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章節
打起來,并大聲喝道:“把三三還給我,你把她怎麽樣了?”
男人被我打得無從招架,徒勞地擋着臉求饒道:“你說什麽呢?我……我不認識什麽三三。”
“不要再騙我了!”我怒不可遏,“我剛剛聽得很清楚,三三就在你家!”
“這不是我家啊。”男人一臉委屈地說。
我愣了一下,半天才收手站起來,狐疑地看着男人。他的臉被我打腫了,坐在地上捂着臉不停地呻吟。我再一次仔細觀察他,這才發現——他的衣服有些肮髒,白色襯衣的領子已變成灰黑色,看樣子有好幾天沒有換洗了,如果這真的是他家,怎麽可能這麽邋遢?看來,他說的是實話。這樣一來,我立刻不好意思起來。
我伸手将男人拉起來,說:“這不是你家,那你為什麽會在這裏?”
男人嘆了口氣,說:“事實上,我也不知道這是哪裏,我是無意中走進來的。因為……因為聽到我兒子在這幢房子裏呼喚我的名字,所以我……”
我明白了,我和這個男人一樣,都是被人“叫”來的。
忽然間,我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03】
我和男人坐在門廳裏,互相介紹後熟悉了一些。男人叫元郎,是青山縣本地人,三十六歲,開了一家房地産中介,前不久公司倒閉了,他欠下一大筆債務,妻子因此和他分道揚镳,只給他留下一個九歲的兒子和一大堆麻煩。他無法應對那些每日都會找上門來的債主,焦頭爛額下,來到青山樹海。
和我一樣,元郎也是來這裏尋求解脫的。
我也向元郎說明了自己的情況,他只是不住地嘆氣,我想我們能夠互相理解。
靜默了片刻後,我開始審視起這幢房子,剛剛太激動了,根本沒來得及觀察什麽。此時此刻我才發現,這是一幢典型的清代旅舍。內部裝修古色古香,大門門廳擺放着一個櫃子,上面有筆墨紙硯,用來記錄住宿人員,整個旅舍只有一層,房間卻不少,大概有三十幾間,由東向西排列在走廊兩側,地板幹淨,天花板亮堂堂的。
我走到門廳櫃子前,拿起接待表看了一下,上面記錄着我和元郎的名字,并寫有入住時間,元郎是昨晚入住的,我是今晚十一點二十四分入住的。上面還寫着我們各自的房間號碼,元郎是03號,我是18號。我很奇怪,這些字是誰寫上去的?
我大聲地喊起來:“請問,有人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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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人回應,我剛要喊第二遍時,元郎懶散地沖我擺了擺手,說:“別喊了,我來了一天,一個人都沒見到。這家旅舍裏除了咱們兩人,好像根本沒人。”
“沒有人?”我狐疑地皺起眉頭,“那這些記錄是誰寫的?這房間是誰打掃的?”
元郎搖頭,說:“這個我就不清楚了。自從進來後,我找了整整一天,确實一個人也沒發現,所以,剛才見到你時,我還以為你是這裏的老板或者服務生呢。”說着,他瞪大眼睛,“不過,很奇怪的是,我來了之後,一到開飯時間,食物總是準時放在房門外,我的房間內還有熱水、電視機,甚至網絡和電話都有。”
“你沒有用……”
元郎猜到了我要說什麽,直接打斷我,說:“別想了,我都試過了,這些東西只能用,卻無法和外界取得聯系,好像只是供我們消遣的。”
我心裏的疑問更重了,不知道這是一個什麽樣子的旅舍,感覺這裏很詭異。如果元郎說的是真的,那麽是誰在這裏設了這樣一幢難以發現的旅舍?不,确切地說,我懷疑這幢旅舍的存在,因為每年警察局都會派人進入樹海搜尋死亡人員,從未間斷,這麽大一幢房子,沒理由看不到。另外,空無一人的旅舍是如何保持正常運作和日常維護的?
元郎看我發呆,以一個先來者的姿态勸我說:“不要多想了,反正不管是誰把咱們引誘到這裏的,都随他處理吧。我們來這裏不就是為了尋死嗎?至于怎麽死就随便吧。”
這話說得确實沒錯,我都是将死之人了,這個世界已與我毫無關系,包括這幢大房子。走回元郎身邊,我坐到椅子上,無趣地打了個哈欠。這時,我又想起了三三,我可以不在乎別的,可剛剛三三的聲音确實是從這兒傳出來的,我得找到她。我“噌”地一下又站了起來,在走廊裏一邊跑一邊大喊三三。
我激動地去推旁邊客房的房門,想看看三三是否在裏面,可房門都是鎖死的,任憑我如何努力就是打不開。我用盡全身力氣撞去,看上去單薄的房門居然紋絲不動。直到我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倒在地上後,元郎才慢悠悠地蹲在我旁邊。
“別費勁了,我早就試過了,除了記錄表上分給我們的房間,其他房間都是打不開的。”
我瞪了元郎一眼,說:“你為什麽不早點兒告訴我?”
元郎很無奈地聳了聳肩膀,向自己的客房走去,一邊走一邊說:“你還不如去看一看你自己的客房。”
【04】
這是一間很整潔的單人間,如元郎所說,電視、電腦、電話一應俱全,可沒有一樣東西可以和外界取得聯系。我來到床邊坐了坐,很柔軟,下一秒,明亮的窗戶吸引了我。我幾步走到窗戶旁邊,向外望了望,透亮的玻璃外是原始森林的夜色,濃重漆黑。我伸手去開窗戶,卻發現這是封閉的死窗戶,根本無法打開。
我有些失望,重新坐到床上,一股怒火沖上頭頂。我只是來這裏自殺的,為什麽要和我開這種不需要的玩笑?我怒吼一聲,再也無法遏制自己的情緒,随手抓起旁邊的一把椅子向窗戶砸去。奇異的事情發生了,椅子砸在窗戶上,玻璃居然像棉花一樣,将飛來的椅子和力量一并吸收,并形成了巨大的旋渦,繼而緩慢平複,又将椅子彈回地上。
這是什麽東西?難道是我看花眼了?
我狠狠拍了拍自己的臉,這才确定剛才所見不是在做夢。
正在我為這一切感到不可思議時,房門外響起了敲門聲,很簡短的三聲。我打開門一看,一個人影也沒有,只是地上多了一盤飯菜,香氣撲面而來。我有些好笑,是招待初來貴客的美味晚餐。不過,我真的餓了,我心想,即使是死也不必介意一頓美味的晚餐吧。
這樣想着,我拿起了筷子。
這真是一頓豐盛的日式晚餐,精致的生魚片,配有紅酒、清爽的飯團和炸肉丸,還有一碗香醇的雞湯和餐後水果,味道絕不亞于任何一家大酒店料理,真的是吃了一口之後,便再也舍不得放下筷子。我在五分鐘內就風卷殘雲般地吃掉了所有的食物,之後滿意地拍着肚子,長長地打了個飽嗝,感到從未有過的滿足。
與此同時,我感到很疲憊,好像食物裏放了什麽催眠藥物。我覺得自己既可悲又可笑,一個打定主意離開人世的人,居然會為一頓美味感到滿足。我狠狠地奚落了自己一頓,死的念頭和緣由再一次浮現在我眼前。是的,我已沒有任何生存下去的意義了。
我自殺的終極原因,是因為病。
我得了世紀絕症——癌症。
一個月之前,我還天真地以為,這種絕症一輩子都不會和我有關系,然而前不久的一次體檢讓我不得不接受這突如其來的噩耗。醫生單獨将我叫到辦公室,嚴肅地告訴我,我得了血癌,是癌症裏比較嚴重的一種,而且現在的治療手段是以延長生命為主,還沒有有效的治愈方法。他還告訴我,如果我積極治療,或許可以多活幾年。
我當時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所有的希望在一瞬間支離破碎。
彼時,我還憧憬着畢業之後的生活——和三三結婚生子,和她一起看夕陽,或者去各地旅游。然而,因為“血癌”兩個字,一切都将離我而去,我可以想象到,這之後的孤獨病痛和無盡折磨,以及絕望。
那天離開醫院後,我沒回學校,更不敢去見三三。
在街道上茫然無助地行走時,我想到了自殺。我想,即使上天對我如此不公平,我也要為自己争取哪怕一丁點兒的權利,要享有控制自己生死的權利,更不能把自己的不幸強加到三三身上,離開,或許對我對她都是好的,她可以另外找一個深愛她的男人,與之結婚生子、長長久久。所以,不管是為了自己還是為了三三,我都必須死。
當晚,我買了一張前往青山縣的火車票,來到了青山樹海。
但在真正實施死亡時,我才發覺這片樹海是多麽恐怖,而我自己又是如此缺乏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