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遮掩

宣講會結束,結束高考再聚首的學生們圍在一起,沒了高三的緊張,他們會以為會很暢意,但仔細想來,好像有什麽東西悄然流逝。

往後天南地北,或許這是他們最後一次見面了。

邱蕙托着腰,輕撫着自己隆起的肚子,目送着學生們走出校園,偷偷擦去了眼角的淚水。

她餘光見江昔言還在旁邊站着,輕嘆了一聲,将他帶進辦公室。

“你的情況,老師大概知道了。不是老師不告訴你,而是兇手現在還潛逃在外,你知道越多越危險。案子已經有警察叔叔調查了,你乖乖在家裏等着就好了。”邱蕙說着,從窗戶向外看,問道,“給家裏打電話了嗎?宣講會已經結束了,讓家裏人接你回去吧!”

江昔言考慮過這個問題,自己該不該摻和進來?

但早在他親眼看見兇手掩埋屍體的時候,就已經沒有選擇的機會了。

那個躲在暗處窺探他的身影,不就代表着兇手從始至終都沒想過放了他嗎?

他也曾向黃隊長求助,可是警察在附近街道巡查了兩圈,都沒有發現什麽可疑人物,他甚至開始懷疑會不會是自己高度緊張看錯了。

一次兩次是錯覺,可死裏逃生之後,他一掀開窗簾,總會看見路口有人躲起來,他不會看錯的。

他既不想惹惱對方,又不願坐以待斃。既然沒人相信他,那麽他得為自己搏一條出路。

想着,江昔言乖順地點了點頭,“剛才已經給我爸發消息了,他忙完公司的事就來,讓我在學校裏待一會。”

他說着,看向操場方向,悵然道:“其實我也不是想打聽什麽,只是一個兢兢業業的老師被人痛下殺手,覺得很可惜而已。邱老師,高老師也和您一樣和善可親嗎?”

聽到江昔言間接誇了自己一句,邱蕙撫了撫肚子,慈愛地看着自己一手教出來的學生,見他滿臉單純,聽信了對方真的只是普通的詢問。

于是她溫聲道:“高老師是高一的數學老師,他班上有幾個學生的成績非常不錯,要不是因為出事了,今年的優秀教師還是他的。”

這件事江昔言是知道的,每個學年學校就會舉行一次頒獎,高中三年,他幾乎每次都會聽到高志強老師的名字。

“年年都是高老師,看來他确實是位好老師。不過現在高老師出事了,也不知道明年評選會是哪位老師了?”

江昔言漫不經心地說着話,似乎沒有針對性。

邱蕙搖了搖頭,“不知道學校怎麽安排,如果真的要改選,應該就是孫老師了吧!”

江昔言眼中閃過一絲精光,“看來老師對孫老師的印象也不錯,這麽快就想到他了。”

一個普普通通的高中老師,會惹上什麽仇怨?所以他最先想到的,就是從學校入手,看看學校裏有沒有與他不對頭的人。

一旁的老師笑了笑,“可不就是他了?他倆緣分不淺,都是數學老師不說,還是一個學校畢業的,好像還是同鄉?教書這幾年,也不知道他倆怎麽回事,一直在較勁。不過比的都是誰的學生考得好,這算是一件有積極性的好事。”

江昔言在心中默念,“孫朝陽?”

手機鈴聲響起,宋舟走到門口接聽,詢問道:“問得怎麽樣了?”

陶一然蹲在牆角,低聲回道:“隊長,阿姨們說,高志強和孫朝陽都是村裏難得的大學生。不過他們提到孫朝陽的時候,可反感了!”

他說着,往後看了一眼,随後繼續說道:“高志強家庭條件不太好,但一直很刻苦勤奮,考上大學的時候,村民還給他家送了一塊匾額。孫朝陽家裏很有錢,算是村子的小地主了,不過聽說後來家産到了孫朝陽手上,他參與投資失敗了,孫家就破産了。”

村民們提到孫朝陽就很不開心,說他仗着家裏有錢,脾氣很大,看不起他們普通人,說到後來他們家破産的時候,直呼大快人心。

“孫朝陽在案發後六年選擇了投案自首,現在還在看守所裏待着,他自首的原因只是和高志強意見不合。兩人以前在村裏有交集嗎?”宋舟問道。

陶一然予以肯定:“有的吧,這裏的幾個村子聯合一起辦了學校,算起來不僅是高志強、孫朝陽,還有我們正在調查的黃大康他們其實都是同學。”

宋舟眼睛一亮,立即提醒道:“問一問學校地址,以及教導他們的老師是誰?”

“嗯!”陶一然意會颔首,随後略有些遲疑地頓聲,“隊長,還有件事……”

陶一然身後不遠,方才還圍坐在一起其樂融融的婦人們又吵了起來,數人指責一名女人的不是。

面對反駁,女人依舊堅定:“高志強他就算考上大學又怎麽樣!他和黃大康他們一樣,都是禍害!要不是因為他們,鐘大富怎麽會變成那個樣子!”

“豔豔,差不多得了。”有人試圖叫停。

但人群中總有不服輸的,高聲罵道:“鐘豔豔,鐘大貴也就在你們家待了兩年,真把他當家裏人了?還護上他哥了?鐘大富死了就是活該,你為這種人說話,不怕遭報應嗎?”

那名叫鐘豔豔的女人不肯服輸,“和大貴有什麽關系,我這是就事論事!鐘大富死了确實活該,但他是怎麽變成這樣的,你們不清楚嗎?”

“妹子快別說了,警察還在呢!”有人偷偷拽了拽鐘豔豔,這些事兒他們私底下聊就可以了,要是被警察聽到,那還了得?

但他們的聊天,被陶一然和電話裏的宋舟盡數聽去。

宋舟沉思片刻,随即說道:“讓蘇眠查查鐘大富和鐘大貴是什麽人,鐘大富為什麽死了活該,以及鐘大富鐘大貴和這個鐘豔豔三個人之間是什麽關系?”

“好!”陶一然應聲。

他轉身之間,面色一改,仿佛自己沒有聽到剛才的吵鬧,繼續和婆婆阿姨們聊下去。

“找到了!”

宋舟聽到身後的聲音,立即轉身回到了房間。

陳傑帶着他們來到了村中老人的家裏,老人是上一任村長,即使退休了許久,在村中仍舊有威望。

一聽說他們要找李源,老人就從櫃子裏拿出了一疊紅紙攤在桌面,他上了年紀,眼睛看不清楚,眯着眼湊得很近,一張一張地找。

宋舟注意到這些紅字上面是手寫的名字和禮金,看來是一些宴會的簽到名單。

“趙伯很喜歡收集這些賓客單,說這些都是福氣。”陳傑說着,有些疑惑地問道,“趙伯,人警察是來問李源的,你翻這些做什麽?”

他們村裏擺大席都會在入口放上一張桌子,會有人負責在紅紙上記錄參宴人員。

趙伯拿起其中一張紅字,年邁使他的手有些顫抖,他指着紅字上的其中一個名字,“就是這個了。”

宋舟借過紅紙,紙頭寫着“熱烈慶祝黃大康先生升職”,而這張紅紙上僅僅只有一個名字。

但按照之前報案人的描述,升職宴當天大部分的常坪村民都參加了。

宋舟問:“升職宴應該不止他一個人參加了吧!”

趙伯點頭,繼續在紅紙裏翻找,見下一頁就是他要找的東西,“就是這個。”

他将喜帖遞給警察,提及往事:“黃大康辦升職宴那天,李源是第一個來的,他進了禮堂又出來了,站在禮堂門口給我們發請帖。人聚了太多,就不好記了,索性就沒記。”

林越看着喜帖,恍然間想起一件事,問道:“這些東西為什麽之前不交給警察?”

而且都過去十年了,還能清楚記得那天發生了什麽,這可說不通。

自從他們來了村子,發現了不少線索。如果村民當時就願意配合,這幾個案子也不至于這麽單薄。

在場的幾個村民低頭沉默,不敢說話。

看在黃大□□前給他們捐了一筆錢的份兒上,他們想着人都死了,再潑髒水也不合适,所以就都沒說。

後來有人來村子裏滋事鬧事,打砸陳依偉的家。

李源死在了婚禮禮堂門口的時候,滿地的血,去參加的幾個村民也都看見了。

那幾個人死得那麽可怕,他們哪兒知道兇手是沖着什麽來的,當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萬一他們說了真話,兇手盯上自己了呢?

反正黃大康、陳依偉他們也不是什麽好東西,死了也不可惜,他們何必趟這渾水。

趙伯沉聲嘆氣,愧疚地低下頭:“警察,當年知情不報,我們愧疚了很多年,後來聽說警察還是鎖定了兇手,我們就沒再提了。現在你們來問,我們不能再隐瞞了。”

陳傑不敢置信地看着老鄉們,那個時候他雖然已經回鄉,但正和其他村委一起籌備綠化鄉村的評選,沒時間去參加。

所以李源參加升職宴這件事,他一直不知情,也從沒聽他們提起過。

“你們怎麽連我都沒說!”陳傑憤然。

一旁的村民低喃,“當時要是告訴你,還不得馬上告訴警察去?”

“你們……”

宋舟從容地看着陳書記和村民們争執,并沒有出手勸阻。

看來三起抛屍案之間,還隐藏着秘密,等待他們發掘。

他理解人們對于死亡的恐懼,但一味的恐懼只會遮蓋真相,再揭開它就難了。

他曾告誡自己,既然要做警察,就要無懼生死,即使是直面死亡,也要揭露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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