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章節
糊的粉末狀物體,看不出來是什麽,只一會兒就積聚了一大堆,匍匐在他的肩膀上,有的已順着他的褲管爬到了地上。
我驚叫一聲:“這是什麽?”
季風苦笑,語氣突然變得正常:“如果我說,段南山他們根本不是我抓來的,而是這些灰塵抓來的,你相信嗎?”
“灰塵?!”我驚訝地望着那些粉末狀的東西。
季風終于開始向我解釋:“是的,灰塵,不過它們是活的灰塵。”他重新坐在椅子上,那些灰塵随着他的移動而移動,“阿珍,我不知道該怎麽對你說,但我記得很清楚,那是我收集到你第二十四件舊物的晚上,我把它擺放在這裏,像往常一樣,尋找你寄附在它身上的記憶和味道,然而那天晚上……”
說到這裏,季風打了個寒戰。
我忍不住問道:“然而怎樣?發生了什麽?”
“是灰塵!”季風抖動着身子,眼睛驚恐地瞪大,“是那些覆蓋在舊物上的灰塵,它們忽然活了過來,瘋了一般向我撲來。我還沒反應過來,它們就爬到了我的身上,密密麻麻地覆蓋了一層,然後,我感到了一種劇痛!”
“痛?!”
季風點頭:“是的,很痛很痛,就像當初你和我分手一樣。這個時候,我才意識到它們正在向我的身體內部鑽去,從我的毛孔裏瘋狂湧入。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想甩掉它們,可毫無用處。它們越來越多,越來越迅速……僅僅一天,我就變成這個樣子了。”
我聽得毛骨悚然:“這不可能……”
“我也不想相信這一切。”季風無助地望着我,随即又興奮起來,“但是第二天我發現這些東西太美妙了,這些灰塵像是為你和我而生的一樣,它們每天都會從我的身體裏鑽出來,去尋找那些你不要的東西,一樣樣地帶到這裏……”
我的雞皮疙瘩起了一身:“你不要再說了……”
季風反而說得更帶勁了:“你知道我有多高興嗎?雖然我變成了一個怪物,但每天我都能得到新的你丢棄的舊物,包括那幾個男人。我更盼望,有朝一日你會和葉清離婚,甩掉那個男人,那時候它們會帶來新的舊物,最重要的是,你将不再屬于任何一個男人!”
我再一次哆哆嗦嗦地站起來,向出口挪去,剛挪到門口,季風的身體忽然猛地抖了一下。
我看見那些東西已經風一般湧了過來,源源不絕地從季風的身體裏爬出,争先恐後地包圍了我,然後我不敢動了,只有哀求,透過層層疊疊包圍我的灰塵,向季風哭喊:“求求你,讓它們放過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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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風搖頭:“阿珍,你怎麽還不明白,我只是它們的寄宿體,我根本控制不了它們。”他嘆了口氣,“這幾天我一直跟着你,看到你和葉清去辦理離婚手續,我怕你想不開,跟蹤你來到沙灘,可是那一刻我才清楚,我不該來,它們已經盯上你了。”
“為什麽,它們為什麽要帶我來這裏?!”
“我也不明白。”季風沮喪地望着被團團圍困在灰塵中的我,“這些灰塵帶來的總是你不要的東西……”
我顧不得這些了,無論如何我都要試一試,屏住呼吸,猛地轉頭向外跑去,我飛快地來到樓梯口。令我絕望的是,當我回過頭去時,發現那些灰塵已經殺氣騰騰地追了上來,它們鋪天蓋地,瞬間将我嚴密包裹,眼前再度一片漆黑。
最後的最後,我忽然想起了葉清的一句話——你根本不愛我,你愛的是你自己。
腦海中猛然回憶起許多,那些人和物,那些曾經屬于我的,又被我狠狠丢棄的,也許葉清說的是對的,也許在讓越越幫我試探葉清的那一瞬間,我就已經丢掉了我們的感情,我們的婚姻,我們的一切……
【10】
我在黑暗中等待死亡,頹然看着身邊的人和物,這些東西,曾經的曾經,我是如此需要,需要一件美麗的裙子勾勒我的身材,需要一只寵物供我發洩,需要一個女人襯托我的美麗,需要一個男人給我愛情……
當我覺得不再需要的時候,就會毫不猶豫地丢掉一切。
丢掉那些東西,丢掉那些感情,讓它們和他們變成舊事舊物,在漫漫時光中覆蓋上一層厚厚的灰塵。
季風也許是個瘋子,但他的瘋卻是因我而起,正如他所說,我從未愛過他,當年的戀情不過是我一時的消遣,我只不過是把他當成了一樣東西。我終于明白了,其實不是我丢掉了葉清,而是我丢掉了我自己,将我自己推進了層層疊疊的灰塵中。我已經變成了一件被丢棄的舊東西,再也回不去了。
每一天,我們都會遇見新的人和物,但也許對于某些人來說,僅僅就一天,新的就可以變成舊的,舊的就可以變成死的。
愛情也是一樣——你究竟是需要那個愛你的人,還是你愛的人?
內人
〔內人,又名“肉”。古代妖怪,因記憶而生。〕
【01】
從淡江市搬來南沙市後,一次偶然的機會,我遇到了一位老熟人。
建文是我以前的學弟,我們曾共同就讀于淡江大學。我和建文第一次見面,是在大學文學創作社團的一次會議上。記得當時他像個扭捏的孩子,縮着雙腿坐在椅子上,陳述着自己的資料,比如他來自臺灣,比如他的愛好是看書……
大概是因為性格使然的關系,社團中的人對建文并沒有實質性的印象,好像他是一團空氣,有無皆可。很多時候,社團開會,他只是呆呆地坐在角落裏一語不發,會議完畢,默默離開。看得出來,他非常不适應他鄉的生活。
以建文的性格,我想當然地認為,在他大學畢業後一定會回到臺灣,沒想到居然會在南沙見面。我們碰面是在一個午後,我剛剛搬來南沙那天。我正忙得滿頭大汗,一邊和搬家工人搬家具,一邊給房東打電話,突然就被人拍了一下肩膀。
我還沒反應過來,建文已興奮地大叫起來:“真的是你,方琳!”
我這才惶惶然地問道:“你是……建文?”
建文傻呵呵地點着頭。他沒怎麽變,還是老樣子,依舊很消瘦,依舊戴着一副黑框眼鏡,依舊穿着一件白色襯衣,只是眼神變了很多,不再憂郁,充滿生機,完全找不到大學時的病态。
校友重逢,我們都很高興。
晚上我收拾好後,建文打來電話,約我去他家做客。不好推辭,我按照他給我的指示,沒走兩步就找到了他家。讓我驚訝的是,我們兩家居然是鄰居,這大概就是建文以前常說的緣分吧。
不過,最讓我驚訝的是建文的老婆芳芳。
之所以這麽驚訝,一是因為完全沒想到建文會娶妻,以他的性格而言,又怎麽會讨女人歡心;二是因為芳芳的美麗,她真是一位标準的美人,瓷器一般的皮膚,黑雲一般的長發,氣質優雅,落落大方,很少有女人能勝過她。
那晚,我們聊得很愉快,芳芳做了一堆好吃的,我們一邊喝酒一邊暢談。雖然席間建文不停地講着臺灣的事,但我和芳芳都很習慣。其中,他說到的一件事倒也很有趣兒,他告訴我,在臺灣為了以示對妻子的尊重,丈夫都習慣稱呼老婆為內人。
“內人?”我學着建文的口吻艱難地吐出這兩個字。
建文被逗得哈哈樂,回頭看着芳芳,滿臉深情,再次重複:“對,就是內人。”
【02】
由于和建文是校友外加鄰居的關系,雖初來乍到,我并未感到孤獨。
我在一家獵頭公司工作,時間容易自由分配。建文在一家醫院上班,時間比較固定。沒事時,我習慣去建文家和芳芳聊天,偶爾晚了會留在他家吃飯。
我很喜歡芳芳的性格。
芳芳告訴我,她和建文是在三年前認識的,一見鐘情。建文對她展開猛烈攻勢,不到半年她就被他征服了,沒過多久就嫁給了建文。
我只能說,這兩個人性格志趣非常相投。
但建文對于“內人”這個稱呼非常執著,接觸久了之後,我發覺建文很少稱呼芳芳的名字,基本都是用這兩個字來呼喚。芳芳也樂在其中,這對小夫妻,絲毫沒有婚後兩年的感覺,依舊像新婚蜜月期一般,時時刻刻甜蜜。有時看着他們兩人,我會出現一種錯覺,感覺芳芳和建文永遠不會變,就這樣甜蜜一輩子,就這樣稱呼一輩子。
所以,當兩人的變故初來時,我感到很驚訝。
那天,我像往常一樣去建文家做客,在門口按了半天門鈴卻無人回應。本以為建文和芳芳都不在,剛要離開,大門緩緩開了。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