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吳小花看着那些血紅色的煙花,腦子慢慢遲鈍起來,漸漸沉入黑暗裏,最後消失的聽覺,還恍惚聽見有人喊自己的名字。

應該是幻覺吧,早就……沒人會喊她的名字了。

其實,她一開始并不是自己養父母家期望的孩子,因為她是個女兒。

事情是後來吳小花慢慢聽說來的,畢竟鎮子就那麽大,有些什麽事情,那些嬸子婆婆消息比情報科的還靈通。

後來她自己生活後整合了一下信息,總算還原了曾經抱錯孩子的具體情況。

一九七五年,她養母陳月懷孕,私底下給醫生塞了錢,做了性別測試,醫生給的結果是男孩兒,一家人高興壞了,他們每個人都覺得養父李國富有後了。

出于對後代的謹慎,李國富花了大錢讓陳月到市醫院生産,還特地告訴醫生,如果有任何問題,一定要保住他的兒子。

沒想到,生産很順利,生下來的卻是個女兒。

當時李家跟陳家都來了不少人,以為要有個兒子了,正在讨論滿月酒怎麽辦呢,結果孩子一抱出來,是個女孩兒。

李國富當場就爆發了,要摔死女兒,被周圍的醫生護士攔住才沒成功。

這一弄,大家就忘了給孩子寫出生證跟名字條,就連出生時間也忘記寫了,李國富當時還要沖進急診室把陳月拎起來打,現場一片混亂。

急診室吵吵嚷嚷的,李國富喊着當時測的是男孩,為什麽突然成了女孩兒?

一定是醫院動了手腳,偷了他的兒子!

而在相鄰的急診室裏,還有一個女人在生産,跟這邊不同的是,那邊是一對恩愛的夫妻,可是,妻子安玉英難産了,沒多久就大出血。

急診室裏同樣一片混亂,後來孩子倒是生下來了,可醫生護士亂成一團,安玉英幾乎攤上了所有并發症,亂糟糟一片,只有剛出生的女兒被送了出來。

安玉英只有丈夫戴良信一個人陪着,其他親人沒趕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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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良信第一次陪着生孩子,自己也慌,護士将血淋淋的孩子放他手上,可護士跟他說的話他一個字沒記住,傻愣愣地看着急診室的紅燈。

這也導致,這個女孩兒的出生,同樣沒挂名字跟出生時間。

後來其他護士路過看到了,就幫忙抱去清理一下,臨走問了一句這個孩子叫什麽,沒起名的話叫什麽小妹也行。

戴良信實在懵,就随口說了一句小花,叫小花。

然後護士就抱過去記了小花的名字卡。

不到十分鐘,李國富這邊的急診室有個護士抱着孩子突出重圍,不想孩子被摔死,于是帶去了嬰兒房,好巧不巧,兩個孩子被放在了一塊清洗包裹。

安玉英在重症室住了兩天才出來,這兩天戴良信完全不敢走開,忘記自己還有個沒起名的女兒。

陳月這邊,因為生了個女兒,誰都不想給她繼續付錢住醫院,所以她剛生完孩子就要下床陪丈夫回家,孩子沒見着,也沒一句安慰。

只有陳月母親在臨走前跑去嬰兒房,想把孩子帶回來給陳月。

在陳月母親要回去抱孩子的時候,陳月還悄悄攔着:“媽,你去帶她回來做什麽呢?國富不會想要她的!不如就丢醫院算了!”

“你傻啊?有個女兒在,以後國富發脾氣打人就不會只打你了啊!更何況,有個女兒,能收不少彩禮呢,你後面還得生兒子的,拿了彩禮,剛好給兒子娶個好媳婦兒啊!”陳月母親悄聲說,滿臉的精打細算。

陳月一聽,覺得有道理,于是找出出生證給她:“那、那我聽你的,不過媽,國富肯定不讓這賠錢貨跟他姓,你随便給她起個名字吧?”

他們那不少女兒都不會跟父親姓,而是随便取一個名字,也不上戶口,老思想裏覺得女兒不算戶口上的人。

“行,我随便起一個。”陳月母親拿了出生證,便往回走。

嬰兒房裏躺了不少嬰兒,一些是有名卡的,一些還沒起名字就先挂上出生時間,等父母起。

陳月母親到門口看了一下,實在認不出來自己孩子是誰,就找到護士:“小姑娘啊,有昨天出生的孩子嗎?”

護士點點頭:“有,就那邊兩個,都還沒起名呢。”

“哦哦,那你抱那個……下午三點四十分出生的孩子給我吧,是我孫女兒,要帶她回家,”陳月母親把出生證遞過去,随後看到牆上挂着護士名字,便補上一句,“姓吳,叫小花。”

出生證上父母的名字沒有姓吳的,不過護士沒少見這種不讓自家孩子跟着姓的事情,翻了個白眼,轉身去給出生證寫上名字,然後抱了名字卡寫了小花的嬰兒過去。

“喏,吳小花,名字也給你寫上了,好歹是自家孩子,好好養啊。”護士忍不住叮囑一句。

雖然,她知道這家人,不會好好對待這個孩子的。

陳月母親沒确認這個孩子到底是不是自家的,嫌棄地用手夾着就走了。

第二天,安玉英出了重症病房後,家裏人總算趕過來了,繼而戴良信才想起來自己那個還沒起名字的女兒,于是趁有人守着安玉英,跑去嬰兒房找女兒。

輪班的護士不知道戴良信的女兒本該叫小花,見他說了日期時間,還是個沒起名的女兒,就把剩下的嬰兒抱給他。

孩子出生那天戴良信一直懵着,沒看清孩子的臉和其他特征,于是也以為,這就是自己的孩子。

兩個孩子,兩個不一樣的家庭,造就了兩種不一樣的人生。

吳小花不止一次想過,如果有機會重來,她一定想辦法早早脫離那個吃人的家,自己一個人過着,她不需要父母、不需要孩子、不需要親人。

一個人,很好很好,可惜,她明白得太晚了。

這麽想着,耳邊的呼喚聲越來越大,大到吳小花覺得刺耳,一個沒忍住,恍惚睜開眼,入目是一張埋藏在記憶多年的臉。

很多年前,吳小花對着這張臉喊“媽”,可她一直都說“我不是你媽”。

“你姓吳!你看我們家有誰姓吳嗎?我們願意給你一口飯吃,你就該跪下對我們說謝謝!你該伺候我們一輩子!記住,我不是你媽!不是!”

是啊,你不是我媽,真的不是。

吳小花嗤笑了一聲,懷疑自己腦子壞掉了,怎麽會又想起這個人呢?

她們啊,早老死不相往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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