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惡龍
“我親眼看見他坐上了牌桌,但我怕被他發現,就趕緊跑了。”周程程喝了一口可樂,平複自己的心情,“我知道的就是這些了。”
江昔言低眉細想後,擡頭對周程程說道:“你把今天告訴我的話,和警察說一遍。至于你去賭場的事,我不會說出去的,但我希望你不要再去了。”
周程程随口應了一句,“知道了。”
他很是羨慕地看着坐在對面的兩個人,感嘆了一句:“你倆都有大學可以上,我就不一樣了。”
楊钊不理解,“你之前不是說你可以回家裏繼承家業嗎?”
雖然周程程沒有明說,江昔言多少還是猜到了他的情況,知道周程程愛面子,所以他沒有細問,而是說道:“周程程,讀書不是唯一出路,真正把握人生方向的,永遠都是自己。你一定會找到自己的出路,我信你。”
周程程怔然,從未想過自己有一天會被江昔言承認。
他豁然一笑,拿起手上的可樂,對江昔言說道:“江昔言,你等着瞧吧,我總有一天也會出人頭地,所以在這之前,你一定要平安活着!”
江昔言拿起杯子與周程程碰杯,“一定。”
離開KFC,江昔言目送着兩人離開,緩步向自家方向走去,疑心地用餘光看了一眼路口,疾步走進了家門。
拐角處,一名身着黑色連帽衫的男子緩緩擡頭,看向江昔言家的二樓,幽然一笑。
江昔言背靠着房門,回想周程程臨走前告訴他兩位老師的老家地址,看來他得找機會偷偷離開,去那個地方走走看。
“常坪村。”江昔言喃喃。
“常坪村,是這兒沒錯吧。”沈恕跟着定位找來,往常坪村裏頭瞧了瞧,沒看着宋舟那張高調的臉。
他拿出手機,再次核對桃子給他發的地址,向村口北面走去。
“劉老師,您對這些人還有印象嗎?他們曾是您的學生。”宋舟将一張張相片擺放在桌面上,提供給面前的老人回想。
劉辟戴上老花眼鏡,眯着眼仔細看,看清照片上都是什麽人後,點頭道:“記得,怎麽會不記得?”
他拿出兩張照片,“這兩個人最混,管都管不住,總喜歡帶着其他學生打架,勸了好幾次都不聽。”
宋舟見黃大康和陳依偉的照片被單獨拿了出來,這兩人的死亡事件也非常相近。
他緊接着問道:“是這兩人帶頭鬧事嗎?其他人呢?”
劉辟随後拿出李源的照片,指着他說道:“這孩子是被他倆帶壞的,我曾勸過他,不要和黃大康他們玩在一起,但是這孩子不聽,轉頭又和他們湊一塊兒。”
“至于他們倆……”劉辟看着手裏高志強和孫朝陽的照片,久久不語。
宋舟聽着院外有腳步聲靠近,轉頭見沈恕找來了,招呼道:“來了。”
“往裏頭坐點兒。”沈恕擠了擠宋舟,蹭了個位置坐下,他看着桌上的照片,低聲問道,“現在怎麽樣了?”
劉辟傷神注視着兩張照片,悵然說道:“是我害了他們啊……”
他蒼老的面龐留下兩行滿是悔恨的淚水,怆然悲戚。
江昔言掀開窗簾一角,眺望着路口。
明明是夏天最炎熱的時候,窗外黑暗森森,連晚風都帶着幾分陰冷。
曾雯敲了敲房間門,“兒子,媽媽給你切了點水果。”
“進。”
聽到門內傳出的聲音,曾雯推門而入,見兒子正站在窗邊,她悲痛一嘆,從那天以後,兒子總是這樣疑神疑鬼的,她也不知道該做些什麽幫幫兒子。
“兒子,你的志願想好了嗎?”曾雯開口問道。
江昔言松開窗簾,搖了搖頭:“還沒,但大概有方向了。”
曾雯聞言,眼睛一亮,笑問:“是財大,還是醫大?”
雖然還沒聽到兒子的回答,但曾雯已經開始思考兒子接下來的出路了,“兒子,你舅舅是幹投資的,他說了,等你将來畢業了,直接去他公司上班,國內五百強的企業,多少人搶破頭都進不去。”
“你要是想學醫,叔叔就在國外,等你本科畢業了,爸媽就送你去國外進修。我兒子這麽聰明,以後說不準回來以後就是主任醫師了!”
“媽。”江昔言打斷了媽媽接下來的話,“志願的事,我自己會再考慮考慮的。”
曾雯面色一改,質問道:“聽你這意思,是不打算報金融和醫科了?家裏有人脈了,以後的路多好走,你為什麽不聽話,媽媽我會害你嗎?”
見江昔言一言不發,曾雯放下果盤轉身就走,“你報吧,反正之後我也會給你改回來的。以前那麽乖的一個孩子,最近怎麽這麽叛逆!”
江昔言看着桌上的果盤有些愣神,從小到大,他都以取得父母認可為目标,但到頭來,在他媽媽眼裏,他仍舊是一個需要倚仗人脈的人嗎?
他低笑了一聲,将所有提前錄取通知全部夾進了課本,鎖進了抽屜。
他轉頭看向窗戶,拿起桌角的臺燈,似乎是在考慮着什麽。
“喵——”睡夢中的小野貓突然被驚擾,倉皇地從角落竄了出來,擦過了路口男子的褲腿。
男子厭惡地皺眉,一腳踹開了小貓,擡頭看向不遠處的窗戶,見房間內的臺燈依舊亮着,冷哼了一聲。
曾雯坐在沙發上生了很久的悶氣,但細想了想,自己不應該在這個時候刺激兒子,于是上樓敲了敲兒子的房門,怎麽叫都沒人應。
江毅聞聲上樓,“怎麽回事?”
“兒子不開門,會不會是出事了?”曾雯搖了搖門把,還是推不開,正打算拍門的時候,被丈夫攔住了。
江毅拉着妻子的手,看着門縫裏透出來的光,低聲道:“估計兒子是在學習吧,他在家裏不會出事的。”
曾雯只好作罷,下樓的時候見後門竟然是開着的,納悶喃喃道:“奇怪了,我之前忘記鎖了?”
她朝門外張望了一圈,沒發現什麽不對勁,将門重新鎖上,略有些生鏽的門板合上時傳出嗡嗡響聲,在夜裏很是明顯。
江昔言從拐角後探出頭,他剛才出門的時候,不小心驚到小貓了,屏氣躲在這裏藏了許久,确定路口的人沒有注意到這裏後悄然離開。
出門前,他将臺燈放在了水盆邊,用一根繩子牽着。繩子底下有一小塊蠟燭,只夠燃燒兩個小時。
不出意外,繩子會在一個小時內被燒斷,沒了支撐的臺燈會掉進水裏熄滅,蠟燭到時間也會燃盡。
保證安全的同時,他需要制造自己還在房間的假象。
前往常坪村的末班車,路燈沖車窗透進昏暗的車廂,照在了江昔言的臉上,只見他的眼神滿是堅毅。
宋舟凝視着劉辟,冷靜道:“當年負責本案的黃警官也來找過你,你說高志強在出事前來找過你,其間你們聊的都是教書經驗,但在這之後沒多久,他就出事了。”
劉辟的手一抖,兩張照片掉落在了桌面上,他沉聲一嘆:“當年小高來找我,說好像變成了我以前的樣子,問我該怎麽辦?他出意外了以後,我也懷疑是孫朝陽,但小孫也是我的學生,所以我就沒說什麽。”
現在孫朝陽已經在牢裏蹲着了,所以他之前有沒有說,并不影響結果。
沈恕挑眉問:“你以前的樣子?什麽樣子?”
劉辟抿了抿唇,許久才開口道:“我……小孫以前家裏很有錢,他家裏人每個月都會給我一點補貼,所以我也格外照顧他,就連推薦去市裏讀書的機會,我也偷偷給他留了一個。”
他回想起那天下午,許久沒回老家的高志強突然來找他。
“劉老師,我會變成今天這副樣子,都是你教的好啊?”
“可……可我只是稍微關照小孫一個人。”劉辟争辯。
“一個還是幾個,有區別嗎?”高志強冷笑,“當年我那麽努力的學習,好不容易有了去市裏讀書的機會,你說給他孫朝陽就給了!要不是鐘大貴出事,我恐怕這輩子都要留在這個破村子裏!”
劉辟皺眉,不解問道:“你怎麽突然提起這些?”
高志強眼神一閃,“是啊,這些事情我早就想忘了,但有個人逼我想起來,他要來找我了!他要來找我了!”
聽着劉辟的轉述,宋舟和沈恕面面相觑.
宋舟追問:“高志強有解釋這個‘他’是誰嗎?”
“沒有,但我一直以為是孫朝陽。”劉辟搖頭,他扶額長嘆,“我知道自己錯了,只記得教書,忘了育人,把兩個學生教成這樣,他們還有自己的學生。我這是在害人啊!”
宋舟輕拍着劉辟的後背,沉思着他剛才所說。
也就是說,高志強一直記恨着劉辟當年對孫朝陽提供的便利,但根據黃隊之前的調查,高志強在江心一中任教時其實一直暗中接受家長的賄賂。
離開劉辟家,沈恕忍不住感嘆:“屠龍者終究成了惡龍啊!”
宋舟雙手插在口袋裏,盤算着說道:“沈恕,回去以後,你和高芒查一查這個鐘家。”
高芒在警局一直負責情報這一塊,加上沈恕的人際關系處理向來不錯,有兩人打配合,相信能夠事半功倍。
一直以來他們都忽略了兩個人,鐘家的兩個兒子,哥哥鐘大富和弟弟鐘大貴。
他們又在其中扮演着什麽樣的角色?