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大概是只有擁有邀請函才能打開結界的原因,小洋樓的入口處并沒有再設門禁。

陳舊且厚實的木門,配上需要用力旋轉的黑銅把手,沒去過拍賣會、更沒去過地下場所的夏夕燼突然有些緊張。

他抿了抿唇,看向非要跟來的那位,擡了擡下巴示意對方先進去。

北陸手插口袋,吊兒郎當地倚着樹幹,上午不算熱烈的陽光在枝頭被撚得細碎,在他身上投映出帶着色彩的斑點,使人難以分辨清楚他的表情。

夏夕燼雖然是個該慫就慫的人設,但偶爾還是喜歡裝裝樣子的。

恰好“嚴柯”這殼子冷酷精英的氣質太過奪目,仗着鏡片的遮擋,他毫無波瀾地同表情意味深長的北陸對視回去。

就逼格很足,很穩重,一點都看不出來是想找人探路,好一個講文明、有教養、禮讓出行的三好霸總。

對方怎麽想不重要,反正小夏是這麽覺得的,并且對自己的表現很滿意。

片刻後,北陸淺淺地笑了一下,徑直朝夏夕燼的方向走來,将他虛攬到自己身側後,輕飄飄地說道:“真想不通你是來幹什麽的。”

“跟緊了,裏面黑。”

話畢,他便将那條被夏夕燼推開的縫隙扯大了,嘈雜的音樂立馬從屋內洩了出來。

濕漉漉的空氣夾雜着類似尼古丁的味道撞進了小夏有些敏感的鼻腔,他不禁皺了皺眉。

這回确實有點那種不三不四地方的氛圍了。

夏夕燼跟在北陸的身後走進了前廳,屋裏霓虹燈五彩斑斓,頭頂五六個閃亮大燈球矜矜業業地狂轉,刺得人眼睛只敢眯起來。

廳內人頭攢動,DJ在臺上打着碟,沒見過這陣仗的小夏忍不住想再看一眼時間,不然他實在有點分不清,這群人是在拿蹦迪當晨練項目,還是從昨晚跳到太陽初升也依然想接着奏樂、接着舞。

腳下粘粘的,大概是有糖分的酒精飲料灑到地上沒能及時清理,夏夕燼不斷嘀咕着“借過”,又難免好奇地打量周圍狂歡得有點不合時宜的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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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這種事情對他來說着實算新鮮了。

雖然眼前的熱鬧多半只是展示主菜前的欲蓋彌彰罷了。

“哎,你去哪?”

夏夕燼剛要順着樓梯往上走,北陸卻叫住了他。

對方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把最上面的兩顆襯衫扣子解開了,露出了鎖骨處的一大片紋身。

完整圖案夏夕燼看不出來,但從翅膀和羽毛上推斷,應該是只鳥。

北陸的衣袖也被挽到了肘關節處,他的小臂肌肉線條流暢、結實,修長的手指還捏了只高腳杯,裏面泛着淡黃色的香槟冒着細膩的氣泡,大概是路上從吧臺順來的。

“走這邊。”北陸輕描淡寫地說道,順便拎住了夏夕燼的領口,把還在原地愣神的“社會精英”帶到了自己的身邊,“你跟這種環境還真是格格不入。”

夏夕燼敷衍地扯了扯嘴角,心想,你和這種環境倒是出人意料的适配。

自己家的那個北陸往那一站,都不用自我介紹,光是彎着那雙漂亮眼睛笑一笑,“乖小孩”、“好學生”的标簽就能自動找上門,不要命的往他身上貼。

而眼前這個呢,剛見面的時候除了冷淡了一點,其實還挺人模人樣的。

夏夕燼盯着自己被他揉皺了的西裝衣角,輕聲嘆了口氣。

用輕車熟路形容對方都屈才了,這位北陸熟練得和在逛自家後花園沒什麽兩樣。

不像臨時起意過來湊熱鬧的偉大人民教師。

像這種在法律邊界反複橫跳活動的幕後組織者。

[嚴柯先生您好,歡迎您的到來,請前往3號包間落座,拍賣會即将開始,本次活動嚴禁中途退場,望您玩得愉快。]

在兩人順着狹窄的金屬樓梯到達底層後,機械提示音再度響起,一條昏暗的玻璃棧道從夏夕燼的身側緩緩升起,幾個小房間排列在道路左邊,而最中間的位置上方,寫着數字3的門牌正閃着幽綠的光。

夏夕燼往那邊走的過程中随意低頭瞧了一眼,只見棧道下方坐滿了人,顯然,天節給他預約的水準是按照VIP來的,和普通的參會者分隔開的那種。

整個會場的光線都很昏暗,包間裏也沒能好上多少,室內唯一的光源便是牆上半死不活的壁燈,以及矮桌上詭異的蠟燭。

夏夕燼湊近欣賞了好半天,才看出那是個半人半獸的造型。

瘦骨嶙峋的人類軀幹被沉重的鎖鏈纏繞着,腦袋上卻長着鱗片,身後背着的巨大翅膀也被折疊成殘破的姿勢,滴滴蠟油從羽毛的縫隙間流淌到瓷盤裏。

給人一種陰森的感覺,反正在這種氛圍下很難愉快得起來。

北陸和他在矮桌的兩側落座,不知為什麽,剛才還頗為主動的對方,此刻卻莫名沉寂了下來,一時間,屋裏只能聽見空調的嗡嗡聲,以及來自樓下大廳內,普通參會者窸窸窣窣的交談。

不過對方不說話倒也遂了夏夕燼的意,經過之前簡單的對話,他就算感情方面再不敏感,多少也能咂麽出點東西了。

夢裏的這個北陸,跟嚴柯的關系可能有些不同尋常。

不管是天節系統中的加密文件,還是兩人見面時對方說的第一句話,又或者路上那段需要存疑的“暧昧”,無不在提醒夏夕燼,他這個夢境似乎又有感情線了。

雖然小夏不太能理解,為什麽好好的人生贏家總裁人設,不專心搞事業享受生活,偏要拉着自己發小搞什麽“你愛我我不知道愛不愛你”的戲碼。

但他更不能理解,為什麽潛意識會把這個情感糾葛的對象選定為北陸,而且自家的小朋友還嚴重長跑偏了。

不過問題不大!

做夢嘛,光怪陸離、不符合邏輯很正常的。

跟自己今天早上照鏡子經歷的獵奇,以及前兩個夢境的痛苦回憶相比,與性格大變的小北陸疑似在搞對象,又算得了什麽呢。

反正千錯萬錯都是他這個當事人的錯。

認真思考自己是不是工作壓力太大加上母單太久即将走向心理變态的夏某,決定忙完這段,就要把前陣子大意擱置了的看醫生計劃重新提上日程。

總想這些亂七八糟的哪還得了啊!

北陸安安靜靜地盯着面前空蕩蕩的展示臺看,在想什麽猜不透,反正是個大寫的若有所思。

夏夕燼對自己這種現實偉光正,做夢歪七扭八的人生态度進行完反思,便開始瘋狂敲擊手腕上拴着的那個“天節移動端”了。

事到如今,傻子也能看得出,天節這個人工智障突然畏罪潛逃似的進入休眠,根本不是受了委屈找角落玻璃心去了。

它絕對是知道這個拍賣會有問題,故意把自己坑過來,緊接着就撂挑子了。

小夏環顧着四周相當“硬核哥特”的恐怖主題小套間,對這個猜想愈發篤定了起來。

這跟他要的找樂子一日游半點都搭不上邊!

是值得告它詐騙的程度了。

至于天節把他騙進來到底是個什麽目的,夏夕燼也不得而知。

總不見是什麽AI□□試圖消滅主人的情節吧。

他就不信自己老老實實參會,老老實實退場,誰都不得罪,還能從人群中蹦出來個混亂邪惡版的現世哪吒,二話不說就要飛上來挑自己的龍筋。

忽然,一束追光燈打到了舞臺上,樓下叽叽喳喳的交流聲頓時消失,一個留着絡腮胡的大叔兇神惡煞的走到了正中央。

主持人扯了扯嘴角,盡量在那張不怎麽友好的臉上擺出和善的表情,不過着實是有點效果甚微了。

“雖然面帶笑容,但兇神惡煞的氣質依然像身上背着幾條人命”那種程度的甚微。

“各位貴賓上午好,鑒于近期被混進來的調查員匿名舉報的事件頻出,所以,本場拍賣會全程不會展出實物,拍品名稱也将進行一定程度上的虛化處理,希望同好們諒解。”

“雖然不能展示實物,但拍品質量是絕對有保障的,高老板幹這行近二十年,不會做出任何砸自己招牌的事情。”

“當然,交易本就是建立在雙方互相信任的基礎上才能完成的,如果有哪位同好不能接受這次形式上的調整,可以現在離場。”

雖然嘴裏說着的是恭敬謙遜的話語,但搭配上主持人這個兇神惡煞的魁梧氣質,友好協商看不出來,威脅倒是演繹了個淋漓盡致。

夏夕燼猶豫了一下,心裏到底是有點不太想繼續見這個市面了。

可他還沒來得及起身,一陣溫熱的氣息便猝不及防地落在了他的頸側,夏夕燼被吓了一大跳,後背立馬僵硬的挺得筆直。

一聲帶着戲弄意味的輕笑在他耳邊響起,是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搬着椅子貼着他坐下了的北陸。

兩人的距離極近,夏夕燼甚至能從皮膚處傳回的癢感中想象出北陸逐寸向上移動的拉扯,他的大腦一片空白,甚至忘了自己該及時出聲制止才對。

昏暗的小房間裏的通風系統實在糟糕,夏夕燼不自覺做出吞咽的動作,只感覺對方帶起的氣流灼熱,把室內的氧氣都炙烤得粘稠了。

“你幹什麽?”驚懼過後,努力找回了自己聲音的小夏緊張地問道。

孤男寡男、小黑屋、地下秘密會所、疑似情感糾葛。

強制愛的要素就這麽莫名其妙的突然集齊了。

雖然沒談過戀愛,但隐約在文學作品和女同事的字裏行間見識過的夏夕燼有點心慌。

別吧,事業批的人生贏家升級流美夢,秒變午夜場春夢??

這不可以。

在劍宗禁地冷泉虛驚一場的小夏,這次也不是很想進行很成年人的□□實踐。

尤其對方還長着一張和便宜弟弟一樣的臉。

到時候睡醒了,再吃小北陸做的肉桂面包會不太有連吃六個的底氣好吧!

但對于夏夕燼故作鎮定的詢問,這位膽大包天的風騷版北陸卻沒做出任何回應,依然保持着一個貼貼了又沒完全貼貼的“發乎情止乎禮”姿勢,在他的頸側隔着點距離、認真的摩挲着。

不像是在準備耍流氓,倒像是在嗅什麽氣味一般。

“還有朋友需要離場麽?”主持人的最後通牒從臺上傳來。

真的後悔湊這個熱鬧了的夏夕燼決定抓住機會,“騰”得一下就要往起站,只可惜,遠離椅面還不到半秒,就被旁邊那位推着肩膀按回了原位。

“馬上開始了,你要去哪?”北陸詢問着,并移開了腦袋,拉遠了兩人之間微妙的距離,坦然得仿佛剛才做出逾越舉動的不是他一樣。

燭光閃爍間,看不清他具體的表情,但夏夕燼隐約覺得對方心情突然變得格外愉快。

“我突然不是很想買東西了,咱們走吧,我請你去做點別的。”眼見對方不太想讓自己離開,被壓迫感輕松拿捏的小夏委婉地表達了意願。

可北陸卻神色淡淡地盯着夏夕燼看,仿佛在打量什麽有趣的新玩具似的,直到臺上主持人宣布拍賣會正式開始,他才舍得收回視線。

無奈只能老實等待這兩個小時酷刑結束的小夏一言難盡,他生無可戀地頹在自己寬敞的座位裏,連第一件展品被推了上來都懶得擡頭看看。

顯然,夢裏的北陸不聽話也不可愛,并且很享受給夏夕燼找不痛快的過程。

一只溫度稍高的手忽然搭到了夏夕燼的後脖頸,根本不給他縮脖子聳肩膀的機會,對方便自說自話地從他的發根處挑出了一縷碎發,捏在指尖不輕不重地反複搓磨,帶來酥癢的微微刺痛。

北陸的聲音裏顯然蘊着興奮,可聽起來卻依然淩冽,不精心的蠱惑被藏在了冷漠的語調之下,讓人品不出親昵,只覺得像在被鋒利的刀刃觸碰皮膚,威脅的意向更重些。

他輕飄飄地說道:“擡頭看看,你要錯過有趣的部分了。”

“專心些。”

作者有話要說:我趕完due了,快樂!本章評論區掉落紅包!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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