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他答應為她報仇
黎洵過了半晌,緩緩擡起手臂,輕輕撫在慕晗的後腦勺。
慕晗腦海裏,一閃而過的,是八歲時,父親帶她去游樂場的情景。
母親遠走國外,讓她獨自在這裏生活,她太累了,可卻不敢軟弱,因為身後空無一人……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将黎洵當做一個可以暫時倚靠的人。
黎洵是習慣了孤獨,他的父親,愛着別的女人,母親早逝,從小能給他關懷的,能相依為命的,似乎只有哥哥。他很清楚,祖母,是因為他是家裏的男孩子,所以才會多問幾句。對于黎洵同父異母的妹妹,若青女士,幾乎連看都不看一眼,在這樣的家庭裏,他能奢求的,實在少得可憐。
看到慕晗,像個局外人一樣,坐在黎氏的晚宴上,他看到了熟悉,也看到了悲哀。
“黎洵先生,替我報仇吧。”慕晗在他的懷裏,聲音輕輕的。
“我能得到什麽好處?”這是黎洵曾經問過她的話。
慕晗沉默了片刻,低聲說了句“只要是你讓我做的,我都願意付出。”
黎洵輕笑了一聲,輕輕松開原本環着她的胳膊,看着她的眼睛,語氣淡淡“我要的,是你的全部。”
慕晗先是一怔,繼而明白了他的意思“是你為主君我為臣嗎?”
黎洵微微搖了搖頭,“互為臣才對。”
慕晗定定地看着他,似乎從不屈服的他,這一次,目光裏竟然透出了她不太了解的溫柔。
這目光,讓她迷戀,又讓她覺得不太真實,她不太敢奢求,他會永遠像現在這樣看着她。
***
黎洵首先将視線鎖定在高粱酒的來源問題上,可畢竟年頭已經過去很久了,能知道的,都是當時卷宗上記載的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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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注意到一個細節,卷宗上只記錄了,死者體內檢驗出大量酒精,并沒有說明具體是什麽酒。
為了确定這一點,他聯系了慕晗,向她詢問關于酒的細節。
慕晗經過幾天的冷靜,能客觀面對很多問題了,給出了她的進一步思考“我當時不在本地,只聽媽媽說,父親是酒駕出了事故。”
“阿姨也沒有提過關于酒的細節嗎?”黎洵覺得詫異,按理說她對丈夫在吃食上的喜惡,應該是很清楚的,高粱酒,連慕晗都知道父親很排斥,作為妻子卻不知道?是不是有些反常?或者說,她是知而不言?
挂掉電話的慕晗,陷入了深深的思索,很多問題,似乎越想越恐怖,母親從未跟她提起過關于酒的事情。
她再次回憶此番去日本的細節。
老頭很肯定地說了,是高粱酒。當時慕晗并未細問,她以為是老頭看見了酒瓶或者明顯指向高粱酒的東西,現在想想,似乎又不太合理,他是怎麽知道的呢?
當時母親并不知道父親體內查出來的是高粱酒嗎?還是……
慕晗只覺得腦袋發懵,她甚至有些不敢更深入地去想。
自從父親的那場事故以後,母親便遠走國外了,将慕晗留給外婆,外婆在三年前,也去世了。可以說,慕晗的少年時代,是同時缺少父愛和母愛的,她當時心智尚未成熟,不太明白母親離開的真正原因,現在想想,倒更像是在逃避什麽……
她被什麽人威脅了嗎?
慕晗趴在桌子上,緩緩閉上眼睛,陽光照在眼睑上,她看到的是:眼前,一片紅。
***
黎洵決定親自去一趟日本,他總覺得老頭當年肯定是知道了一些他承受不住的東西,才選擇遠渡海外的。
按照祖父曾經對老頭的評價,他應該是個極具“故土情結”的人才對,怎麽會選擇去出國安度晚年呢?
黎洵沒有告訴慕晗他去日本的消息,他知道此番前去,打探出來的消息,一定是極具沖擊性的,他何必要讓慕晗提前就寝食難安呢?還是打探清楚了,有十足的把握了,再告訴她吧。
慕晗同樣如此,她将烘焙坊交給學徒,便即刻飛向了遙遠的英國。
那座迷霧之都,因為母親,慕晗再也沒有去過,她和母親之間的疏離,似乎就是從母親出國開始的,彼時的慕晗覺得:自己,被世界抛棄了。
要不是外婆的耐心照顧,教導,慕晗肯定會成為一個極端的女人,外婆總是給予慕晗無微不至的關心,為了她去法國,在烘焙學院陪讀了三年。
雖然,烘焙,是慕晗的父親從小有意側重培養和熏陶的,慕晗也是真心喜歡的,可她沒想到在她十五歲的時候,父親就已經和黎氏集團達成了協定,将來,慕晗是一定會回到這裏供職。為什麽一定要把她捆綁在這裏?慕晗至今仍不清楚。
慕晗沒有跟黎洵提起她去找母親了解情況的事情,是因為:有誰願意将自己的悲傷,輕易展示給人看呢?盡管他目前,是和她并肩作戰的人。
***
黎洵見到老頭,是在他家的院子裏。
栽滿喬木,杉樹的庭院,靠近房門的位置,設有榻榻米坐臺,大面積的落地窗通風采光極好,透過窗子,可以清楚地看到房間裏,非常整齊,擺設的東西倒不多,看得出是一個人生活。
老頭見院子裏坐着一個風度翩翩的男人,本能頓足,微微眯眼,那張臉,讓他覺得有些熟悉。
黎洵的樣貌變化不太大,他預測老頭應該能想起他來。
老頭的神色,從一開始的略顯茫然,轉變成微微詫異,還帶着些恐懼。
黎洵沒有錯過老頭的每一個細微表情變化,他心裏自有一個預判,此番,他反而像是來證實一些事情的……
“您……”老頭似是從前在黎氏工作的時候,形成了習慣,對于黎氏的每一個成員,都表現得很是尊重。
“真是好久不見了。”黎洵微微起身,畢竟他比對方要小很多,基本的禮儀,還是懂得的。
“真是怠慢了,我去倒茶。”老頭看到黎氏男人們象征性的高挺鼻梁,成熟中透着清冷,不禁捏了捏手指。
黎洵微微點頭,注視着老頭向着屋內走去。
他的脊背,還是和從前一樣,挺得很直。
在黎洵印象裏,老頭很得祖母的信賴。他在黎洵祖父去世前,是祖父和祖母共同的司機,祖父去世後,便成了祖母的專人司機。
***
兩個人相對而坐,誰都沒有說話。
看得出來,老頭有些緊張,黎洵則表現得淡定得多,端起老頭給他拿來的茶水,微微嗅了嗅,聞到一股淡淡的茶香。
“您離開黎家,也有七八年了吧?”黎洵先開了口。
老頭微微擡眸,看向對方。
黎洵的眼神,帶着不容對方退卻的逼近。
“八年了。”
黎洵在心理算了一下,距離慕晗父親去世,正好整整八年了。
“還記得慕玄嗎?”黎洵開門見山。
時隔多年以後,老頭再聽到這個名字,雖然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畢竟慕晗才來過沒多久,可面上還是表現出了難掩的緊張。
黎洵認真地看着對方的臉。
老頭點了點頭,“他人很好,當年,總是會給我們帶一些小餅幹之類的東西。”
“聽說他是死于酒駕。”黎洵的這句,是陳述的語氣,并不是在問對方。
“對,我接到消息,趕往事發地,人已經沒了......”老頭的語氣裏滿是遺憾。
“是祖母讓您去的嗎?”黎洵心裏冒出一個大膽的猜測。
老頭搖了搖頭,“不是,是我自己的主意。”
黎洵覺察出剛才對方搖頭的時候,中間明顯有一個遲疑的過渡。
“您的孫子,過得也還好嗎?”黎洵突然問了一句看似毫不相關的話,卻讓老頭的慌亂,顯露無疑。
黎洵微微勾唇,他知道:循序漸進,是問不出什麽結果的,要想讓一個人說實話,只能直戳他的軟肋。
他向來不會替旁人考慮什麽所謂的心理感受,只想得到答案。況且,慕玄之死,和老頭脫不了幹系,他也不算值得留情的人。
老頭緩緩低下了頭,許久,沒有說話。
黎洵表現出極大的耐心,沒有催促,其實,這也是他的一種心理戰術:他要對方在沉默中,心理防線潰敗!
老頭的肩膀微微抖動,似是在啜泣。
“您不用擔心,他現在過得很好。”黎洵不會在沒做好充分談判準備的情況下,就貿然來日本。他查過,多年前,祖母資助過一個男孩,進了美國的一所條件很好的學校,那個孩子,正是老頭的孫子。
老頭一直未婚,可其實是有後代存于世的。那是他年輕時候一時沖動造成的結果,正是因為這個,他才一直視若青女士為恩人。
老頭默認了孫子的存在,可他還是沒有說出事實的打算。
“這世界上,有很多意外,其實是人為策劃的,這一點,您應該清楚吧?”黎洵甩出了殺手锏。
老頭還是沒說話。
黎洵微微垂眸,沉默了片刻,突然擡眸,目光銳利,可語氣卻透着微微的慵懶,“那孩子,現在是住在派克大街吧?”
老頭聽到這句,猛然擡頭,看向黎洵的眼睛,身體不禁微微顫栗。他覺察出來了:眼前的這個年輕人,比他的祖父,還要狠辣!
黎洵确實威脅了對方,他賭老頭不可能不在意孫子的安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