作風,王家叛國的事兒竟然被公開了,不知道上面的幾位是何心思。之前唐堯秘密處理過幾位軍界政界的大佬,一般都是一句話帶過,或者從來不公開那些人的死訊,王家的事兒反而公開了,唐堯不知道他父親是什麽心思。
這會兒坐在家裏看電視,他奶奶和媽媽都在,姐姐們都已經嫁人多年,皆已出國定居,家裏還未成家的孩子就只有他一個人,看着電視上的嬰兒廣告奶粉和那個四處趴趴走的小嬰兒,唐堯懶洋洋的癱着,神色難辨。
要是他動作快一點的話,說不定現在他兒子已經好幾個月大了。随即就又笑了一下,還兒子,那個狠心的丫頭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