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上次見面時, 葉念虞做了僞裝，還披着能夠遮掩氣息的鬥篷。玉宸雖然憑着“見多識廣”，看出蒼霄身邊的美人是個妖修, 更多的就看不出了。
但這一次, 玄衣妖修與玉宸看見的, 是毫無遮掩的貓妖虞襄。在他們的眼裏, 少年的身上籠罩着一層淡淡的金光, 這金光讓那少年看上去尊貴凜然，令人生不出亵渎與不敬。
恍惚間, 同為化神期修士, 玉宸竟是對這剛剛突破化神的小貓生出懼意來。待他一息之後回神, 面色頓時難看起來。
而渡劫期的玄衣妖修，定力就要好很多, 連那一瞬間的恍神都沒有, 溫潤的黑眸帶着興味打量少年, 柔聲開口。
“小貓崽？你身上這金光是怎麽回事？”
這人的聲音十分好聽，音調與咬字都含着奇特的韻律, 定力不夠的人若是聽了，便會産生幻覺, 此人問什麽就答什麽。
虞襄也不例外，然而他的眼神剛恍惚了一瞬, 頭上束發的那不起眼的木簪, 驟然劃過一道綠色流光，令他目光頓時清醒起來, 警惕地瞪着對面兩人，沒有說話。
注意到少年頭上的木簪，玄衣妖修的目光冷了下來。
“萬年的清心竹做簪子, 只是為了用來保持靈臺清明……真是浪費。”
虞襄昂起下巴瞪回去。萬年的清心竹做發簪怎麽啦，我師尊養的，愛用來幹啥幹啥！我還在那竹子上磨爪子啦！
雖然很想大巴掌呼到對方臉上，虞襄也知道，這人願意和他說話才是件好事，更方便他拖延時間。少年開口：
“什麽金光，我不懂你在說什麽！”
玄衣妖修微微一頓，看向少年的身後，看出那裏有個法陣，陣中的人正在努力将白虎族的傳承寶物融入身體。他也沒有當一回事，目光重新落回眼前少年的身上。若說之前他還算想要那傳承，如今，這小貓崽更讓他感興趣一些，傳承寶物已經不重要了。
男人上前一步，見那小貓崽警惕地瞪過來，耳朵上的毛都炸開些許，微微一笑。
“我吃過不少妖獸了，味道上沒什麽區別，但它們中間偶爾，會有一兩個與衆不同的。”
“有一些的身上泛着黑光，有些身上是紅光……”
Advertisement
男人一頓，看向小貓時黑色的瞳孔驟然縮成一道細線。
“但我還是頭一次見到，有一個身上泛着金光的。”
“讓我看看，你是怎麽回事——”
早在男人走近時，虞襄就已經提起一顆心，繃緊了神經。當男人踩着最後一個字的發音沖到他面前時，強烈的危機感讓他毫不猶豫揮劍朝着男人斬去。
虞襄沒有再做僞裝，如今的修為正是化神初期，因之前那一個月與各種妖獸對戰，又殺死過幾個化神期魔修，他已十分适應自己的力量。然而在面對渡劫期修士時，并沒有什麽用。只是一個照面，大貓從前交給他的、用來抵擋合體期修士傾力一擊的法寶，轟然碎裂。
看着近在眼前的玄衣妖修，少年暖褐色的杏眼完全縮緊成一條豎瞳，腦中想起的是魔尊在這兩人闖進來前說的話。
——只要能拖延夠一炷香的時間，他們就可以離開秘境了。
那簡單的一劍攔不住，虞襄緩緩吸入一口氣，靈力彙聚于丹田處，在玄衣妖修距離更近時，猛然張口。
“咄！”
玄衣妖修目中閃過怒意，明明這一招對他造成不了什麽影響，卻還是後撤躲開了。
虞襄暗中呼出一口氣，他賭對了。
從大貓和魔尊的描述、還有剛才這瘋子的表現來看，他将別的妖獸都當成了移動的肉塊，自覺高妖一等。而剛才的距離實在太近，渡劫期修士當然可以無視那冰匕的殺傷力，但這瘋子卻不願沾染他吐出來的冰匕。
畢竟這一招，本質是貓貓吐口水來着。
逼退對方後，虞襄絲毫沒有放松，後退幾步握住手中靈劍，明白接下來這瘋子大概要發瘋了。一炷香已經過去大半，只要再擋住一會兒……
少年深吸一口氣，面對目光森冷再度沖過來的玄衣妖修巋然不動，只微阖雙目，擡起右手。他纖的眼睫給卧蠶投下一道漂亮的陰影，像是天生帶笑的嘴角微微抿起，露出幾分凜然。
玄冉驟然心中一悸。
一步之遙的少年擡起羽睫，暖褐色的杏眼看着他，目光堅定。他執着靈劍的右手舉起，沒有講究任何招式，就那樣簡單揮來一劍。可這平平無奇的一劍，竟是引發了周遭的空間與靈力波動，在那劍意掠過的地方，層層堆疊起浩瀚狂暴的冰雪，被空間卷挾着湧來。
即便玄冉是渡劫期修士，可對着這撕裂空間的一劍，竟也不得不再度後退避讓，甚至揮出一掌去化解那強大的力量。
“轟——！！！”
巨大的轟鳴聲響徹整間宮殿，被撕裂的空間最終連同冰雪一同被堵了回去，沒能傷到玄冉分毫，他的面色卻一點都不好看。
短短時間兩次交鋒，他兩次被這少年逼退，還被對方的攻勢威脅到，真是奇恥大辱！
虞襄揮出那一劍後，只覺全身靈力都被抽空，再也凝聚不出一絲靈力。這還不是最糟的，最糟的是，境界沒有達到的情況下強行使用雷霆劍法，他也受到了反噬，體內靈力亂竄，将他的身體切開許多道口子，不斷流出鮮血來。
雷霆劍法是雲霆仙尊的成名劍法，自他踏入修行之道開始研習，直到突破大乘期才徹底完善。大乘之前，雲霆仙尊的一劍可引來雷霆萬擊，劍法大成之後，他的一劍可碎裂空間。
葉念虞天資與悟性都高，從小就跟着雲霆仙尊修習劍道，只除了修為不夠，早就領會了雷霆劍法中的“道”。這次為了阻擋玄冉，他強行使用雷霆劍法，此時因着靈力反噬在經脈間亂竄，完全無法動彈，只能眼睜睜看着那玄衣妖修再度沖過來，眨眼間便到眼前。
這速度實在太快，葉念虞還來不及有什麽反應，忽覺腰間被一只手臂攬住。他側頭望去，一身血衣的魔尊不知何時到了他身旁，伸出一掌同那玄衣妖修對上。
玄冉為了抓住少年，這一掌已然認真起來。只是這小貓崽畢竟才到化神境界，他用勁兒太大，不小心打死就無法研究了，是以控制了力道。但沉浸在少年帶給他的暴怒中，玄冉竟是沒能及時注意到血衣男子的靠近，更是沒想到，這人已經是大乘期的修為。倉促間的一掌，與其說是他把那兩人震了出去，不如說他們借着力道，飛快後退。
葉念虞被魔尊攬着飛快後退，眨眼間出了主殿。這時他才發現周圍空間正在輕輕震顫，正是傳承之地要關閉的預兆。
“你……”
葉念虞一手無力地抓住男人的衣袖，被男人握住，給他喂了顆靈丹，繼續朝白虎族傳承之地外掠去。男人的速度極快，幾息之間便拉開了距離，而那兩人卻不知為何，遲遲沒有追上來。
男人解釋了一句：“我取了那傳承後，那地方會暫時限制住其他競争者，好讓我逃出來。”
只是也阻擋不了多久。不過三息之後，葉念虞便感覺到那邊沖天而起的殺意。
出了傳承之地，葉念虞看見整個秘境都在震動，空氣間無形的波紋漾開。
他艱難地問：“秘境……”
“在關閉。”
男人止住他的話。
“我送你離開。那瘋子對你有了興趣，你現在立刻回宗門，不要急着出來，等我的消息。”
什麽回宗門，他那麽大一只大貓在哪裏！
什麽等你消息，你一個魔尊，和我仙門大師兄有什麽關系！
少年耳朵上的毛全炸了，可是靈力反噬讓他此刻沒多少力氣，除了幹瞪眼，竟是連話都說不出來。
很快，輕微的拉扯感讓他眼前一黑，再睜開眼時，他們已經到了元洲秘境的入口處，北方冰原上，周圍則全是一臉茫然被扔出來的修士們，有的衣衫破爛，有的還正在争鬥。
葉念虞還想說話，忽然驚訝地張大嘴，看着男人從儲物戒裏掏出一樣東西，将他小心地放了上去——在雪安城的拍賣會上，大貓給貓妖虞襄拍下的、那件可瞬息遁出上萬裏的風行靈舟。
“你……”
少年抓住男人衣袖的手被輕輕扯開，他下意識擡頭，對上男人的雙眼。
“等你傷好後，就能見到你的大貓了。”
靈石落入靈舟上的凹槽，男人的手一拍靈舟，靈舟瞬時騰空遁走。
等等，大貓買給他的靈舟，這魔尊什麽時候認主的！
“蒼鈞——！！！”
靈力反噬的力量讓葉念虞再也撐不住，在靈舟內昏過去，失去意識前，他只聽見一聲暴怒的呼喝遠遠傳來。
然後陷入黑暗。
第一仙門。
刑堂白老今日閑來無事，在自己的山頭上品酒，又給徒弟白傾傳了信，讓他中午過來一同用飯。他居高臨下望着寧靜的第一仙門，向來嚴肅冷厲的臉上露出淡淡的笑意。
今日也沒有不眼的蠢貨想要擅闖宗門，很好。
正當他喝了幾口酒，又吩咐童子們去饕餮樓提些飯食後，握着酒杯的手驟然一頓，目光如電地掃向一個方向。若是他沒有感覺錯，竟是有弟子不從宗門的正門回歸，尋了偏門溜進來！
第一仙門是大宗門，管理嚴格，任何弟子進出宗門都需持着令牌走正門，被正門處的法陣記錄下來。而像這樣憑着弟子令走偏門的，都是宗門內親傳或潛修弟子偷摸溜出去，再悄悄從側門溜回來。
這樣藐視宗規的行為，白老向來容不得，他立即起身，縱身一躍，幾個呼吸間到了闖入者面前。
孤零零停在一個偏僻山頭的靈舟裏，躺着個白發貓耳的少年。
白老：……
看清少年的樣子，白老跟火燎了一樣，立即發出幾道傳訊。見四下沒人，又小心把少年抱出來，收起飛舟，迅速遁走。待他回到自己的山頭，雲霆仙尊與藏書閣鶴老急急地迎上來。
“小虞兒怎麽了？”
“你說的不清不楚的，他受傷了？”
待看清白老懷裏少年渾身是血的樣子，兩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氣。
蒼霄急着把小貓趕緊送出戰圈，也來不及給小貓治傷，葉念虞自己也因着靈力反噬暈了過去，便看上去渾身是血，傷重極了。
“不算嚴重，只是體內靈力需要好好梳理。”
白老在回來的路上已經探查過，便出言安慰兩人道。
“鶴老頭趕緊來幫他梳理一下。”
藏書閣鶴老體質特殊，又是單木靈根，靈力極為柔和。他也明白了白老把自己叫來是為什麽，直接上前抓住少年的手腕，輸入一絲精純的靈力，梳理那些亂竄的靈力。
少年身上的傷口總算開始愈合。
雲霆仙尊心疼地不行。
“這是遇到大危機了啊，護體的法寶都碎完了。”
白老同意地點頭。雖然葉念虞不是他徒弟，但他也知道這貓崽的性子，這副狼狽的樣子，肯定是遇到了強敵。他正要說話，忽然想起另一件事，急急轉身要出房間。
他讓徒弟來吃午飯，照白傾那個性子，肯定會早早過來……
房門口，白傾一臉震驚地看着床上渾身是血的貓妖少年，脫口而出：
“大師兄怎麽了？！”
作者有話要說： 小貓的馬甲都要掉光了，離大貓掉馬還遠嗎？
不遠啦_(:з」∠)_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